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大师，这就是那个孩子了…”孤儿院负责人的声音无奈中带着几分期待“您帮帮他吧…”
“父亲患了茧化症后不知所踪，母亲发疯烧掉了房子以后也死了…他现在精神状态极度不稳定，就算是孤儿院，也经不起…”
这不是院长在推辞，禅师清楚的知道，养育一个这样的孩子对于孤儿院来说是多么大的压力“不必说了”不管这个孩子将来会怎么样，自己都不能对他坐视不管。
“孩子…”还真粗糙而带着老茧的手抚摸着小孩那光滑红润的面庞“尽管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你愿意，跟我打个赌吗？”
“赌？”孩子迷惘而没有焦距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心痛“什么…”
“就赌我能说服你，所以以后不管什么事，你都一定要先和我说，就算要去寻短见——”
僧侣的眼睛中没有一丝犹豫“也要先说服我再去”
孩子的眼神中微微荡起一丝波纹“反正…也没有用…”
回忆的雾气，渐渐变淡——显露出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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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俊杰的眼角边上残留着一行奇异的光彩，在日光下显得有几分艺术感——我们忽略他嘴角也有同样的反射的事实，这家伙起的真的很晚，以前在莲华寺可不是这样“回忆起了很难忘的事啊”
“是吗？”我坐在床边上俯视着黄俊杰“你也到了念旧的时候了？”山上的时间总是比外界漫长，看得出这么多年来，世界变化大的超出我的想象
黄俊杰嘴角轻挑“你这老气横秋的……”黄俊杰起身。
“我从没说过我很年轻吧？”我跳下床——黄俊杰的床铺很高，这一点源于他从小的习惯，不管是什么东西，他都有一点“向下跳”的习惯，除了云渡山前的石阶，他与我约定不能在上面跳。
因此我也特意给他准备了比一般人高的椅子，桌子和床——现在看来他保持着使用这种特殊家具的习惯，不过到不会再“跳”了，反倒是我碍于身体不得不这样做。
算是本末倒置？
你等一下…黄俊杰用力在墙壁上一推，一个特殊的暗门一样的东西就被打开了——果然，以他的才能，就算再不济也不至于穷困到住那种房子的地步，可是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他还是没能走出阴影啊。
喜欢把自己封闭在狭小空间中，这又是那段不堪的过往给他造成的恶性影响…唯独这两点我一直无能为力。
怎么劝也劝不动他。
到了那房间中，我才发现那是个洗手间，同样的狭小，同样的纯白，同样堆积着稿纸，同样的压抑。昭示着这个房间的主人心中隐藏的空洞。简单的洗漱后那个房间里传来了我最不想听见的话
“我看看啊…今天吃…你没出家对吧？就像我以前一样只是寄宿在寺里”黄俊杰回头问到。这家伙就像个江湖戏子一样，又从一面墙上变出了一间厨房——里面还堆着稿纸，我略有点担心他会不会把稿纸连着整个房子烧着。
“已经出家了，不吃”，灶台旁传来了让人不适应的肉香——我至少几十年没闻见这味道了，油腻的让人很不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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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还真，云渡山莲华寺住持，我现在慌的不行。因为我背后有个人像发了疯一样追着我要喂我吃肉。跟他说了我已经出家了他怎么就是不信呢…
“小孩子多吃点肉长身体，不要任性，过来，这五花肉很新鲜的”黄俊杰像是抓老鼠的猫一样跟在我身后，以前在寺里那个老鼠一直是他，现在倒是攻守互换了。
“虽然我不怎么关注，但是大清早就算不是出家人也不会吃肉吧？”这家伙哪有什么常识啊？小孩子清早吃太多会积食上火的！我尽管失去了以往的有力身体，但是这具身躯在灵活度上反倒是胜于以往的，因此才能在狭小的空间中和黄俊杰周旋。
“我，真的出家了，不能动荤腥！”黄俊杰想老鹰捉小鸡一样张开双手，我的退路被彻底封死——目前我还没准备做出从他腋下穿过去这种怎么想都很悲哀的事情，即使这在身高上真的是可行的。
黄俊杰把我堵在墙角“别闹脾气，还真老贼从来不让小孩子出家，当年有个和我同岁的小和尚整整闹了几年都没有成功…说起来他现在怎么样了，这些年没再上山都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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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你也不要太消沉…”我只能耐下性子继续哄这个小孩“我不是有意提起那个人的，他这么多年一直待在寺里，我真不知道他出事了”
“他没出事，他在寺里一切都好”续缘转过身背对着我，即使如此，落寞冷色调也从她的灵魂深处散发出来，让已经有了暖气的房间平添了几分冬日的感觉“我只是想告诉你，不收他当和尚和他的年龄无关，直到现在也是一样。”
“还真老贼还真是倔啊…”没法再继续对话了，我感觉我们的频道一直对不上，我只能顺着她的话说。
“今天我不饿，不吃早饭了”果真是在闹脾气，算了，她不吃就不吃吧，刚好腾出肚子中午带她去外头吃点好吃的，小孩子嘛，看见点布丁，果汁一类的估计就愿意吃饭了…不过肉类要不然还是免了，看样子她是真的挺排斥的。
我把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行吧行吧，那你赶紧准备一下，我们一会出去”
她也没像有些小说的女主人公一样拍掉我的手，只是看了我一下，问:“去干什么”
“去给你买衣服，你准备一直穿着这身行头在这大城市里吗？”可能对于有的人来说这身袈裟改出来的长袍短褂的玩意还挺时尚吧？但我个人是难以接受这种审美。
很庆幸的是，这次续缘没有再做出“誓死保卫袈裟审美”一类的抬杠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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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小…对于这座城市，我只剩下这个印象。不是空间意义上的小，而是意识方面的狭窄。虽然有着宽广的道路和广场，但是每个人的生存空间却小的可怕——这不是视觉，而是一种特殊的人文感知。
每个人都像是把自己装在罐头里一样，与周围真正的接触少之又少。
在云渡山上，虽然地方也不大，更没有这里四通八达的道路，但是每一块石头，每一棵树，我和其他僧侣们都是熟悉的。
我们可以拍着胸脯说“云渡山的一草一木都是我熟悉的，都是我亲自去体验过的”我能轻易的告诉来客，这个石头上发生了什么，那棵歪脖子树上吊死过哪朝皇帝
这里的人们却没有这种感觉，他们好像对自己身边已经习以为常的东西视而不见，每一栋楼，每一条街，对于这些低着头在手机上不断点击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没有区别，哪怕走了几十里，只要没有到目的地，就是一种原地踏步。
旁边的黄俊杰，也是一脸不愉快的皱起了眉头“堵车了…真是麻烦，今天坐地铁吧，公交没指望了”
地铁…对，我听寺里的新和尚们说过…，跑的比一般车要快…而且在地下穿行的交通工具，说实话，我一直以为那是他杜撰出来的，现在看来真的是我落后于时代了。那些新和尚尽管脑子里总是和财色之流过不去，但是在这方面，的确是远胜于我的。
“来，别走丢了，前面人多”黄俊杰一把拉住我的手，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感觉他的手心几乎是滚烫的，让我忍不住想把手缩回去，但他抓的很紧我根本松不开。
地铁，和我以前见过的火车很相似，只不过没有那种浓重的烟味，上面有了座位，以前这里还是西北的交通枢纽的时候，火车上时常四处都会有人之间躺在地板上。
不过相对的，座位是有限的，目前视野能及的范围只有两片空余位置
“从这里到市中心一共是六站路，你先坐这吧，我坐这边”黄俊杰对着我手边不远处一个空座位使了个眼色，我正准备过去的时候，一个看上去三十来岁的女娃子直接坐了上去（续缘，心理年龄，暂定70）
“没办法黄俊杰一脸无奈，把我的肩膀一拉“坐我腿上吧”随后我连反对的时间都没有，就直接被他强拉到他的腿上。
时间流逝的速度自此开始在我眼中变得慢的可怕。
还是稍微说点什么吧，黄俊杰是个有点倔的孩子，我不准备让他改变主意，但是还是觉得应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你说，他们在为什么而奔走呢？”我看着又一波人从一站下车，匆忙的朝楼梯上走去，缓缓合上的玻璃门自然而然的催生出了这句疑问
“嗯？”黄俊杰低头用下巴抵住我的头，略有点发热的呼吸拍在我的双耳和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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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丫头又想到了什么事……每次都是这样，别的不说，脑洞还真的挺大，如果放着不管估计日后又是个还真和尚二号机。
不过有的事实在没必要让她知道的太多。
“嘛，理由有很多，有的人想当富翁，想要指挥所有人为自己服务”我掰着指头在她面前数着“有的人也许想当带明星，让人请他吃饭，有的人嘛，则只是想娶个老婆，生个孩子，混口饭吃…”
说着说着，我有点说不下去了。
在地铁玻璃窗的倒影中，续缘小丫头那太初般空灵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难以言明的情感，在某个瞬间，我确信他就是还真老贼本人。
简直就是云渡山的化身，那种情感，很难想象是属于人的。就像一颗历经千年风雨的古石，细腻的花纹被时间磨平碾透，留下的只有深沉的纹路。
悲怜，无奈，彷徨，祝福。
【也许我根本给不了她答案……】
“下一站，市中心，北广场，请……”地铁的到站铃有点不合时宜的响起，小丫头从我腿上像脱兔一样跳起来，挤向门口。
“等等，你小心一点”我看着她，她那像飞鸟过林般的身姿，急匆匆的追上去，银色的影子淹没在在人群中，我找不到她。上了电梯，过了安检，我在通往地面的阶梯上呼喊这傻孩子的名字。
但愿她别给人贩子拐走了，这年头人贩子最喜欢的就是她这年龄的孩子，到时候还真老贼非得把我下油锅了。
“续缘，续缘你人在哪里？”我四处张望，底下的阶梯上不断有人走过，那标志性的银灰色的头发却始终不见踪影。
“我在这里…”续缘的声音从我身旁响起，我不禁被吓的打了个寒颤
原来这丫头刚刚就在我身旁不到半米的地方，但是…
“对不起…”我忍住不笑，身高这东西是天赋，不能怪人。
“没事”缓步续缘走到阶梯的尽头寒风刚好就将她那没怎么梳理的头发吹的到处飘散看上去——我难以描述，你可以理解为我看见她的头发飞的很美。
真的很美，有几个瞬间，我甚至觉得那头发里装着星辰——这可真够玛丽苏的。
“我为什么…不会被这些吸引呢？”续缘看向走出地铁，互相被手机屏幕隔离着的人群“我从来…我的记忆里，我从来就没有，被这些吸引过，我觉得这样活着，也许也不错？好好读书，读完书工作，娶妻生子…但是，我好像真的从记事起，就对这些没有兴趣。”
那个时候我想出了很多种忽悠这孩子的方法，我可以用一万句假话告诉她是圣诞老人把她装在了还真老贼的臭袜子里，所以她和别人不一样，或者这些被吸引的人都是经历了人类补完计划以后的橙汁，而她是淀真嗣之类的。
但是我决定说一句实话，我这一生中说的实话不算特别多，但我觉得这一句说的着实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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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黄俊杰敲了一下续缘的脑袋，替她把头发整好“哪怕在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权势，最奢华的宫殿里，都不会有鸟儿去向国王行礼，人们眼中世间罕见的宝物也好，价值连城的黄金也好，在飞过宫殿的小鸟前面，什么也不是。”
“宫殿中的…小鸟是吗？”续缘回头看向黄俊杰。
“因为鸟的目的地从来就不是金钱或者钱财”黄俊杰一边牵着续缘的手走着，一边说到“而是飞向天空，回归群山，这世界上的人们最好的东西也留不住她，因为她从来就不属于这个人类的世界。”
【就像你一样…】黄俊杰心中默默的补了一句【你简直生来，就属于群山，城市再大，再繁华，难道能把你留在这里吗…】
续缘终究，属于更远的世界。黄俊杰心知自己留不住，也不敢去挽留
然而黄俊杰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这番话过后，续缘的心中，某些角落里悄悄地发生着变化。
那颗原本已经在七十年中，一点点定居在了云渡山上的心，在悄悄飞往更远的群山，大海和天空中。
如果没有黄俊杰，想必续缘会在云渡山中，一如当年的还真一样度过自己的一生吧。但是此刻，在续缘的内心深处，一个小小的念头，作为种子被种在了最隐秘的位置。
【除了云渡山，鸟儿还能飞去哪里呢？】
想去更远的山上，想看更美的天空。鸟儿哪里是永远定居在一座山上的生物？不要忘记，鸟儿的眼睛，可是仰望着天空的…
波旬在还真耳边低语“从今天起，你是续缘”
但波旬不会想到，随之而来的不仅仅是解放，亦是羁绊。
“我有点冷”续缘语气平淡“把你的外套给我”
“哦…好吧…”黄俊杰有点不解的脱下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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