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自食堂而起的风波
从古至今，自有人类之日起，派系便存在于当权者之中——儒家与法家，东林党和宦官，洋务派对保守派等等等等。派系斗争从不是某一个时代或某一个国家的特例，同时也就没有任何一个时代与国家可以从其中例外。
不错！
原来的格林贝尔帝国也是如此的。执政的贵族中有着长期意见相左的两派：沉浸于荣华富贵之中，只考虑如何保持自己这份骄奢淫逸生活直到永远的保守派；正视中央权力的衰弱、民众的不满、外部的威胁等棘手现实并致力于解决的改革派。
就结果而言，后者的路线是绝对正确的，但这一派在当时却是相对于保守派而言的极少数。少到什么程度呢？称他们为一派都算是抬举了。以保守派人的话说就是，“那不过就是几个脑子抽风了的神经病”罢了。
正所谓“众人皆醉我独醒”就是这样的一种情况了。但醉掉的人却不会知道自己醉了，在他们看来醒着的人才是异类。而异类则是需要排除的。
一旦出现不同于己方的改革派分子就需要在第一时间全力打压下去，这是保守派们一贯的做法。就算有人可以支撑一段时间，最终也还是斗不过的。
因为保守派的背后时刻有着皇帝这个最大保守派的身影。而被打压的一派中则就有着千鸟千佳的父亲在。
对平民，社会中、下层群众而言的痛苦是温饱、娱乐，有没有办法享受生活的问题。而对于社会上层人士而言的痛苦则是，一腔的抱负与梦想能不能得以施展的问题。
毫不夸张的说，贵族在政界上的失意毫不亚于平民遭受到饥饿的折磨。千鸟千佳从不能体会这一点，直到现在也是如此。但她却能明确记得父亲那整天郁郁寡欢的样子以及，忧郁是可以杀人的。
因此，千鸟千佳虽出身贵族却很讨厌贵族这一阶级，更讨厌位于其顶端的皇家。所以，她对于自己将要接受前皇太子的统帅就和父亲一样为皇族效命的事实，在不断自我安慰的同时也还是难以避免地感受到了极端的不舒服。
那走在前面的身形虽小，但放出的负面能量却是巨大的——映入眼帘的，收入耳郭的，千鸟千佳从其人身上所见所闻的一切事情都是那么的令她感到忿忿不平。
比如说，一路上很多人都在称呼约修亚为“殿下”这件事。
看吧，这不还是贪恋着往昔的地位吗！
然而，当凯·霍恩海姆也叫出一声“殿下”时，约修亚却立刻就露出了不愉快的表情并说出了纠正的话：“要叫我上尉阁下！”
这是为什么啊？
千鸟千佳可不觉得这是约修亚的谦逊。她所见的只是其中的不公平，甚至还看出了一些轻蔑与鄙视的意思。于是，她就连约修亚的话也讨厌了起来。
看了当做没看到，听了当做没听到，说了当做没说过，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们这趟参观军营的旅程就已经到了终点。
“像是通讯班、警卫班这些和驾驶员的工作联系不多的部门你们可以在日后的相处中慢慢记住人员。”约修亚边走边说着结语，“但医护营、后勤部就是你们可能经常会光顾的地方了。所以你们现在至少也该记住两位领头人都是谁。”
“克莱曼婷·巴雷利亚中尉。阿尔伯特·布莱尔汉舰长。”觉得约修亚有可能是在考验自己的凯立刻便说出了答案，“是他们对吧！”
“嗯！”约修亚回头看了一眼凯之后赞赏地点了点头。
另一方面，重新提起阿尔伯特·布莱尔汉其人的凯也忍不住地问出了一直放在心里的疑问：“话说，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为什么要称呼布莱尔汉少校为舰长呢？这里既没有海也没有军舰啊？”
“嘿嘿嘿。”约修亚得意地笑着解释了起来，“这就是布莱尔汉舰长身为军人的执着了。那个人原本是帝国海军巡洋舰的舰长，也是唯一一个在革命战争的时候给共和国军造成过重创的舰长。不过这却是以违反命令为代价得来的胜利。于是，他就落了一个两面不讨好的地步，最终来到这里当了我们的后勤部长。可即使如此，他也还是认为自己是一位舰长。用他的话来说就叫做‘一日为舰长终生为舰长’！所以，大家也就都称呼他为布莱尔汉舰长了。事情就是这样了，有趣吧？”
“的确是件趣事呢。”凯也觉得很有意思便如此回应了一句。
可一旁的千鸟千佳感到的却是进一步加深的不愉快。她以负面的眼光去审视，看到的也就全都是负面的东西了。因此，当约修亚展露出刚才那份得意微笑时，她便擅自地作出了解读。
阿尔伯特·布莱尔汉少校的事迹是零号大队内公认的逸闻。能抢在别人之前把这件事讲给尚不知道的新人听，使得约修亚有了点优越感。这就是他会得意地笑出来的原因了。
然而，千鸟千佳眼中所见的却是贵族的丑恶。结合布莱尔汉舰长的事迹，她理所当然地在心中得出了这样的想法：就如同失去战舰的人仍旧抓住舰长的名头不放手一般，失去了宝座的皇族也依旧还是想要牢牢抓住过去的宝座。真是笑死人了！我是绝不会任由你颐指气使的！
而也就在约修亚说完故事的这个时候，他们一行人也到了旅途的终点。
“这里就是食堂了！”在不亚于停机库的巨大帐篷前停下脚步的约修亚大声地介绍了起来。
“这里原来是食堂啊！”凯一边打量着帐篷和不断进出这里的人群一边感叹了起来，“我们进去吗？”
“废话！来这里不就是为了吃午饭吗？不进去要怎么吃啊！”话闭，约修亚便转身迈开了脚步，“跟上来吧。我来教你们怎么打饭！”
能在食堂吃饭对于约修亚而言曾是一件新鲜有趣的事情，因此毫不夸张地说会在这里吃饭也是他自认为值得骄傲的一项“技能”。但因此就想当然地认为凡是新人就都不会在这里吃饭，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对此，不那么敏感的凯倒也没听出什么。但千鸟千佳就不同了，约修亚的话漂亮地给她的压力值又增添了一格。
“连吃饭都需要人来教？当人白痴嘛！”她如此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但却是小声嘟囔的。连就在旁边的凯都有些没听清楚就更不要提走在前面的约修亚了。其人只当听到的异响是身后某人肚子饿了的信号也就进一步加快了领头的步伐。
他们就这样进入了食堂的大帐内，还未稍加打量一番就立刻得到了某人的招呼声。
“喂！喂！这里！这里！”
三人寻着声音望去自然也就看到了一个彼此都熟悉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约修亚的主任技师沃伦·琼斯。他正坐在某张餐桌末端的一隅努力朝这边挥手呢。
见状，约修亚三人也就立刻赶了过去。
“我就知道你会带他们来这里吃饭，所以就先来占位子了。”等约修亚三人走近后，沃伦便邀功一般地说了起来，“怎么样？聪明吧！”
“如果没有用我的机体当做牺牲品的话倒还算得上吧。”约修亚颇为讽刺地说了一句。从零开始加装全套的战术指挥系统，这件事就约修亚所见似乎并不是什么很容易就能搞定的事情。因此，沃伦当真有时间跑到这里来占位子吗？
而被怀疑到专业领域的沃伦也还是一如既往地不快了起来。
“那怎么可能啊！”他大声地喊叫道，“只是跑跑进度条的事情我不在也是没问题的啦！”
“真的吗？”这样说的约修亚也就回头看向了千鸟千佳和凯，然后诡笑了起来，“你们好像已经认识他了，但一定还不知道这家伙的趣闻吧。有一次上面派了特派员来传达机密指令，这家伙就趁着人家和埃尔文上校谈话的功夫去检修了一下送人过来的直升机。结果到最后却是剩下了几个零部件而忘了应该装回到哪里去。”
“啰嗦！”沃伦立刻就涨红了脸，“我说过多少次了，那几个零件本来就是多余的！要真是我手艺不行的话，那架飞机还不早就掉下来了！”
“或许单纯就是你运气好呢？”约修亚故意戏谑地笑道，“反正飞机没掉下来，你怎么说都可以喽。”
“你这家伙……算了！快点去打饭拿食物来堵上嘴巴吧！”
“就算你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的。不过，姑且还是多谢你来占座了呢！”这样说着的约修亚也就转身带着两名新来的部下离去了。
而从其人口中得到“谢”字的沃伦也立刻就消散了火气转而露出了自豪的微笑。
暂时离开沃伦后，约修亚三人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配餐台那边加入了选取午餐的队列中。而约修亚也就此滔滔不绝了起来。
餐具与餐盘的所在、饮料吧的位置还有菜色的内容等等，食堂内的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可约修亚就是要以掰开揉碎的态度一一讲给所带领的两人听。这归根结底并不是因为他觉得两个新人真的不懂这些事情，而是被“新”这个概念唤起了第一次来这里体验时的那份新鲜感与激动。
如此这般，他倒是自己说得高兴了，却着实是让旁听的两个人吃尽了苦头。千鸟千佳的感受自不必多言，就连一直是“好学生”的凯此时也不禁在脸上流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表情。
少年与少女都由衷地期盼着整个过程赶紧结束，但却还是在正式打餐时碰到了意外的事情。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整个炊事班的班长，一位中年而风韵犹存的女性，而关键在于她和约修亚的关系不是一般的不错。
于是，她便停下了手上的工作而打起了招呼来：“哟！殿下，这两个就是传闻中的新人吗？”
“是的。”约修亚立刻就笑着做出了回应并顺势介绍了起来，“这位是千鸟千佳少尉，这位则是凯·霍恩海姆准尉。”
“诶！”炊事班长在盯着千鸟千佳的同时惊叹了起来，“一上来就是少尉。小姑娘很了不起嘛！”
“您过奖了。”千鸟千佳客气地欠了欠身。
“很好！我就给你们点特殊服务就权当是给殿下的祝贺了！”
听炊事班长这样说约修亚可一点都没有感到高兴。因为炊事班长口中的特殊服务通常都会让他有些难以消受。但这份好意他又不好意思拒绝。不过，他这次倒是有着万全的应对之策。
“沃伦也可以享受吗？”
听约修亚这样一问，炊事班长立刻便皱起了眉头，随即便如此说道：“那个老来偷吃的坏小子？抱歉。就算看在殿下的面子上我也是不会多给他一根骨头的！倒不如说我没扣掉他偷吃的份就已经算是对他不薄了呢！”
“果然。不过，我也不太喜欢他这个毛病。所以……到也没关系吧。那就麻烦给他来个老一套了。”
“嗯。不愧是殿下就是董事啊！”
这样说着的炊事班长也在勺起勺落间干脆利落地填满了约修亚面前的两个餐盘：一份普普通通甚至是有些略显清淡而另一份则满是汁水充沛的肉块。
前者属于沃伦而后者属于约修亚，这很明显就是炊事班长的意思，但实际会如何还是要看约修亚具体的安排。而他显然是不会把脂肪与蛋白质成分爆表而营养平衡全无的那份留给自己的。
这样打定了主意的约修亚也就带着满意的笑容移动了开来。紧跟在后面的便是千鸟千佳，而她却抢在炊事班长下勺之前便扬手阻止了对方。
“我就不用了。虽然很感谢您的好意，但我最近在减肥中。”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理由，千鸟千佳只是对自己沾到约修亚的光这件事有所抵触罢了。不过，作为女生的她说出这种借口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嗯……”稍微打量了一下千鸟千佳并判断其人不失为一位美少女的炊事班长认同地点了点头，“也是，就算是女兵也是女孩子嘛，爱漂亮也是应该的。那阿姨就给你来点对皮肤好的蔬菜好了。不过，肉也是要吃的，要不然胸部可挺不起来哦。”
“唔……”被人当而皇之地谈论起自己胸部的千鸟千佳立刻就羞红了脸，在磕巴地说出“谢谢”两字后便赶忙端起自己的午餐逃掉了。
随即，炊事班长便迎来了第三个人，凯·霍恩海姆。而其人显然是有些分心了。
“减肥？我怎么不知道啊？”对千鸟千佳刚才的话感到困惑的凯一边小声嘀咕着一边向前推进了一步，然后就被炊事班长的话吸引回了注意力。
“把这些都吃了好好长身体吧！”
话闭，还不等凯回过神来大量到骇人地步的肉块便堆满了餐盘。说起来，凯也算是喜欢吃肉的人了，可归根结底也还是有限度的。像连一根菜叶都看不见的这种程度就实在是太令人望而生畏了！
然而木已成舟，凯又能说些什么呢？而且就算让他说也是找不到什么婉拒的好借口的。
“谢，谢！”于是，凯也就只能是放弃地边说着感谢的话便迈步朝着先行的两人追赶了过去。
就这样准备好午餐的三人很快便回到了沃伦所占下的位子。然后，约修亚就将炊事班长原本为他准备的午餐放到了沃伦的面前，并且还找了个漂亮的说辞。
“你本来是没这个待遇的，但看在你占座位有功的份上就便宜你了吧。”
绝对肉食主义者的沃伦在看到餐盘内容的瞬间就不由自主地从双眼中迸射出了光芒。但随即，在他听过约修亚的话后也就又不高兴了起来。
“那个臭老太婆又搞歧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约修亚在落座的同时如此说道，“你不是昨天才刚偷了人家的豆腐吃吗？”
“谁吃她豆腐了！你说话不要那么恐怖好吧！”喊叫了两句后，沃伦的气势就迅速的萎靡了下去，“虽说我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吃了豆腐。但那豆腐都发臭了诶！我吃两块也没什么吧。”
“是这样吗？”约修亚露出了意外的表情。擅自拿走别人的东西当然算是偷。但拿走别人本来就准备要扔掉的东西到底算不算偷就还真的是有待商榷了。只不过，那东西要是食物的话……
“话说，都发臭了你也吃啊！你到底是有多饥不择食啊？”约修亚于是便对沃伦露出了恶心的表情。
也就在此时，坐在两人对面的凯在领悟到了一件事情的基础上开口插话了进来：“那个，该不会是臭豆腐吧？”
“臭豆腐？”约修亚立刻便追问了起来。
“嗯。我倒也没有真的吃过，但似乎是一种很有传统的小吃。闻着臭，但吃着香。好像是这样的。”
“原来是这样啊……”约修亚一边格外拉长声音地说着一边也就用鄙视的目光看向了身旁的沃伦。
后者已然是尴尬到了极点，但却还是要垂死挣扎一番地诡辩道：“原来那是叫臭豆腐啊，我还真不知道呢！啊哈哈哈！”
“不知道的话，你就是连发臭了的食物都能放进嘴里咽下去的家伙。知道的话你就是明知故犯，事后还想蒙混过关的窃贼。不管哪种都是要被鄙视的命运。所以无论怎么狡辩都是没意义的啦。”
约修亚的一席话给了沃伦一记重击，使其人立刻就宛如战败一般地耷拉下了脑袋。
对桌的凯见状不由得憨笑了起来。对于约修亚的这份胜利而言，他明显是功不可没的！
然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一双筷子趁虚而入迅速地从凯的盘子中夹走了一块牛肉。做出这种小动作的不是别人，正是千鸟千佳。
“诶！你刚才不是说要减肥吗？”凯单纯感到困惑地问了起来。
“那种事明天开始也不迟啊。”在这样理直气壮地说明着的同时，千鸟千佳也再度把筷子伸到了凯的盘子里。但也就在她要得手的前一刻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着实地吓了她一跳。
“砰！”
和响声相伴，一个杯子被狠狠地砸在了桌子上。而做出这种事的则是带有一脸挑衅式坏笑的青年。
“哟！殿下！”青年点名了约修亚地说道，“这是我们老大为了恭喜你正式成为小队长而请你的！”
话闭，青年也就将杯子进一步推到了约修亚的面前，将杯中的液体完全在其人面前展现了出来。
那种颜色与气味，约修亚虽然只见过一次却绝不会认错。这杯毫无疑问就是当初让他头痛欲裂过的“苦艾酒”了！
“萨克塔·冈萨雷斯·罗梅诺！”约修亚顿时就怒吼着站了起来。然后便在满食堂人的瞩目下气呼呼地冲向了某张桌子。而在那里坐着的萨克塔则也是起身迎了上来。
“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在和对方碰面后，约修亚便回手指着自己的那张桌子大叫了起来，“如果说以前那次是不知者不怪的话，这次就绝对是挑衅了吧！我明明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不喜欢喝酒了，你却还是给我一杯苦艾酒。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还是那句话，水哪里是这个时候该喝的东西。我这可是在向值得尊敬的对手表示敬意啊。”
“什么？”
“你不知道也是当然的。因为我还没告诉你嘛。”萨克塔调笑着说道，“明天上午，第六小队将与第四小队展开模拟对抗战。这是大队长阁下的命令哟。”
突然听到自己不知道的消息，约修亚不可避免地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进而露出了一种跃跃欲试的笑容。
“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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