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不了了。”
拖着灌了铅一样沉重的身子和刚从水中捞起一般的衣服，林星白从已开始入夜还保持着30度高温的室外一头扎进出租屋里。
嘀——
空调启动的声音在盛夏时听来永远那么美妙，脱掉衣服的林星白躺在不足10平米的出租屋中的单人床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24岁，普通土木狗，一年前从一所一本土木专业毕业后就一直在一家以不断挖掘员工承受极限见长的黑心公司工作。成天除了跑工地还是跑工地。
其实原本以林星白的成绩，考研上岸的可能性很大，然而家庭的经济状况摆在面前，最终迫使他向现实妥协——让作为普通工人的父母供了自己四年学费已经是良知所能承受的极限。
“当初也不知道哪根经搭错了选了土木专业。”
跟往常一样发出明知无用的抱怨后，林星白翻出了手机，打开了某粉红色(表界）app，作为一个资深死宅，虽然被生活所迫，游戏这种费时费力的东西早被封印了，但是补番的习惯倒是还留了下来，毕竟人生已经如此艰辛，再不找点东西舒缓压力必定未老先衰。
看了眼番剧时刻表，
“嗯？re:creator已经更新了啊。”
re：creator是本季度的话题番之一，刚开播的时候声势浩大，噱头十足，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却喜闻乐见地高开低走了。究其原因无非是女主之一的小米亲疯狂解说让人昏昏欲睡，加上后期战力系统的史诗级崩坏。场面一度呈现“我打nm”的趋势，不，应该说是始终呈现才对。用bug形容都显得苍白的能力让主角团只能和观众一起一起全程围观军姬阿尔泰尔的无敌表演。虽然这些也确实让林星白有些无语和抗拒，但他还是本能地想要看完这部番——想看这失控的剧情会以怎样奇妙的方式收场，也想看看那些在不可战胜的力量前螳臂当车的人们会有怎样庄严的结局。
对殉道者的同情，源于印在林星白基因中无法改变的心性——自基因里一脉相承的，对正直与善良的虔诚信仰。
“已经倒数第二话了啊。”
上一集的结尾是军姬被请家长，所以这一集的内容林星白大概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过军姬居然完整地创造出一个新世界的疯狂举动还是让林星白忍不住咋舌。
还真是独属于军姬的盛大结局，有些无奈地感叹着。
林星白放下手机。无穷的倦意突然袭来，毫无抵抗之力的林星白就这样陷入了沉睡。
“年轻的土木狗，你丢掉的是这个金offer，还是这个铁饭碗呢？”
面容被深埋在阴影之下的女人漂浮在半空之中，向林星白问道。
“哈？我不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你不必故弄玄虚，“林星白指了指眼前的女人，
”你是阿尔泰尔吧，遮脸也没用，毕竟你的本体是拖把头和这身军服。“
顿了顿，林星白又补充道，
“至于我，我什么都没丢，倒是你，现在找到自己曾经丢掉的慈悲了吗？”
眼前的女人闻言，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说，
“果然是个有趣的人。”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床沿，从这个有些荒唐的梦境中醒来的林星白，以饱满的疲惫迎接新一天的社畜生活。
浑浑噩噩地挤着被咸鱼干般的人群填满的地铁，然后在喧哗的闹市区刷卡出站，融入更为广阔的天地中同样拥挤的人群里，这样毫无变化与乐趣的路程就如同自己的工作一样死气沉沉。
什么时候这卡带般的生活能迎来变化呢。
林星白不禁这样期望着，很快，这样的期望以一个意料之外的方式来临。
车辆川流不息的十字路口，被生活上紧发条的人们蓄势待发地等待着绿灯来临，一个女人的疾呼惊扰了人群。
顺着她伸手的方向看去，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追逐着滚落的皮球，向车水马龙的马路中央跑去。喇叭与刹车的交响乐瞬间为千篇一律的社畜旋律注入了新的音符。
这么点大的孩子倒是好好看着啊，真是。
林星白对于这种在各种作品中轮番出现的场景有些无语。
路口车况不算好，所以大部分车的车速都不算太快，自己天天跑工地倒是把身体锻炼的不错，这样的话，或许能行。
内心的挣扎与思考持续了多久呢？三秒，还是五秒？似乎在思考完成之前，身体就已经为某种本能所指引突破了应有的畏惧，向马路中央的男孩冲去。
耳旁的各种杂音渐渐模糊，自己的心跳与呼吸声却在脑海中响彻，抱起男孩的林星白从未感觉到如此清醒，仿佛时间的流动都被减缓，五步，四步，三步......距离胜利的彼岸越来越近了，很好。
急促的鸣笛声，尖锐的刹车声，又将自己拉回了现实，在意识到危机来临的本能的指引下，林星白用尽全部的力气将怀中的男孩向路边推了出去。
这是在全部意识消失之前，林星白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缓缓睁开眼，意识还处在有些游离的状态，没有预想中的疼痛，甚至连一丝不适都没有，眼前的空间也与认知中的医院或者说任何正常的环境不符。周遭是无边的黑暗，却零零落落地漂浮着霓虹灯般散发着不同颜色光芒的球形物体，要说的话，似乎置身于一个微型宇宙中，虽然真实的宇宙到底是什么样的林星白也不可能知道。不过现在自己完全感受不到身体重量的感觉，倒是和失重十分相似。
啥玩意啊，林星白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注意到了漂浮在自己身后的人。
十分熟悉的造型，要说的话，近乎阿尔泰尔本身的还原度max的coser，这是林星白的第一印象。
还没等林星白开口，眼前”coser“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初次见面，虽然多少能理解你的惊讶与疑惑，不过还请接受吾正是阿尔泰尔本尊这一事实。”
自称阿尔泰尔的女人露出了林星白再熟悉不过的微笑，接着说道。
“而这里，正是吾所创造的世界的夹缝，虽然作为会客室来说多少有些简陋，但是目前只剩灵体的阁下只能到达这种程度的位面，所以还请谅解。而至于阁下本身，毫无疑问，已经死于刚才那场意外的车祸了哦。”
记忆慢慢恢复，虽说还没能完全理解这离谱的现状，但是为了救一个男孩而在最后时刻遭遇了车祸这件事还是有印象的，正常情况下怎么都不可能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么光怪陆离的地方，又是梦吗......
一边想着一边狠狠地捏了自己的手臂，过于真实的疼痛让自己排除了这个可能。至于眼前这个自称阿尔泰尔的女人......林星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原来丰崎爱生说中文是这么个味道啊。”
“阁下似乎在吐槽奇怪的地方吗，不过对于这种情况居然能坦然接受倒确实让我有些意外，也好，省去了安抚阁下的时间。”
“嘛，其实是因为槽点太多我已经不知道从哪里吐起了，总之从还能活蹦乱跳地站在这里跟你交谈这一点来看，情况还不是那么糟糕。所以干脆先听你扯完再决定要不要继续吐槽好了。“
“不愧是吾所选中的继承人，好，那么接下来我们进入正题吧。”
“相信阁下对吾并不陌生，吾乃全知全能之人，所以对阁下的经历和阁下所在的世界中的种种自然一清二楚，当知道哪些愚蠢的神明造物主们所在的世界也不过是他人笔下的故事时，倒是让吾十分欢喜。正是阁下所在的世界创造了吾之盟友刹那，虽然给予的故事并不美好，但也铸就了吾与刹那的姻缘。因此在与刹那步入新世界之前，吾决定从这个世界中选取继承吾力量之人，这也算是吾小小的回馈吧。“
“继承人？什么意思？”
“吾的力量过于庞大，为了拯救吾之盟友刹那更是撕裂世界的因果开辟出新的世界，然而纵是在吾开辟的新世界中，世界的修复力依旧在时刻发挥作用冲击着吾的力量，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自吾创造的世界开始，所有的位面与世界都将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毁灭。经过缜密的推演，世界修复力所能承受的极限是吾全部力量的一半，所以说最终对策便是——“
阿尔泰尔眯了眯眼睛，
“将吾一半的力量赐予某个被选中的继承人，这样吾就可以与刹那在新世界中一起安稳生活了。“
“那个人就是我？“
“正是。”
“理由呢？按照你的原意，怎么看都应该是在re:creator的制作人员里挑吧。我只是个死宅而已，甚至连你的忠实信徒都算不上，要说的话对于你之前的种种行径多少还有些排斥。”
“吾选中阁下正是由于这一点，吾的力量过于庞大，就算稀释了一半依旧是动辄灭世的级别。如果随便交于他人的话，后果可不是一个世界的毁灭这么简单。之所以选择你，是因为你是最适合接受这份力量的‘消极正义’主义者。”
“消极正义？”
“外表冷淡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不会为了伸张正义大张旗鼓主动出击，只会对发生在眼前的触手可及的有悖正义之事加以阻止，同时保证自身所做的每件事不违背良知。没有兼济天下的心气，却抱有独善其身的信仰，这就是消极正义。“
“姑且不论你所说的是否和真实的我相一致，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成为你的目标呢？”
“力量必然要交予践行正义之人这是自然，但是太过于积极的正义在拥有过于巨大的力量后往往会走向极端，吾记得阁下的世界中有一个叫《Death Note》的故事吧，太过于迫切地想要在人间执行正义的心最终会招致灾难，如果没有，只是因为他们的力量还没到可以掀起波澜的程度。所以消极的正义才是最合适的吾力量的宿主。“
“就这么简单？”
“也不完全是，消极正义者，对我的力量和故事有所了解，正好在这个时间段内死去，阁下身上综合了以上所有条件，所以一切水到渠成。”
“我的车祸真的不是你安排的吗？”林星白满脸狐疑。
“虽然不知道阁下对于吾有多深的误解，但是阁下的死完全与吾无关，吾之所以能察觉，只不过是这世间的一切因果都在吾的预见中罢了。”
“......”
“我想阁下也不愿意就这样结束生命吧，如果不接受，包括阁下的世界在内的所有世界都将迎来浩劫，这也是阁下不愿意看到的吧。接受吾的力量对于阁下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除了会被弹出原世界这一点。”
“弹出？”
“虽然很遗憾，但是阁下生前的世界似乎完全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的存在，接受了吾之力量的阁下在这样的世界中显然会被修复力弹出，被流放到其他世界。这也是吾为何选择死亡之人的原因，自然地死亡会掩盖失踪的原因，不会引起任何不必要的恐慌。不过纵然是在异世界，拥有吾之力量的阁下也一定能拥有辉煌的一生，请务必放心。”
“好了，吾已将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阁下，可以的话现在就进行仪式吧，留给吾的时间不多了。”
林星白低下头，自己这24年人生的全部记忆幻灯片般在脑海中一一掠过，还真是像水一样平淡的人生啊，他默默苦笑，这样的话会心有不甘也在所难免吧。
“成交。”毫不拖沓地，林星白将这样的决定宣布。
“甚好，那么事不宜迟。请让吾为阁下奏响新生命开启的华美乐章吧。”
阿尔泰尔的身体向更高处飞去，48把军刀携裹着狂风凭空出现，环绕在她的身周飞速旋转。而后阿尔泰尔熟练地抽出一把，配合左手握住的波波沙，做出标志性地小提琴演奏动作。
“森罗万象 第四十六乐章【王权授予】。”
以阿尔泰尔为中心，耀眼的白色光芒在无限广阔的黑暗世界中扩散开来，林星白沐浴其中，光芒不断向他的体内汇聚，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相反却如同置身胎床般温暖，仿佛下一秒就要在这无比安详的光芒怀抱中沉沉睡去。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一瞬，又像是千年。温暖柔和的光芒渐渐被身体吸收殆尽。
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大概只有脱胎换骨能够形容了吧，林星白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个细胞都焕然一新，力量渗透了每一滴血液。而意识似乎抽离于形体之外，再没有任何的束缚感。这种感觉奇妙又新奇，林星白忍不住打量着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寸角落。
阿尔泰尔饶有兴致地看完这一切，说道，
“看来阁下对于吾的力量颇为满意，如此甚好。这份力量究竟要如何使用，全交予阁下自己决定，相信阁下定然不会让吾失望。那么，与阁下的奇缘到此结束，吾也可以安心启程去往新世界了，就此告辞。”
而后，阿尔泰尔的身体便自足部起呈粒子状渐渐消散，随着她的离去，这个临时的“会客室”也渐渐崩塌，等回过神来，林星白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原来所在的世界，以不稳定且不可见的灵体态漂浮于半空中。脚下不远处的马路上，横躺着他原来的身体，已然血肉模糊。警车和救护车的鸣笛声，围观人群的喧闹声都清晰地印在耳中，立于空中的意识无比清明，似乎整个世界在面前跌落为平面，自己以高位者的视角，俯瞰着有形与无形的一切。
然而这种神临般的梦幻感并未持续多久，自己的存在开始变得更加不稳定，像收到干扰的波段般时隐时现，同时一股不可名状的力量如旋涡般撕扯着自己的灵体。
这就是所谓的世界修复力吗，到来的速度比林星白预想地还要快，在即将被旋涡吞噬的前一秒，凝望着自己尸身的林星白突然想起了什么。
“森罗万象 第二十三乐章【因果再筑】。”
抹除了这个世界中自己存在过的一切痕迹，包括父母在内的所有人脑中关于自己的记忆都被消除。而后构筑了自己的父母中了彩票头奖的因果。在最后的最后，还是想为那两个为自己操劳了二十年岁月而一无所求的人做点什么，这大概是林星白留给他们最初也是最后的赠礼。
带着未留遗憾的满意笑容，林星白的灵体向旋涡中央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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