川岛家对于我来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这里充满着一个故人的味道,它就是曾经焚烧自己的神社然后远逃他乡的那只白猫。若神明真的能洞察未来,它们当然也会去尝试改变未来,有人试图阻止我在长崎的探险活动,它早早的来到了这里,并且在我即将来到的地方遍布下它的痕迹。猫儿疏远我、敌视我,一切的原因都是因为有一个强大的支配者,纵使它已经远离此地,那些曾经被它支配过的生物依然忌惮着它的存在。
所以当我开始移动,就会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在川岛家的地下通道中有川岛家的守护灵负责镇守,而在地面之上你绝对不会错过一个被数只猫尾行的目标。
想要逃离这里的方法很简单,也很讽刺。
用绷带将我左手手腕肿胀的部位彻底勒住,我在三位老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离开了川岛家的宅邸。
在村中的引水渠中有一艘小船,我第一天能自由行动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它的存在,因为它实在太像我记忆中的那艘船了。
如果白猫可以预知未来,那么这条小船出现在引水渠中必有蹊跷,夏季雨水丰盈引水渠中的水量足以承载这艘小船行使,而只要我能驾船驶出引水渠,一条开阔的河流就能带我从山林间的水路离开这座村庄。
一种恐惧感凝聚在我心头,当我伸出手去触碰捆绑在树桩上的绳子的时候,被鱼叉贯穿双手的刺痛迫使我将手缩了回来。
“喵……喵……”
替川岛龙之介爷爷把守仓库的猫儿们聚集在我身边,它们一改平时爱答不理的姿态,变得焦躁不安起来。
混沌的思绪开始阻碍我的行动,手指穿进绳索中就像陷入泥潭之中,冰冷刺骨的记忆开始复苏,那一夜发生的一切开始在我脑中回旋。
记忆,它化身成了一个狞笑的恶鬼,不停的重复着一幕幕,嘲笑着已经下定决心的我,企图将我再次拉回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之中。
“放弃吧!”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我脚下失控,沿着斜坡我的身体向引水渠底部滑去,危急之时我抬起左脚踩上了那艘小船迫使自己恢复平衡,但就在踩上那条小船的一瞬间,我的大脑中一阵轰鸣,接下来是我最不愿意面对的记忆。
埋在最深处一直压抑的回忆,黑色的冰冷的海水将我包裹,肺部猛烈的抽搐,死亡已经近在咫尺。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后,忏悔开始在我脑中炸响,我卑微的恳求着任何可以施以援手的人,反省着自己的过错,自卑、自怨原来一切的根源都源自那一刻,它们就像跗骨之蛆般与我的记忆绑定,现在它们又被重新唤醒。
这就是那只白猫设下的最终陷阱吗?让我再体验一次死时的感觉,让我回忆起那时自己的丑态……
纵使没有做错任何事,在求生的意识下人类还是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吗?明明没有任何罪孽,却在心中千百遍的责备自己,将莫须有的罪名追加到自己身上。
“何言无罪,叩问之罪。”
在最深邃的黑暗中,一只手在背后拖住了我,他将我从最深的深渊中推了出来。
当年是何种力量驱动一个少年去探究未知,又是何种力量让我敢于重新正视自己,掀开被恐惧笼罩的外壳,我求助着已经与我融为一体的那个声音,如果这是白猫给我埋下的试炼的话,我已经抓住了自己的救赎。
“值得褒奖,收下你的奖品吧。”白猫……平泽伍月的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记忆中那段最黑暗、最深刻的恐惧渐渐开始瓦解,从混沌中脱身的我回忆起了那段记忆的后续。
“长井……还在等着我!是我带他来的!”
自责自卑没有换来任何拯救,那个在海中挣扎的孩子拼着最后的力量向海面游去,就算双目只能看到微弱的光线那个人也没有放弃,奋力的让身体浮出水面,海浪最后将他抛到了岸边,从冰冷的海中他自己拯救了自己。
不知何种意志力的驱动,在朦胧中我来到了长井藏身的水泥管道前,看着呼吸急促的长井,我无力的跪倒在他身边,我的身体已经彻底失去了温度,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能让这一切都变成一场梦吗?神明大人……取走你需要的东西,让这一切变成一场梦吧……”
“如你所愿。”
白猫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身后,一段记忆从我的思维中剥离,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的脑海中剩下的仅仅只有那段最深邃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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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取走那一段记忆……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自卑之中……体会着自己有多么无能和无力……连隐瞒长井的身世都让我几乎崩溃……”
我缓缓从小船上收回左脚,我的心中已然没有了恐惧和愤怒,取而代之的是疑惑。
“因为你太过强大了,远超同龄人的自负会毁了你。”巨大的三花被猫群簇拥着来到了我的面前,一阵莫名的雾雨将整个村庄包裹进了神秘的气息中,我仰头看着这只川岛家的守护灵,听着它继续诉说:“平泽也是因为无法忍受将你变成一个颓废者才离开了你,她真的非常关心你。如今你取回了自己的记忆,感觉如何?”
“感觉很多余,我已经有自己的信念,当年发生过什么对我来说只是过去发生的事。我的旅行还没有到终点,我还有最后一件事,也是最初来这里的目的。”
“……也许会有一些微妙的改变吧。”三花意味深长的说着:“你能突破平泽给你留下的试炼,我也就没有阻止你的理由了,趁着现在离开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吧。”
巨大的三花消失在朦胧的雾雨中,缓缓流动的渠水为我的小船指引了方向,我逆流而行很快进入了较为宽阔的渠道中。
“白雪!白雪!你去哪里了?”
突然一个声音让我划动船桨的双手停了下来,一个身影循着水声走来,当她彻底从迷雾中现身,我开始相信她和我之间注定有某种奇妙的缘分。
“你在干什么?!”铃兰双手抱着承装梳洗用品的脸盆站在渠边,对我喝问道。
“如你所见,正在逃亡中。”
“你要去干什么?”
“去问个清楚。那是我来到这里最终的目的,我不能不明不白的回去。”
“咚!”脸盆被铃兰丢弃在一边,她的脸上已经显露出怒火:“你知道汐有多么担心你!一声不响就从家中消失,昏倒在黑帮火并的现场附近!你有没有想过为你担心的人?!”
“那么我应该视而不见吗?!”激烈的回应丝毫不受我自己的控制,就像情绪的宣泄般,我对铃兰这个毫不知内情的人说道:“多年前一个谎言击碎了两个孩子的童年,它创造的伤口至今还没有完全愈合。当这一切再次在我面前重演,你要我坐视不管吗?”
……对峙在我和铃兰之间持续着。
“我刚刚结识的朋友,一个始终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坚强女孩,突然在她面前出现了奇迹,而我又看到了在奇迹之后隐藏的谎言,我又应该怎么做!蒙上自己的眼睛相信这个充满谎言的奇迹吗?!你真的明白我的处境吗?!”
“我不明白,那你又明白其他人的心情吗?你口口声声说朋友,却根本没有真正的朋友,汐厌恶你不是没有原因,你太高看你自己了,你只在需要人安慰的时候才会想起她!”
“咔嚓!”腐朽的船桨在我的手中应声断成了两截,我全身的力气与脑海中那份坚持也随着断裂的船桨消失缓缓流动的渠水之中。
渠水可以倒流,时间却无法回溯,倘若当时我不是一意孤行来到九州,而是与武田统一阵线揭开奇迹背后的谎言,也许也能迎来一个圆满的结局吧。
“叩问之罪……”看着渐渐离我远去的那条通往自由的水路我摇了摇头,世间一切哪有那么简单的定论。
回想起平泽伍月给我设下的最终陷阱,我眼中含泪大笑了起来,那只白猫究竟为什么这么做,我现在已经有了头绪。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苦果的种子已经被我种下,接下来就是收获的日子,无论我要为自己的彷徨、逃避、自负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自己一力承担。
而这一次……再也没有可以把这一切变成一场梦境的神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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