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光如同电磁脉冲，它散布在街道的任何一个细部，瞬间街道就寂静下来。
清理完毕后，一帆拉开卷闸门准备进入据点。这时候规律的脚步声传到她的耳里，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八。看他汗流浃背的样子，丧尸们把他折腾得不轻。
一帆庆幸地说：“没事就好。”
小八回答道：“半死了。”
“植物人才是半死，别瞎说话。快进来，里面很安全。”
一帆招呼他进入据点。当跨进房子内小八才发觉这里竟然是健康巷幼儿园旁边的小卖部。有夜间破坏白天复原这个设定，食物供给是源源不断的。在小卖部扎根确实是挺聪明。
这时，一帆得意洋洋地说：“呐，我睡觉的地方。”
“睡觉？你家？这家小卖部的老板娘我认识，她没闺女。几年没来盘出去了？”
“不懂你在说什么。”
一帆没怎么理会小八，抓起一袋饼干和汽水就往嘴里塞。吃到一半的时候，她又把袋软糖递给小八。对这种小孩子食物小八早就没兴趣了，更何况这种黑夜没人会感到饥饿。
“我对其他事没有印象了，不过总是记得这地方常来。晚上就把这里当成家了。”一帆舔舔手指随口说。
“那早上呢？”
“我早不记得白天长啥样了。”
说罢，一帆陷入沉默。
“什么意思？”
望着慢慢变亮的天，一帆说到：“我被禁锢在夜里，没法进入白天。”
“怎么这样……”
“是夜魔做的手脚，绝对是这样！”
“额……我白天去那里看看。至少能给你家里带点消息。”
小八虽然很想帮忙，却被一帆谢绝。
“不用。关于白天的记忆很残缺，我就记得一些很零碎的东西。”
“就像你常常来的小卖部？”
点点头后，一帆吃得更快了。
“……”
小八沉默了。原本以为这个女生就是自私无理主张武力，没想到居然会这样可怜。明明连家都没有了，还要和那些丧尸们去拼命。人家也是为了能过上正常的生活，自己之前的态度实在是不厚道，至少不像个稳重的成年人。
对此，小八惭愧地说：“抱歉……我不知道你会这样可怜。”
“哎……一看就知道是个平时不太和人说话的家伙。”
小八没有回答。
“呵呵，我还真没说错。”一帆放下包装袋，有些戏谑地说，“别人可怜也别当着面说啊！好朋友就算了，居然对陌生的晚辈也这样。满打满算，我们才认识几个小时。不算好朋友吧？”
“这……抱歉……”
小八没得辩驳，只能道歉。
看到小八拿着包装袋傻傻地站着，一帆似乎有点不愉快。她说：“快把那玩意吃了！刚折腾这么久，我就不信你不饿。”
“好好好……”
小八无奈地把薯片塞到嘴里，不过一帆仍旧是不满意的样子。
“吃东西还摆一副臭脸。我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你。”
“我不会在别人面前这么干，你想多了。”小八搪塞说到。
“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你就这个想法？”
一帆又开始尖酸刻薄了。
这语中带刺的说法放之前俩人又得吵，而现在小八不再计较。对方看上去年纪小，在这问题上比自己放得开。消极应对很糟糕确实大有道理，谁真心觉得就一个人挺好。小孩子欺负人还是因为能引起家长瞩目，更何况更加成熟的大人。
至于小八算不算大人，另说。
过了许久，小八总算放下一些包袱说到：“怕了，不敢多说。”
“慢性死亡。如果你不主动别人怎么知道你的意图，你买东西非要给眼神叫老板猜你要买什么？”
“貌似我小时候就这样，让爸妈买吃的都是给眼神。”
一帆一副“败给你”的表情感慨说：“男女造个人也不容易，结果养大更不容易。”
“你说话想事哪里像少女啊……成年人的口气。”
“如果你在这种丧尸扎堆的黑夜憋个三年，保证想什么事都不一样了。你要清楚夜晚的世界就是适者生存，想活命就千万不要怂。遇到多大困难也别怨别人，就当自己该受的罪。”
“不觉得憋屈吗？”
“憋屈也是活着的特权啊。命都难保，你还在乎憋屈？”一帆反问说。
“不不。我是说没必要这么苦着自己，开心一点吧。”
“这种夜晚，没有让我觉得高兴的事。没有。”
再次强调的那声“没有”重重打在小八的心里，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总会找到的。给我点时间，我找开心的东西给你看！”
“随便你。”对小八的好心一帆显得较为冷淡。
小八没反驳。
“好好想想这事情。我倒是想和好朋友好好聊天，结果连朋友的记忆都没有。明明又完整一天，居然不明白基本乐趣。我就不明白了，小八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额……除了工作，打打游戏看看故事逛逛论坛。从高中就开始这样了。”
“第一个和最后一个我都没兴趣，中间一个还行。平时都看什么故事？”一帆颇有兴致地问。
“每个时候不一样啦。中学的时候喜欢看一些自己看不懂的故事。”
一帆有些迷糊地问：“明明都不懂还要看。你会想方设法把它弄懂？”
“没有，看完就扔了。最多去论坛看看书评。别人怎么说我就跟着怎么说。像这种东西，用在和别人对骂最多。至于看故事的感悟，我早记不住了。”
“不顾事实只会附和他人装腔作势的脑死亡。”
一帆骂得够狠。
“男生小时候都这样，超级喜欢这种能和别人拉开距离的东西。故事好不好看一回事，装逼够不够劲另一回事。”
“那后来呢？”
看起来，一帆很喜欢这个话题。
“后面我就务实多了。看什么能让我爽我就看什么。那段时候，看书没日没夜地看。”
“勤学啊~”
“别闹，看小说是因为无聊。什么都有的人不需要看故事。”
一帆双腿缩在桌子上，吊起生鱼片吃着感慨说：“也是，那种人本身就是故事。不需要再意淫什么东西了。”
“意淫？你说话直来直去的，好歹用幻想这种词嘛！”
“你这人真够奇怪的。明明就是意淫非要说是幻想，是不是咬文嚼字很有意思？依我看，你就是太在乎脸面了。”
“不在乎脸面能行吗？大家各退一步才能相安无事啊！”
听完，一帆大笑。
“什么各退一步，我看是你想让对方退十步。真是自私自利，就连语言上都要挑好的让自己心里舒坦。”
碰！
小八把手里的零食往桌上一甩，什么话都不想再说。见状，一帆居然少见地道歉了。她说道：“行行行，我不抬杠了。要我怎么道歉，鞠躬还是磕头啊？”
过了很久，小八终于借坡下驴。
“不和小辈计较。”
“给点阳光就灿烂。行了行了，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倔。快点把最后那点情况讲讲，现在你还看那种实在故事吗？”
“没了。”小八冷冷地回答，“工作完了就在家玩玩游戏，上会网最多。小说静不下心看。看实在故事觉得糙，看装逼故事觉得为赋新词强说愁，看两页就翻不动。半年看一本十二万字的故事都算快了。”
“没动力？”
“是没意思。故事里的状况现在觉得都特不现实。打个比方吧。高达知道不？人类在宇宙的战争戏以前觉得有意思特带劲。尤其是他们开的机体，那叫一个炫酷。”
“这有什么有意思的……”一帆不理解。
“男人的浪漫呗，反正有这种说法。总之就是发烧友的心态。觉得一件东西好像很厉害就疯狂地喜欢。”
“真是无知。”
“谁知道呢……反正这东西现在看看也不来电。机体什么的越看越多，就觉得越来越没意思。不就是个能动的机器人嘛，怎么变花样都是那样。反正用机体就像吸引我去看的时代，从高三的时候就结束了。”
“看故事呗。”
“这就更见鬼了。高达的故事都在讲要相互理解，相互理解。现在想想因为理念不同一言不和要把对方除之而后快，这算个哪门子相互理解。狭隘片面加幼稚。”
“你现在不看了？”
“小说和有些动画片我是没法在看了。电影还是常常看。尤其是美国大片，我甚至觉得比以前看的故事好上太多。像是超级英雄电影、动画电影、剧情片什么的。故事很简单，趋向很明确，传达的东西也很有说服力。看着也比翻书页轻松太多。”
“电影要怎么放？我听以前活着的老战友说过，这种东西很神奇。我一直很想看！”
“这个嘛，现在没有网络。我也不能下载陪你看。”
突然，一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冲向小卖部的阁楼。没过多久，她捧着一堆碟片走了回来。回头一看办公桌上的台式电脑，小八立刻懂了。
“他告诉我这种东西能放电影，不过他没来得及告诉使用方法就死去了……你是白天的人，一定知道吧！”
这堆碟片拍在小八面前，一帆心中充满期待。没想到小八说要找让她开心的事，怎么快就出现了。这下，小八要好好对待才行。
他翻了下碟片，电视剧电影都有。看来老板娘也是爱看点东西打发时间的人，手里存着的碟片又多又杂。考量再三后，他选到一部时长刚刚好的。
啪的一下，光驱弹开了。小八很熟练的将光碟放进去，打开播放器开始观影。在他背后，一帆完全看呆了。原来东西只要接上电源就可以打开，而她居然三年里没有发现。
也许是记忆的关系吧。
点击全屏后小八按了暂停，并再三强调说：“看片的时候评论无所谓，不过别不耐烦。”
“耐烦个什么，你倒是给我放啊！”
被吊足胃口的一帆不停敲击小八泄愤。一帆的样子和之前简直判若两人，面对攻守逆转的形势让小八得意洋洋。终于，他正式开始播放电影了。
这片子的名字叫《料理鼠王》，是皮克斯的动画电影。
说起来，小八看了好几遍。头一次学校组织看的时候，小八只觉得这故事里老鼠做菜的点子挺新颖的。毕竟那时候，他真没想到脏乱差的害群之马居然能做出怎么漂亮的美味。这点子确实秒想天开，任谁都会目不转睛的看完。
当然，这只是小八的初印象。在之后几次的重温里，他愈发明白这个故事内人物的处境。
小老鼠除了天才般的嗅觉，什么都没有。面对人类它处于随时随地都会死亡的状态，无论平常人一个多不经意的动作都会置它于死地。就连它靠着真心正确到的人类盟友，也算不上真正肝胆相照。
小老鼠为这个毫无天赋的搭档赢得了最棒厨师的美誉，甚至冒着生命危险给搭档取回属于他的遗产，最后搭档甚至不能给小老鼠分享自己的名誉。这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不是人，是老鼠。
在这种完全依靠自己的环境里，它不断打拼终于获得了真正的荣誉无疑是弥足珍贵的。当故事放到小老鼠的家族一起为苛刻的美食家做菜时，一帆都笑中带泪地为他们鼓掌助威。
小老鼠的行动打动了她。
作为同样要在极端逆境下艰难前进的动物，一帆和小老鼠此时此刻同理心了。此时此刻，一帆心里想起的就是自己只有自己。弱小、无力、内心坚定、必须拿着仅有的一点资本和敌人拼到底，完全一样。
小八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就根据天亮的时间选了一部刚刚好的。没想到，一帆入戏到这种程度。当时的小八不明白一帆是为哪般，错以为是三年里头一次看电影的喜悦而已。
就在结尾处悠扬的法国香颂响起时，太阳开始露头。在小八的耳边还回响着一帆“太好了！太好了！”的声音。在小八想回头看一帆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了自家床上。
白天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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