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妇女指指点点，小孩子们嘻嘻哈哈朝他们扔石头；年轻的小伙子有的朝他笑笑，点点头；有的望望车上的姑娘吹两声口哨，哈哈笑两声，打趣他两句又各自闹开了。她挽着他的手，他手拉着牛绳，老牛低着头看着路，车轮一颠一簸走进村，穿过球场，向家门驶去。
老牛在墙的一角停了下来，嘴还来回磨着牙齿，很休闲的样子。他跳下车，双手把她扶了下来；她接过他手里的牛绳，他将车从牛脖子处放了开；她拉了拉绳子，老牛跟着走了过来。他将车整顿好，把牛绳绕在牛角上，老牛抬抬头走回了自己屋里去了。
“你先进屋吧！我弄点吃得给牛”他看她一直站在那里不肯走，“你要饿的话，桌子上有吃的”
“我想做饭”她把眼睛睁得大的看着他，“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那就是做饭的地方，你自便好了”他指指门口一侧的那个小房子，她昨晚吃饭的地方说。
“给我钥匙”她把手伸了过去。
“给，这是堂门，这是那个屋的”他把钥匙放在她手上，指指门外那道门说。
她接过钥匙就走开了，天已渐渐黑了下去。他把牛的栓子上好，给它拿了些干草。又转头给羊放了些嫩的菜叶，还不忘给那只不会下蛋的老公鸡丢几颗玉米。这鸡跟了他有三个年头了，一直舍不得杀它吃，它不跑不跳，也不会叫；每天会在门口转来转去，看到他回来就会跑到他旁边走来走去，好像等了他很久一样，咯咯叫个不停。还有那两只羊，一只舍不得把它们卖掉，原因还不是因为它们乖巧；不像其他人家的那些一样，一放出来就满村子乱跑，有的一跑就跑了一年不见回来的。它们不会，他把它们带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自己小腿高；而现在却长到了自己的腰的这上头来；两只又弯又长的角，各有一对，每回把它们一放出来，它们就都围在他旁边转来转去，他走到哪它们就跟到哪，就像带着两个孩子一样。好几回都有人问他卖不卖，他们都出高价钱；他都一一回绝了。钱对于他来说，跟纸一样不值钱。他在乎感情这样缥缈的东西。他喜欢幻想，总以为对人好，别人也对他好，就人人都好；可他还是太天真了，活这么大，还不知道现实是什么？人不像他圈养的动物一样，在久了，出感情了，总会围着你转；人不同，在久了，反倒感觉到厌倦了，没了新鲜刺激了，总想换换。城里人现实就是钱，这是感情的基线。他不要钱，正如他还不想结婚一样。结了婚，就等于是卖了身，身不由己不说，连灵魂都要放在最底线。养家，糊口；要是有了孩子，要是媳妇不听话，要是一年收成不好，要是.......太多的问题会跟着结婚一道回来。那时就不能做白日梦了，山羊就要卖掉，公鸡会被盹了吃掉；老牛也会换掉，因为它已经老了，拉车还可以，就当休闲；可要种地，它不行了，一来受罪，总要挨打；二来没效率，总会挨饿。不结婚这一切就都可以存在了，永远存在自己的世界里。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只要自己能过就可以。他摸摸羊头，捏捏羊角，转身朝灶房里来。
她已经炒开了，又是切又是剁的。炉子里的火也烧得很旺了，柴被烧得直叫嚷。她已经把土豆切好了放在灶台上，把西红柿洗好放在一个碗里，还有一颗切好的白菜，一小块剁碎了的肉，还有一根茄子。他蹲了下去，给灶里加了些柴火。
“要不我来吧！你坐这来”他站起来看她笑笑。
“你担心我做的不好吃么？”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不，不是；我只是觉得有些别扭，哪能让你来做饭呢！”
“你别扭什么？我觉得挺好”她一手捏刀，一手拿菜，切得飞快；就像受过专业训练一样。
“小心手，别切那么快”他看得都花了眼，真替她心急，“你在家也做饭吗？”
“我学过的，以前做；现在不用做了，都是现成的，只要出钱就可以吃”她用一个碗把菜装了起来，洗了刀，擦了砧板；他把擦手的麻布递给了她。她笑笑，擦了手将麻布挂在了钉子上。
“我怎么感觉你就像在家一样的那么轻松”他抓抓头，“你是不是经常这样在别人家做饭？”
“没，没有”她被他这一问倒有些被震住了，“因为我感觉你很亲切，就像家里人一样，所以，我就觉得这里就像是家一样”
“你叫什么名字？到现在我都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他找了个草蹲坐在了柴火前，一边加柴一边说；农村里，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村子里，一般都没有椅子，都是草编的蹲子，叫草蹲。
“你就叫我燕子好了，这是我妈妈取的名”她手使劲翻着锅，香味顠满整个灶房。
“燕子，是个乡里名字”
“嗯，我家就是农村的，跟这里差不了多少；但我们那里没有山，全是平原”她一边炒一边说，已经炒好两个菜放在桌子上了；正往锅里倒油。
“平原？是在北方吗？”
“在新疆”
“哇！真够远的”
“嗯！在西北；但我是在北京长大的”
“你爹妈都在那吗？”她手里的锅产一下掉在下去，“没事吧？是不是烫到了？”他赶紧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被油贱了一下，菜好了，是不是吃饭了？”她努力让自己情绪缓过来，朝他笑笑。
“当然吃了，不然做饭干什么呢！我去把饭端过来”他给她拉了个凳子让她坐下，走到墙的一头把电饭堡端了过来，“拿碗来，我给你打饭”她把碗递了过去。
“来多吃点”她给他夹了一顶尖的菜在碗里。
“好了，你别客气了，我自己来吧！你也吃点，你看都装不下了”他回夹了些给她，俩人客气地笑了笑，又低头各自吃了起来。
外面天已经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天上一道弯月挂在一角，就像风一吹就会掉下来一样。房子周围一阵风吹来，叶子沙沙直响，乡村显得恐怖异常；村东村西，狗的吠叫声，就像失去了情人的狼，嚷得人发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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