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得无尝失
夏露露·艾森豪特很清楚自己正在做梦，因为过去的记忆片段就这样如同电影一般在眼前回放着……
“啪！”
以丝线崩断的声音做结，夏露露完成了自己手上的针线活。随后，她便从床上起身带着自己的作品——一副利用缝补翻新的拳套走到了坐在前办公桌前的埃尔文身旁。
“喏！”她此时先是随意地呼唤了一下，待到埃尔文放下手头的事务而将注意力调转过来后方才迫不及待地将拳套展示给了对方。“怎么样？”
“嗯……”埃尔文并没有把玩的意思只是沉吟着打量了一下，等审视够了便郑重地点了点头笑着回道，“不错！我想我们那位殿下一定会喜欢的。话说回来，这些针线活你居然没有放下啊！”
“当然！毕竟，我小时候的梦想可是当个新娘呢！”说着夏露露便将拳套放到非常近的地方凝视了起来。她所看的不是已经织好的东西，而是织东西时的一针一线，进而感慨道：“那个时候的我恐怕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终日和枪炮为伍而不是针线吧。”
“说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来着呢。”埃尔文仰头将思绪发散到了回忆中，“不过，那个时候的你在我看来与其说是学着怎样当一个好新娘，还不如说是学着怎么当个好老妈呢！”
“妈妈……”面对埃尔文打趣的话，夏露露并没有回以幽默反而是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认真地开口询问了起来：“我说埃尔啊，你有想过要个孩子吗？”
“唔……”埃尔文立刻便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然后慢慢转头看回了办公桌。“别说傻话了，我们现在哪里有条件要孩子？”
“但终归会有这一天吧？”夏露露有些期待地追问道。
“唉！”埃尔文不禁长叹了一声答道，“小孩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我有自信能应付得来。不！是我们能应付得来！”
“不可能的！”
突然，埃尔文回头说出了不曾存在于夏露露记忆中而令她倍感吃惊的话。
“埃尔？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事实。因为……”埃尔文缓缓抬手朝着夏露露的侧腹一点点戳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夏露露明明看见了可就是无法避开也无法阻止。
她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那根手指的尖端化为利刃刺入了她的体内，与之相随的还有以埃尔文的声音所发出的嘲讽：“你这不就是被她给刺了吗！”
******
“咔！”
宛如从窒息的边缘被突然解放一般，夏露露带着这样的粗重的喘息声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随即，她那猛然间睁开的双瞳内立刻便浮现出了自上方扑面而来的景象。
帐篷！但却又和自己常见的有所不同。在墨绿色的帆布内明显地附着有另一层，它纯白而透明仿佛是质地最为上乘的薄纱。
与此同时，和这样一种自上而下的视觉感官相呼应着，身体上的触感也自下而上地涌入了夏露露的思绪：柔软而略有弹性。不用多猜，这一定是床铺无疑！
自己现在正身处在一顶特殊的帐篷房间内。
如此认知的同时，夏露露也迫不及待地转头朝着四周打量了起来。但还不等她看清任何一样东西，一张面孔便横**来沾满了她全部的视野。
主任军医，克莱曼婷·巴雷利亚。
“感觉如何？有哪里不对劲吗？”她如是问道。
“哪里都没有。”
夏露露本来是想这样回答的，正如她所感觉到的那样。但可惜的是，这只是个错觉罢了。实际上，她才稍微挪动了一下右臂便扯动侧腹从而带起了一阵剧痛。
“好痛！”于是，夏露露的回答直接就化为了一声哀嚎。
然而，克莱曼婷对此倒是满不在，她笑着接话道：“这倒是正常。毕竟，你是被刺伤的嘛。”
“刺伤？”夏露露马上就露出了一脸迷茫，这倒是令主任军医紧张了起来。
“对啊！你被那个小女孩刺中了右腹侧。”其人有些急躁地问道，“你还记得那个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那个时候？”
在话题的牵引下，夏露露的记忆开始一点点复苏了起来……
******
“这次轮到自己去死了吗？”
意识到自己被刺中的夏露露不禁如此想道。因为，至少在她面前行凶的这个小女孩是有着一副必须要致她于死地的决绝表情的。
对于小女孩来说只是刺中还不够，必须得要刺得够深，深到足以杀人的地步。她为此而拼尽了全身的力气。然而，她手中所握的到底也不过就只是刀刃分节的一把美工刀而已。这样的刀具如何能够承受蛮力的蹂躏了呢？于是便干脆地齐着伤口的边缘地带崩断了开来并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声音实际上并不大，但此时此刻在众人听来却好像是整点的座钟声而倍感震撼。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埃尔文。他疾呼着扑了过来。
“夏露露！”
随即，恐怕就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究竟是用脚踢开的还是用手臂甩开的，总之就是毫不留情地将小女孩给扬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他也匆忙地查看起了爱人的伤势。
夏露露虽然在第一时间就按压住了伤口，但血渍还是以伤口为中心迅速地溢散了开来，腥气也随之而起。这股刺鼻的气味是很重要的，因为军服的黑色吞噬了血液原本的色彩使其难以一目了然，但纵使如此却也还是染红了埃尔文的双眼。
只有夏露露是绝对不能受到伤害的！这个世上也只有这件事能够真正夺取埃尔文·伦德海特的理智。
“啊……”这个瞬间，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怒吼，然后便挥手摸向了腰间的配枪。
而正是在这个千钧一发的时刻，第三者的手掌从旁伸来用力地攥住埃尔文的右手腕将之牢牢固定在其人的腰间使之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手枪拔出枪套。
于是，埃尔文便将凶神恶煞的目光投向了这个胆敢阻拦自己的人身上。他所见到的是约修亚·明冷峻的面庞，也恰好是唯一一张能让他在此刻愕然的面孔。
趁此时机，约修亚也大声断喝了起来：“冷静！上校阁下！这里有克莱曼婷中尉在！是吧！”
“啊？”听到点名的呼唤声并且同时看到约修亚射来的目光，克莱曼婷·巴雷利亚方才从这意料之外的一幕中回过了神来。
“是的！有我在不会有事的！”随即，她一边大喊着一边也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夏露露的身边。
此时的克莱曼婷虽然跟其它人一样都还处在慌乱之中，但其专业素养却并没有丧失。她迅速从随身的背包中翻出了专门的急救包进而一气呵成地完成了对伤势的应急处理。
“呼！”随即，在发出如释重负的一声长叹后，克莱曼婷看向了在一旁扶着夏露露的埃尔文。“暂时是没事了。但她需要手术。”
闻言，埃尔文不禁转头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城镇。借用这里的医疗设施应该是最快最好的选择，但他却无论如何都停止不了自己内心的怀疑。于是，便询问道：“能回去吗？”
“应该没问题。”克莱曼婷点头道。
“那好，我们先回去。”说着他也就俯身将夏露露横抱了起来，并对其余人做出了指示。“你们继续留下！事情由……明中校负责！”
“是！”约修亚立刻便行出了军礼。“这里就交给我吧！”
“嗯！”郑重地朝着约修亚点了点头后，埃尔文便抱着夏露露快步走向了自己等人乘坐的吉普车。克莱曼婷·巴雷利亚紧随其后。
这也是夏露露唯一还算清晰记得的场景，在此之后她便完全陷入疼痛的折磨而无暇他顾，直至在手术台上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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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回顾事件之后的夏露露焦急而又没来由地向克莱曼婷询问了起来，“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听到这句话，克莱曼婷的第一反应便是“约修亚”，因为在她看来只有约修亚才是对夏露露而言特别的那个孩子，可往后一想却又觉得不太对了。毕竟约修亚的身上可并没有发生什么会令人感到焦虑的事情。
克莱曼婷因此而感到了一头雾水只好反问道：“那个孩子是指哪一个啊？”
“就是刺伤我的那个小女孩啊！她在那之后怎么样了！”夏露露挑明了自己话中的对象，同时也令克莱曼婷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我可真是服了你了！”
随即说出这番感慨的并非是克莱曼婷而是埃尔文·伦德海特。其人一边这样叹息着一边掀开门帘走进了这间帐篷中。不过，他却并没有深入而仅仅只是停留在了薄纱帐的外侧。
“埃尔。”
夏露露的注意力立刻便转移了过去。与此同时，克莱曼婷也是微笑着同对方说道：“哟！皇太子殿下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一切都如计划一般。”
两人有问有答，但在一旁的夏露露却是听得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她有些不快地开口问道：“什么事情啊？”
“我们从镇子上离开的时候大队长不是把之后的事情交给了我们那位殿下负责嘛。这件事你还记得吧？”
面对克莱曼婷的提问，夏露露点了点头说道：“嗯！有点印象。”
“刚才就是他那边来的联络了。”说着克莱曼婷也将夏露露的视线引导向了远处的埃尔文，“不然的话，我们这位大队长又怎么可能不第一时间出现在你的身边呢？”
“我又没有特别在意这件事。而且你不提我都没有意识到呢！”夏露露不禁微微低头而露出了些许羞涩的表情，但很快就又瞥回了埃尔文那边进而询问道，“那么事情怎么样了啊？”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埃尔文无奈地笑道，“一切都和你的计划一样。虽然我在那个时候也曾经怀疑过殿下能不能办好这件事，但现在看来是多虑了呢。不愧是皇太子殿下。”
“这不是当然的吗！那孩子可是很了不起的。”夏露露很是自豪地夸赞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就到了另一个孩子身上：“那么，那个小女孩怎么样了啊？”
“唉！”埃尔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被刺伤的那个是你，行凶的是她。这世上哪里有受害者还去担心犯人的？”
“我觉得她那样做应该也是有理由的。”说话间，夏露露的脸上也浮现出了忧伤之色，“不然的话那么小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会想要去杀人呢？我是不是在那里伤害过她？”
“这种隐情我就不知道了。约修亚或许有了解过，但他在刚才的联络中并没有提到，本来就也只是交待公务嘛。”埃尔文实话实说道，可也有着安抚夏露露的想法。“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把那孩子怎么样的，至少不会取她性命。毕竟在那个时候就是他阻止我的啊。”
“嗯。”夏露露用力地点了点头说道，“这一点真的是要感谢他了！不管情况如何，我都不希望看到你去枪杀一个小孩子。”
“我自己也不希望，只是……”埃尔文的脸上露出了失落，而夏露露则可以体谅到这一点。
“我明白。”于是，她送给了埃尔文一个甜美的笑容。“谢谢你。”
“呵呵。”看着夏露露的脸庞，埃尔文露出了释然的一笑。他也感到有些害羞而把话题强行地扯回了原处，如此说道：“总之，你要是想深入了解情况就等殿下回来吧。”
“那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应该不会太久。毕竟他刚才跟我联络的时候就已经带队在回来的路上了。”埃尔文如此断言道。
而事实也正如他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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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嗒！”
在吉普车的副驾驶席上，当约修亚结束联络而将对讲装置放回原位的时候，一个带有喜感的声音也恰到好处地从驾驶席那边传了过来。
“哟！怎么样？有得到夸奖吗？”
约修亚闻声瞥去了一眼，而映入他眼眸的则是萨克塔·冈萨雷斯·罗梅诺上尉。
原本作为机师驾驶魏武卒随行的他怎么会来开车呢？这难道不奇怪吗？
于是，约修亚不禁皱起了眉头进而有些冰冷地问道：“居然将座驾交给别人而来替我开车，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啊？”
如此说着的同时，约修亚也转头看向了车窗外。而就在他目光所及之处，属于萨克塔的那台魏武卒正在配合着车队飞驰。但也仅此而已。
零号大队的成员都是很优秀的，因此就算只是汽车的驾驶员也能够让MA动起来，可若论御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那么，不顾这一缺陷而执意要和约修亚同车的萨克塔到底是出于什么理由呢？
“没什么呢。”其人竟如此满不在乎地笑道，“只是对你先前的举动有点兴趣而已。”
“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约修亚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呵呵。”萨克塔并不气恼反而自豪地笑了起来。“率性而为，我就是如此的豪迈。但你也用不着担心什么。这个地方要是能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那可真就是活见鬼了呢。”
“这倒也是。”约修亚点了点头。“那么，我先前的举动具体是指什么？”
“就是制止大队长拔枪那件事啊。”萨克塔提醒道，“在艾森豪特中校被刺的情况下你居然还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还是说，你和艾森豪特中校的感情并没有深到我以为的程度？”
“我并非不关心夏露露中校，倒不如说正因关心才更要阻止埃尔文上校。”约修亚解释道，“毕竟，你也不愿意看到上校去射杀一个小孩子吧。”
“是不愿意，但却并没有你那种行动力。”
“坐在MA上的你在那个时候又能做到什么呢？”
“就算是跟你调换一个位置，我也没有自信能够及时拦下大队长啊。先不说成与不成，能在那个时机出手的只可能是始终保持着冷静的人。我就是对这一点感到不可思议。如果不是你对夏露露中校的事情真心感到无所谓的话，那就是你在那个瞬间抑制住了那股感情上的冲动。这可是连就那个埃尔文·伦德海特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啊，你这样的小鬼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埃尔文上校并不是万能的存在，既然如此那么就算有一两件他做不到而我能做到的事情也不奇怪吧。而且这之中也没有什么你会感兴趣的秘诀。”说话间，约修亚的表情自然而然地变得肃杀了起来，“我只是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保持了一种虽有满腔怒火却无处释放的状态而已。在那之后，我就自然变得不管是什么样的感情都能泰然处之了。具体的理由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约修亚把话说得稀松平常，但却令萨克塔听得瞪大了双眼，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
“这样啊……我都忘了你还有皇太子这个身份了。”
“是前皇太子！”约修亚拔高了声音纠正道，“你忘了最好，过去的事情就该让它一去不复返。我现在想成为的是共和国的英雄！”
“那你已经达成了啊。”
“哈？”约修亚感到了诧异，“我达成了？”
“难道不是吗？如果没有你的提案，我们绝不会坚持突击尤格尔将军的背后，那我军的胜利也就无从谈起了。更何况你还亲手击败了共和国的头号大敌，那个尤格尔将军。这已经算得上是大英雄了吧！不然上面为什么要给你加官进爵，还执意要在首都准备一个仪式？”
“这样啊。”约修亚并没有感到兴奋，“这样就算达成了啊。总觉得有些不够呢。”
“不够！”萨克塔吃了一惊，“你小子年龄不大，野心还不小嘛！这都不满足？”
“不是这样的！”约修亚恼怒地辩解道，“只是怎么说呢……我今早去了训练营晨练，可那里已经没有了安东中尉。随后去了机库但那里已经没有了蒙娜中尉和她的第二小队。再然后就是我机体的整备台，那里已经不会再有沃伦的身影了。不只是他们，军营里好多熟悉的面孔都已经不在了。于是，我猛然间注意到了一个事实：仗打到现在我竟已经失去了这么多珍贵的人还有事物。和他们相比，我现在所得到的又有多大价值呢？冷漠地说一句，我现在是一种得不偿失的心情。”
“这就是战争啦。永远都不会有赢家，因为不管输赢你失去总是比你得到的多。不过，战争可从来都不是为自己打的啊。”
“为了人民，为了共和国的安泰。”约修亚如此说道。
“至于这个对你而言值不值那就只能等你亲眼确认过之后再说了。而且，我们的战争应该也要暂时告一段落了。”
“嗯。”点头的同时，约修亚也情不自禁地翘起了嘴角，“已经不需要再去担心明天不见的会是谁了呢。”
不只是萨克塔与约修亚，在这个时间点上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认为的，共和国最大的敌人已经被消灭，旷日持久的战争终于要迎来落幕的时候了。然而真正能够决定这一点的却并非他们。
PS:第十三卷至此完结，虽然更新状况上呈现出了一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情况，但亭子感觉自己在写的时候还是用心了的，希望各位读者大大多多包涵。也对抱有很高期待但有落差的大大们说一句抱歉，亭子会继续努力了。在之后的剧情中，约修亚就要回到首都与自开书一来基本上都在打酱油的女主见面了，他们之间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又会擦出何种矛盾呢？与此同时，共和国高层进一步的决断也将带来意想不到的情况。昔日帝国的皇太子，今朝将化为共和国的捍卫者，请各位大大敬请期待第十四卷的故事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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