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联合是元素萨满的议会机构，主要负责大型宗教事务的处理以及调节宗教关系。议会没有固定的组织地点，当出现状况时，只有若干名大祭司选定一个地点，并在拿临时组织会议以进行应对。
宁伽觉得很幸运，因为这次的联合会议就在他们村子里举办。
老萨满们的来往一向从简，因此会议一般都会选择在当地资格最老的萨满的家里举办。宁伽的师父是村里唯一的萨满，于是理所应当地就选在了这里。
说是老萨满，宁伽却发现那些来客中间有几个人很特别，他感觉他们法力似乎有些异样，像是被隐瞒了什么。而那些特别的人却簇拥着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身影，用白色的轻纱盖住了全身。宁伽看不见轻纱下的模样，但能推断出那白纱下的人能看得清路。
也许是和他一样的，有特殊能力和身份的小孩吧。
宁伽的师父家里没有什么多余的，却显得很挤。除了必备的家具外，每个房间基本都被法具填得很拥挤。宁伽当初住进来时很不习惯，但是慢慢的，他也摸清楚了每个位置都会放有什么东西，以便行动时不需要那么轻手轻脚。
但那些外来的老萨满们就不一样了。他被命令留在屋外，却很清楚地听到法具被摔坏时那清脆的响声，以及老萨满们的惊呼与痛惜。
他不禁轻笑了起来。什么嘛，当初还说我笨手笨脚的。这不，刚刚的声音不就说明你的客人也不比我好多少嘛。
法具损坏的声音渐渐停息。宁伽明白，他该溜进去偷听了。虽然他不应该，但对他来说是必要的。
因为他是暗影萨满。
他凑近客厅的窗户，往里一凑，确定里面没有什么人之后，便悄悄溜了进去。他动作灵敏而熟练，轻巧的绕过大大小小的法具与地上的法具碎片，没发出一点令人怀疑的噪音。
他朝着里院探头，并没有人。宁伽猜定了老人们就在师父的卧室里。于是他溜了上去。
卧室门锁着，但隔音不好，里面老人咳嗽的声音能清楚的听见。宁伽把耳朵贴紧门口，一心一意地窃听任何关于他的话。
“安比克，你家里放那么多东西，摔一跤，一天得亏多少钱？”一个老萨满问道。安比克就是宁伽师父的名字。
安比克清了清嗓子，似乎在暗示外边的宁伽不要偷听。他平淡地说：“没事，那些大都是从骗子手中倒弄来的，或者是我找劣质材料自己做的，效果不好又不值钱，摔了没事。”
“这样啊？那你还真够穷的。”另一个老萨满不屑地说。
“关于我的财产问题你们可以先停一下，我们现在有要紧事要讨论。”安比克尴尬的回避话题。
“没错，我们现在有些许重要的问题要解决。”一个威严的声音说，宁伽认为那是几个大祭司中的一个说的，“首先是你的学徒，安比克。你收留了一个暗影萨满，现在几乎每个元素萨满都觉得你疯了。”
安比克没有说话。他知道宁伽在偷听。
“关于你的学徒。我们需要更加深入了解。”那个大祭司说。
安比克依然没有说话。宁伽眯起了眼睛。
“宁伽，进来吧。你应该多来学学老前辈的智慧。”安比克的声音突然传来。宁伽吓得坐在地上，愣了好一会才敲了敲门。
奇怪的是，门却被他敲开了。这也使得他能一下子见到那个白纱下的人的真容。
那是个女孩，却像个女神。雪白的头发，雪白的肌肤，雪白的纱裙，血红的双瞳如传说中的世界之泪“血泪”一般晶莹剔透。虽然看上去只比宁伽大一两岁，但那端坐的姿态却让人感受到和年龄不太符合的成熟感与威迫感。明明看上去只是个孩子，那眼神中却只能勉强地透出一丝同龄人该有的好玩。
她真美。这是宁伽的第一想法。
这些老人一定管她很严。这是“她真美”之后宁伽的第二想法。那股童真的眼神，身为同龄人他能感知得到，但是整个人的观感却是不可触碰的圣洁与拘谨。
他又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眼神扫过女孩的全身。她面无表情，但好像只是装出来的。眼睛不敢睁大，眼神直勾勾的对着他，眼瞳上的高光渴望着将整个房间一览无余。他还发现奇怪的一点——她的双手被一块黑布盖住了，不知道下面藏了什么。
然后他尴尬的发现，那身纱裙似乎有些透明。
安比克的一个暴栗把宁伽敲回了现实。安比克把他拉到自己旁边，硬生生拉到座毯上，低声骂道：“别盯着她！就当她不存在就好！”
女孩旁边的那个人却说——声音是宁伽猜测的那个大祭司的声音：“不需要那么严肃，安比克。圣女的姿态自然引人瞩目，让他敬畏地注视也无妨。”
宁伽看向那个大祭司。他能清楚的感觉到大祭司的法力。那法力就像是寂静的湖，每一次波动都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微弱。一般人很难做到这一点，他推测，这个大祭司和他的同伙就是之前看到的簇拥女孩的人。
“继续刚才的话题，也就是关于你徒弟的问题。他是个暗影萨满，我们需要多了解一下。”那个大祭司说道。
在座的所有人全部把目光转向宁伽，虽然很多人一开始就在注视他了。房间很大，主要是为了施法，坐几十个人不是问题。而现在这个卧室中的几十个人都在注视着宁伽。宁伽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般引人注目，但这感觉对他来说并不好受。
那个大祭司问他：“冒犯了。你师父对你的训练程度如何。”
安比克的头在颤抖，宁伽差点也跟着抖起来。
“他教我基础的东西。”宁伽不太爱说话，声音比较小。虽然这是真话，但还是不要怀疑我……他这样想着。
大祭司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我看得出来，孩子。诚实是美德，继续保持。那么，你是怎么和你师父认识的？”
“我饿晕了，师父把我带了进来。”宁伽说。这个问题没有什么。
“好。那么，你的暗影之力如何？展示一下？”
安比克抖得像是泡在冰水一样，但没人注意他。要命的来了。
“正大祭司——”安比克插嘴道，“暗影萨满——很危险——”
“我相信你把他训练的很好，安比克。不用担心。”那个大祭司说道。他的职位原来是正大祭司，但那又是什么意思？
“我……”宁伽不敢说话了。
“暗影萨满现在已经几近灭绝了，也许看看现存的暗影之力也无妨，虽然是个孩子……”周围的萨满们开始议论纷纷。
“但是也太危险了吧……就是因为他们的潜力，巴巴捺才采取行动把他们——”
“我还从没见过暗影的力量，据说那是创世之影的力量——”
宁伽觉得很吵，虽然议论声都很小声，但很让人心烦。他真的不敢说话了，更别说使出什么法术。
“肃静。”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的喧哗。
圣女欠了欠身，然后试图站起来。旁边的正大祭司赶紧将她扶了起来。
她看着宁伽，难以令人察觉的微笑起来。
宁伽察觉到了。
真美。
她向宁伽伸出右手。宁伽这才发现那块布在掩盖着什么：她的右手上穿戴着一副臂铠。臂铠通体黑色，遍布血纹，镶嵌的红水晶闪烁着不详。
宁伽盯着那臂铠。红水晶的光芒似乎抓住了他心灵的窗口，想要将他的魂从里面勾出来。而宁伽却无法抗拒，因为那臂铠似乎有什么十分熟悉的东西在呼唤他。
“宁伽，你是谁？”圣女的声音在他的心海中回荡。
“我是——宁伽。”
“你是宁伽，但你又是，谁？”
“什么意思？”
“你，究竟是怎样的人？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暗——”
宁伽突然回过神来。他赶紧将视线从臂铠上移开，却发现自己身上的暗影元素被激发了出来。周围的萨满们大惊失色。安比克已经冷静下来，因为起码现在的结果总比所有人都死掉好。大祭司们也都微微愣住。而只有圣女毫不掩饰自己的笑容。
“很好。很好。”圣女说话的语气突然像个大姐姐一样迷人，但却又像是宁伽人生中的某个人一样让他沉醉。那个人似乎只是他生命的过客，因为他已经记不得她的样貌。但是那个人却是真实的存在，因为没有她就没有宁伽。
宁伽看着圣女的微笑，思索着，回忆着。
她依然在笑，笑的很熟悉。
他想起来了，是母亲的感觉。
“你是我妈——”宁伽张口就来，却被圣女打断了。
“我是圣女。你并不认识我，因为我也未曾与你谋面。”圣女坐了回去，众人又开始喧哗起来，盖过了她的声音，“但是，你能感觉到我的感情……只有你……”
“什么感情？”宁伽在心里提问道。
“是母爱。”圣女也在心里回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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