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似乎有点冷场,我把无意中高举起来的双手放了下来。
“呃,看来你们好像都知道的样子……”
“啊,优马在今天之前都不知道呢。所以请继续推理吧,华生。”
“不是华生,是荒船!”
——雾太郎,我觉得你是被大小姐们耍了一把。引越肯定不是呆在星船上不动窝地度过这10年的,估计谁都猜得出来。
“啰嗦,我知道啦。”
虽然脸刚才一下子憋得烫烫的,我还是坚持在两位捉弄人的大小姐面前把我的推论复述了一遍:
推测实验室是太空飞船的依据之一,是引越提及的室内附属物中有大型的植物。一般很少有医学实验室会特意布置这样的绿植,而室内植物长得如此巨大,还结出不常见的果子,这很有可能说明,这间实验室曾经长期处在低重力的环境中。
太宰仓行星上空的圆碟形星船,每天都在按照固定的频率围绕轴心旋转,以此造成一个和太宰仓行星近似的重力环境。由此可以推断,这间实验室曾经长期逸出星船的自转范围,这才有可能处于失重状态。
说不定,这些太空植物也是那个绑架引越的组织的实验内容之一。
另一个依据则更为明显,引越说他每次离开实验室,都觉得脚软无力,需要卧床休息——实际上,这也是长期处在低重力环境的后遗症。
我猜想,每次引越坐车去到的实验室,应该是隐藏在船坞里的伪装飞船。虽然法律规定不允许入境的飞船在这种船坞下客,但法律并没有禁止星船上的人在船坞登船。因此,每周护送引越的人将他带到船坞,就由飞船上的另一拨人接手,迎接引越登船。护送的人则在船坞旁租下的、室内布置得跟飞船一样的寓所里等待。
引越在实验室接受了安眠针剂注射,陷入沉睡,太空船就此升空,经停6区港口办理离境后,在太空停留数日乃至一周时间,再返回星船。这一趟因为要让引越入境,所以太空船选择在离41区最近的6区客运港让引越登陆。之后,由留在星船上的接应人员将仍然沉睡的引越运送到临检船坞的假“实验室”,给引越注射清醒剂。等到引越醒来后,再匆忙将他赶回家休息。
年复一年,不看电视、没有朋友、一直独立生活的引越就这样重复着读书-实验的过程,根本没有意识到其中时间的差距。当他看到接送自己的“叔叔”的面貌因为长时间分别而略有变化时,反而以为自己有“脸盲症”,觉得看到的每个人都比原来陌生。
我的猜测只能到这里。
三十
“这样,因为每次引越接受体验,实际上都是在6区港口离境,所以,这次遣返的航班也只能选择停靠在6区港口的‘野鹬’号了。”
我结束了说明,等待大小姐们评论。
白河大小姐先打破了沉默,她举起手,掩住了一个哈欠。
“喂!我这么辛辛苦苦解释猜想,可不是为了逗乐而来的啊!”
“啊啦,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优马身体不好,一时犯困而已嘛。好了好了,尼摩船长,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所以我要接着问几个问题。”
才不是什么“不存在船长”呢!虽然心里这么嘀咕着,我还是忍住了不快。“洗耳恭听。”
白河弱弱地倚在床上,沉思了一阵,转过头来,对着我们发问:
“星船对太宰仓孤儿拥有完全的决断权,只是实验的话,完全可以如同对本乡那样为所欲为。为什么要瞒着引越潮,偷偷摸摸地进行实验呢?”
“呃……”我欲言又止。这点我根本无法回答,只好扭过头望向根深葱。
大概意识到了我的尴尬,根深不情不愿地接过了话头:
“难道不是因为引越这个姓氏吗?”
“是么?为什么你会这么想?”
“小葱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是感觉到,议会高层的大人们对这个家姓似乎颇为忌惮。”
白河突然微笑了起来,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啊,这不是什么秘密。议会各大阀忌惮的并不是引越这个旧姓,而是白河啊。”
“是因为白河要收养引越的消息提前泄露了吗?”我忍不住插嘴道。
白河摇摇头。
“不,是因为白河本身就是引越一族的孑遗。白河继承了古代引越家的全部势力,而引越一族被认为在机器人战争之前就已经亡家。在白河与茨冈之间的斗争白热化,而白河又面临灭籍威胁的现在,突然从星船归来了一个‘引越’家的人,当然会引起各大势力的忌惮。”
“啊,原来引越和白河是一家。那么,是不是可以判断出:引越的出现是某些人刻意制造出来对付白河家的棋子呢?”我想了想,忍不住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身旁的根深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不由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对不起,这位。我想到了一件事情。”根深抱歉地对我颔首,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我。
“哦?优马也想知道,什么事情呢?”
“嗯,在说到引越对白河的重要性的问题,我只是想提醒下雾太,这不重要哦。”根深低下头,避开我探寻的目光,“因为,如果要说引越是棋子的话,那么得益的人根本只有白河家而已,等于给马上要断嗣的白河送来了新的继承人。请原谅我这样说,优马。雾太,我们总不能当着白河家当主的面,说她是这个迷局的设计师吧?
有一半已经黑化的大小姐显然还在忌恨着白河“明明知道引越没有问题,还要引我入彀,套我情报”的设计。我担心地看了白河一眼。
白河优马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一点也没将根深的话放在心里。
“没错,我在临死前,当然会设置厉害的强制遗令,让引越在今后数十年无法背离白河家的基本政治立场行事。所以,要想斗赢白河家,只能走让白河家断子绝嗣这一条路。将引越从星船送到白河家的怀抱,如果说是出自殖民地的阴谋的话,这个剧本应该是我自己写的才对。”
三十一
“但你没有写这个剧本?”根深的话里充满了疑虑。
“我没有。所以我唯一担心的是,引越是不是来自星船的第三方政治势力。是不是如同本乡那样,充当了星船打击殖民地的借口。”
我的心里猛地一动。
——你想得没错。白河并不关心本乡猫的事件是否会引发战争,只想撇清引越和战争的关系。总是将本族的利益摆在最前面,真是个优秀的殖民地政治家。
眼镜君的吐槽意外地难懂。它是在讽刺“殖民地政治”吗?当然,从作为败者的远古机器人立场出发,眼镜君这样说大概也有它的道理。
“只是这样的话,这位,你完全可以不必担心。”根深淡淡地说,“如果你也了解星船最近十年的内部政治纠纷,大致可以猜想到是什么事件造成了如今引越的疑团。”
“愿闻其详。”白河说。
根深又举起了手中的薄片型电脑,调出了另外一个文件,用电子笔在上面的文字底下划线。
“这十年来,星船内部在争议的政治焦点,是关于星船驾驶舱的路线争夺。有一派别认为,星船在过去的几百年中,已经和太宰仓殖民地捆绑在了一起,不仅耗费了巨大的资源,还成为星际敌对势力固定的袭击目标。这一派别主张,星船必须割断与殖民地的联系,重新启动太空计划,向更远的星际进发。
“另一派别则主张,放弃星船的控制权,将所有的资源就地分配,全体星船种族融入太宰仓尚未开拓的领地,集中开发这个星球,要么与殖民地议会平分权力,要么通过战争消灭殖民地的旧势力,让星船进行再殖民。
“近年的这些政治分歧,被称为‘五方争议’。有五个政治势力介入了这次争议,除了刚才提到的‘太空派’和‘融入派’,还有融入派中分化出来的‘毁灭派’和‘和平派’,但这四个派别仍然占据不了星船议会的多数,大部分议员和民众都倾向于维持现状,他们被称为‘平衡派’。
“太宰仓孤儿的计划,在五方争议期间,是太空派极力推崇的目的。他们希望借助太宰仓孤儿完成与殖民地的和解,解开束缚星船跃入太空的政治枷锁。可以联想到,对引越的实验,实际上是有着双重后果的。一方面,可以避开星船对人体实验的严苛规定,开发重返太空的技术;另一方面,一旦引越的实验暴露,则面临殖民地激烈的人权抗争,使得星船与殖民地的关系更为紧张,成为太空飞跃的障碍。
“但是,从最近的形式判断,五方争议中的毁灭派似乎占据了上风。《遣返政令》的临时颁布正是这一斗争的结果。太空派长期计划的太空生存实验被迫中断,引越等人突然被遣返回殖民地,意味着星船准备逐步放弃对殖民地的宗主权,也不承担对殖民地的照顾义务,将双方关系恢复到对等的阶段。
“不过,毁灭派的目的是借此发动战争,这并不是其他派别希望看到的,他们会竭力介入,维护自己的利益。本乡的考卷被盗,当然是毁灭派喜闻乐见——但将这件事情放到星船的政治环境下考量,显然,本乡等人的资料会得到来自其他四方的强力保护,以免被战争狂得逞。
“这种保护,我能想到的是,它会在将本乡护送到殖民地的商船上时失去效力。所以,最终造成本乡考卷丢失的,可能并不是星船,而是某些与星船毁灭派勾结的殖民地势力。同样的道理可以推断,正是由于引越与太空派的特殊联系,他才更不可能跟星船的战争狂有所勾结。我们必须信任星船其他四大势力的政治平衡能力。”
根深说到这里,合掌鞠躬,表示自己已经说完:“白河当主,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是不是能够宽慰你不安的心。我的任务,应该是完成了,对吗?”
白河笑了笑,对着根深做了个同样的合掌动作。
“啊啦,没错,美都酱让优马感觉口服心服。不愧是做情报贩子起家的根深一族。”
这话似褒非贬,但听上去并不怎么让人高兴。
根深显然也不太乐意听到这个“谬赞”,她站起身来,抚了抚久坐弄皱的制服裙,向白河道别。
“这样的话,明天的议会上,白河当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提出继承法案了。虽然会有一些阻挠,但以白河家占据十三不动席中三个位置的能力,应该不会有问题。”
“这种事情,且听天由命吧。非常感谢美都酱,让优马增长了不少关于星船的见识。明天的议会上见,我们准时在傍晚6时开始。”
根深抓起书包,干巴巴地向白河再次道别,转过身来。她将手猛地拍在我的肩膀上。
“痛!”
“呐,雾太,我在医院大堂等你哦。”
说完这话,根深葱头也不回地冲出房门。
“等?为什么?哎,我马上也走啊……”
我连忙站起身来,正想跟白河道歉作别,却突然看见白河鼓着泪盈盈的双眼望着我。
“别、别走得那么快。小雾,我能和你说两句话吗?”
她歪着脖子,将双手合并做了个“人”字,恳求我留下来。
我叹了口气,又重新坐回椅子上。果然,还是得让根深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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