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出来,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
警察不大相信齐易的说辞,尽管他竭力阐述了那生物的外观特征,就差把实物摆在警察的眼前,可警察总是认为这是他幻想出来的东西,也许是受到刺激太大而产生的错觉。说着,齐易也便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肆怜酒提供的目击证明也是如此,他们并没有错。
警察只得安排法医检查尸体,并向大陆联络申请派遣搜查队,希望能在周围的海域捕获全新的未知物种。做笔录的警察表示不可置信,这简直骇人听闻,若是真有这种生物的话,它们如果能够大批上岸,这个小岛上的人都要死于非命。
但是,正常来说也解释不了小男孩身上的伤痕。即使不是专业的法医,警察一看也清楚这是食肉动物撕咬留下的痕迹。不是利器也不是钝器,而是用爪牙,一点一点将身上的肉给撕扯下来的痕迹。
再者说,警察不认为这个小岛上会存在如此扭曲的变态杀人狂。即使杀了人也有伪装成这幅被野兽撕咬的模样,即使不愿意去相信,也只能相信二人的说辞。
齐易离开警察局之前,无意间听到一个房间里传出的声响。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声音里充满了绝望:“如果不是我……如果我能好好照看他的话……就不会……”越说到后面,女人越泣不成声,声音逐渐消失,齐易认为这是小男孩的母亲,他对自己感到可悲。
这不是齐易的错,但齐易将错误归咎在自己身上。自己是个见死不救的胆小鬼,若是当时能够鼓起勇气冲上前去的话,一定能将那个小男孩救下来吧。即使受了伤,至少还能保有一份性命,而活着却是比什么都要重要的。
他无言的走在回家的路上,独自一人。肆怜酒率先和父母一起离开了。齐易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奶奶,她什么也不知道,但她仍会为齐易担心——齐易从未那么晚回去过。
藤田清在齐易在警察局的时候,曾来过他家一次,见人不在便回去了。齐易从奶奶口中得知了这件事情,却不知道她是想来做些什么的。
饭菜虽然热了一热,但是齐易完全没有胃口。也是,无论是谁,在看到过那副场景之后,短时间内都会不想吃饭的吧。硬逼着自己吃了点蔬菜,鱼肉则是完全没有去动。
吃完饭后,齐易去洗了个澡。汗在身上凝固成一个个白色的结晶,令人无比难受。他冲着凉,脑子里想的却是那一幕幕。根本忘记不了,很长一段时间,这都将是他的噩梦。
“如果我当时跑过去,用脚踢飞,用拳头打飞……”齐易想了想,比起小男孩也尚且矮上一节,身长也就1米左右,这样的生物轻松就能从那男孩身上弄走。从没有人责怪他,齐易却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认为自己胆小又冷酷,连最基本的人性都抛却了。冷水从头顶上浇下,却无法将自身的罪恶清洗干净。齐易目光都有些空洞,洗澡也不能让他畅快一些。
躺在床上,齐易辗转反侧,有些失眠。他只是一面责怪着自己,他想起那位母亲的哭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遗憾,如果……如果……可惜没有如果。齐易开始思考另外一些事情,那个生物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它会有人一般的四肢?为什么明明是鱼却能够爬上海岸?它是怎么呼吸的,用腮还是用肺?太多的疑惑挤在齐易的脑海中,他感到一阵混乱,又被自责击倒。
昏昏沉沉之间,他终于睡去,梦见的是一片虚无。
翌日,齐易请了病假,在家休息。
消息被警察封锁,没有在岛上传播。因为不管是变态杀人狂还是新型生物,都会引起岛上居民的恐慌,警察们决定暗中调查这件事情。小男孩的家里简单举行了葬礼,理由是意外事故,除了亲戚之外,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
创立者祭如火如荼的准备着,学校也难得停下了授课,在开幕前夕让学生们自由发挥自己的长处,籍此来迎接第二天的创立者祭。
小岛上没有太多的谈资,因此总会有些八卦的孩子聊琐碎的小事。
“呐,你听说了吗?”料理厨房里,两个女孩子试做着料理,一边聊着。其中一个女孩子这么说道,还刻意压低了音量,引起了另一个女孩子的好奇。
“什么?”另一个女孩子只是听着,却不曾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砧板,拿着菜刀飞快的切着学校提供的蔬菜。
“低年级不是有个男孩子死了吗?”
“是呀,据说是意外。怎么了?”女孩不解,这种程度的事情她还是知道的。毕竟死人在这个人口不多的小岛上也算是大事,多多少少会有些听闻。
“其实不是意外。我叔叔是法医,他说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恐怖的尸体。”
“意外是编造的吗?”
“嗯,有很大的几率是凶杀案。我们岛上可能来了一个杀人狂魔。”
“……”另一个女孩子沉默了,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叔叔让我不要和别人说,我只是想让你小心点,放学后一起回家吧。”女孩轻笑着,赶走了二人之间的阴云,一切又恢复了常态。
藤田清见中午齐易没有来天台,心下疑惑,便跑到齐易所在的班级。东风正好推开门打算出去,被她逮了个正着。
藤田清问道:“齐易呢?你有看到他吗?”
“没有,他早上就没来学校的样子。”东风挠了挠头,因为齐易的缘故,他和藤田清也是老相识了,对于对方出现在自己的班级这件事并不感到意外。
“真是的,他什么也没有告诉我。”藤田清有些气结,却只是皱了皱眉头,自言自语道。
东风岔开了话题:“你们班这次准备了什么?”
“诶?”
“就是创立者祭。”
“没什么,就是普通的占卜屋。班里有些女孩子挺感兴趣的,就让她们做了。”
“这样啊,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东风问完,又自说自话的跑掉了。
藤田清一直记挂着齐易的事,到了放学时间也就急忙出了校门,来到了齐易家。站在门口,她试探着按了两声门铃,过来片刻也没有人来开门。是不在家吗?藤田清歪了歪脑袋,心想。
齐易醒来后就一直屈膝坐在床上,将头埋在膝盖之间。他听见了楼下传来的门铃声,却迟迟不想去开门,一半是无力,一半是不知道如何去倾诉内心的苦痛。他掠开窗户一角,往楼下看去,和他想的一样是藤田清来了。除此之外还有谁会如此在意他的事情呢?
见藤田清迟迟不走,齐易叹了一口气,决定还是给她开门。他清楚藤田清的脾性,虽然平时柔柔弱弱的,但遇到了重要事情的时候,没有人能左右她的想法。如果她决定了一件事,在完成之前是绝对不会回头的。
齐易笃笃笃的下了楼,推开门。藤田清一言不发,径直走了进去。她自顾自的脱鞋,走到齐易的房间,齐易也急忙跟了上去。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对话。
藤田清找了个位置坐下。待齐易也坐下后,她开口道:
“看你这么精神,应该没什么事……太好了。”像是松了口气,她长叹一声,笑道。
气氛稍稍有所缓和,齐易挠了挠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不起,稍微遇到了一些事情,所以就……”他知道自己没去学校也没知会藤田清一声,有些愧疚,便道歉道。
藤田清见齐易没有多说,也就没有追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知道齐易一定有自己的苦衷。苦笑了两声,道:“下次至少在手机里和我说下呀,我就不用做便当了。”
她从书包里拿出往常的布袋,问道:“你今天有好好吃东西吗?虽然有点冷了,应该还能填下肚子。”齐易接过,取出便当。他一边吃着,一边颤抖着。齐易内心压抑的情感在此时,终于倾泻而出。害怕也好,自责也罢,都化作云烟散去了。
泪连成珠落下,模糊了齐易的视线。他本过着平静的生活,却无意间被激起了波澜。这时他才真正明白,原来他习以为常的每一天,才是最值得去珍惜的。一旦现有的节奏被打乱,无论是他还是他身边的人,都会陷入无名的漩涡之间。
藤田清看着齐易,伸手把他抱在了怀里。不顾泪水打湿自己的衣襟,任着他发泄自己的情绪。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哭了许久,齐易才抬起头。脸红着,从桌上拿了几张纸巾,用力的拭去脸上的泪水。他想起曾经,自己被住在附近的大孩子欺负了,也是偷偷的哭。东风虽然也打不过,但还是为了帮齐易而去挑衅他们,而藤田清总是安慰着齐易。
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这么懦弱。齐易自嘲的笑了笑。就这样就好……不用逞强了……就这样生活在别人的羽翼下,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啊。他决定告诉藤田清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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