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过人。
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而是很多很多个。
到底杀掉过多少呢?已经记不住了。总之不会比一百更少就是了。
手持家里传下来的太刀,以无心刃流的剑术在战场上活跃着,将死亡和恐惧带给其他人的存在。
这就是十三夜樱落。身为“极东之战鬼”而受到憎恨和诅咒的我。
但这不是我所想要的生活。或者用藤原信道大人的话来说,教我剑术是他一生中最大的错误。
“鹿岛新当流,免许皆传。”
那个穿着宽松的武士服,有着一把白胡子的老人庄重地向我鞠躬,我也回以同样的礼节。然后,我拔出木刀,斜斜地指向地面。
只有在握紧太刀的时候,才能勉强平息那种挥之不去的罪恶感。取而代之的是,渴求鲜血与杀戮的欲望。
也就是极东的修行僧们常说的“心魔”。
“无心刃流,免许皆传。”
手里是沉重的木刀,刀柄已经被汗水沾湿了。我赤脚踩在冰冷的松木板上,向前走了三步,然后慢慢退到之前的位置。
剑术是在那一次战争之后,在极东七国流传下来的极少数武技之一。而新当流中“一之太刀”的技法,据说在战争之前就已经传承了近千年。
虽然如此,但身为十三夜樱落的我,还是不认为我会输掉。
或者说,不希望自己会输掉。仅此而已。
“……”
那个老人高举起木刀,静静地看着我。那是新当流最普通的上段起手式。
身体在随着呼吸而轻轻摇晃着,我保持着最低限度的感知,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木刀如线般的刀锋上。
要来了。
虽然我自认为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破绽,但老人还是决然地发起了进攻。那是没有任何花哨,仅仅是集中了速度和力量的一击。看起来应该只是“唐竹”,也就是“向下挥砍”这么一种动作而已。
鹿岛新当流奥义,一之太刀。
看来,不是试探呢。
木刀从身体侧面扬起,带着比对方更快的速度,以类似于袈裟斩的动作挡下了这一击。
“再来。”
我点点头,退后两步。这次我用了将重心放在身体右侧的起手式。我向左侧挥出木刀,再次挡开老人的斩击。
“再来。”
老人斩向我左手的刀刃,被我以居合术的技巧挡开。他向后退了半步,轻描淡写地收起刀,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到此为止吧。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
“受教了。”
我向他鞠躬行礼,在道场的边上坐下。身旁的学员们在窃窃私语着,而我只是当作没听见那样,直视着老人的眼睛。
“虽然剑术的真意在如今有所散佚,但还能在余生中见到无心刃流的流主,老夫还是非常高兴的。”
“不胜惶恐,吉三大师。”
完全不在意学员们向我投来的目光,我谨慎地低下头。说起来,平常装作对一切都不在乎的我,似乎也只有在这种场合之下才能严肃得起来呢。
或者说,只有在这种场合之下,我才是曾经的我。
“呵。现在该如何称呼你呢?该用本名,还是‘十三夜樱落’呢?”
“我和藤原家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叫我十三夜樱落就好。”
虽然胸口莫名地感到一阵疼痛,但我还是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是吗。”
他轻轻笑了笑,牵动了嘴角沟壑纵横的皱纹。
这个名为长野吉三的老人曾经是爷爷的挚友,也是唯一能在剑术方面与之匹敌的男人。但他们最终因某件事情而分道扬镳。
总之在我三岁以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果然,未来还是属于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吗……今天虽然只是稍微活动了一下,骨头就疼得不行呢。”
长野吉三苦笑着,对跪坐在他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说。
“永秀,去和这孩子过几招吧。”
“恕,恕我冒昧,但连您都没办法胜过她的话……”
“总是赢的话,是没办法知道自己的弱点的啊。”
“……知道了。那么,请您赐教了。”
那个男人带着决心站起来,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把木刀,在场地的中间摆出了迎战的姿态。
“多多指教。”
我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向他鞠躬。然后,手里的木剑直直指向他。
“一招,怎么样?”
“呃?”
他困惑地看着我,我微笑着舔了舔嘴唇。虽然并不想承认,但这才是作为“十三夜樱落”的,现在的我。
已经不想要再软弱下去了。所以我做出了十三夜樱落式的回答。
“一招就把你打倒什么的。可以试试看哦。”
“……已经做好觉悟了呢。那么,开始吧——”
男人宽容地笑了笑,木刀高高扬起。
“左手。”
“唔!”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我手里的木刀已经停在离他手腕仅仅两厘米远的地方。
“不错,继续。”
我和他回到场地的正中站好,他摆出了类似拔刀术的起手式。
“左肩。”
轻松躲开他的劈斩,我手里的木刀轻轻敲在他的肩膀上。
“下一次就要玩真的了。请务必做好准备来着。”
“……知道了。”
似乎前两次失败并没有打击他的决心,他这一次用了虽然漏洞百出但力量十足的方式鲁莽地进攻着。似乎已经放弃通过技巧来击败我的打算了。
“……额头。”
我也丝毫不利用技巧,而是运用蛮力砍向他手里的木刀,于是木刀就这么弹了回去,重重地敲在他的额头上。
“……好了,到此为止。你应该没受伤吧?”
“不必在意,十三夜小姐。”
男人捂着脑袋,恭敬地向我鞠了一躬。而拼命压抑着杀戮欲望的我也向他回以礼节,然后回到场边坐下。
“学到什么了吗,永秀?”
“……恕我愚钝,吉三大师。但我并学到没有什么……只是单纯地输掉了。”
长野吉三看着他的弟子,轻轻叹了口气。
“很久以前有位剑豪说过,剑道是‘力’、‘技’、‘位(精神)’的统一。而藤原信道君,”他在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不自然地停顿了一下,“那个男人在吾辈还在追求‘力’的时候,就已经着手进行‘位’的修习了。”
“永秀啊,你之所以会输,并不是输在了‘体力’或‘技巧’上,而是输在‘心’的层面。当你们拿起刀的时候,可能会想着如何运用锻炼出来的能力和耗费时间学到的技巧。但往往少了‘想要击败对手的决意’呐。仅仅靠着‘虽然会输但还是不能退缩’的决心可不行。”
啊啊,如果好好想一想的话,似乎确实是这样呢。
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只能踩着别人的尸体前行的话。
如果明知面前是一条修罗之道,却因为种种原因而难以自拔的话。
如果知道自己,也许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像朋友或敌人们那样死掉的话——
——那么也很难不变强吧。
所以在知道一切都没办法改变之后,我用“十三夜樱落”代替了从前的我,带着一切的祝福与诅咒,沿着既定的命运前行着。甚至于已经忘却了被名为残忍的面具掩盖着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
虽然在某个人的帮助下脱离了“泰兰达尔之子”,虽然已经学会用一般人的嬉笑怒骂来伪装自己,但我身为人类的情感确实已经被那些经历所掏空了。
只是作为杀人的机器而存在着,毫无情感和怜悯之心的战争之鬼,这就是十三夜樱落真正的样子。也就是,我这枚硬币的反面。
“十三夜。”
“……呃?吉三……大师。”
“还要继续吗,十三夜。”
冷汗湿透了我的衣襟,我低下头,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谦和而平静。
“我想,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真是的。
我坐在道场的更衣室里,把因为练习而绾起的发髻松开,对着镜子绑回通常的马尾。
作为十三夜樱落的我,怎么会因为区区这种事而动摇啊。爷爷……不,藤原信道大人。大概也不会希望无心刃流的现任流主变成我这样的废柴吧。
“好!从这里出去之后就做回平常的那个十三夜好了!没错,妨碍我的家伙全都杀掉杀掉就好!考虑太多什么的才不适合我呢!”
像是示威,又像是表达决心那样,我冲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嚷嚷着。只是怎么都没办法像平常那样露出一个十三夜式的,只是看着都爽快无比的笑容了。
“……”
到底,是为什么呢。
终端在口袋里发出一阵清脆的鸣响,我从口袋里拿出终端,然后叹了口气。
“……是吗,特殊任务啊。”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一样自言自语着。然后,我想起来了。
啊啊,是这样啊。
害怕他们看到那个只为杀戮而生,化身为恶鬼的我的样子。害怕为此失去来之不易的朋友,所以才会如此犹豫不决吧。
似乎当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接纳背叛了整个世界的我的时候,我曾经发过誓要守护那里来着。那么,就算是我这样的存在,也会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那么,那个叫做苏洛特的笨蛋的心情,似乎……也可以理解了呐。
应该不会再迷惘了吧。
我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用属于十三夜樱落的方式,露出了无畏的微笑。
“那么,十三夜樱落,就带着满满的干劲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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