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没什么追求的人。
以前的话还会热血上头说自己想当科学家什么的，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的明白了这么一件事情。
越是想要把一件事做好，就越是要投入。
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但对我而言却又有点难以接受……
倒不是说我不愿意投入，就比如当科学家……那你至少大半辈子要把自己投入科研事业，沉入知识的海洋中不断钻研。如果想要当高官……那同样要大半辈子的去处心焦虑的为人为事，弄政绩搞计划……
就连要当大老板，也是永远都要与他人斤斤计较处心积虑的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而且，以上事件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你做了未必能成功……你成功了以后未必有好结果……
当然，如果因为这点事就放弃奋斗的话，那我也不过就是一个缺少志向的庸才罢了。
但我还纠结别的事情……
成为了科学家以后呢？功成名就，荣誉满身，可那之后呢？当上了高官以后呢？身份显赫，受人尊敬，但这以后呢？变成大老板以后呢？腰缠万贯，富甲一方，在这以后又要干什么呢？
继续下去吗？还是要等别的东西？
总不会就等了死吧？
有多少人能功成身退？又有多少人身败名裂？
如果是在荣誉满身后退隐，是不是就说明我只是贪图名利？如果升职后就颖指气使，是不是说明我仅仅在乎权利？如果富可敌国就挥土如金，是不是就说明我就是喜欢带动经济发展？
如果不是以上……那我所作所为究竟又为何？
人们总喜欢用遥远的事情来要求现在的自己，却没有想过当自己真的到了那个遥远的地步后该如何继续下去。
最终，只留下诸如水到渠成顺水推舟来日方长之类的话来让自己只盯住眼前的目标。
父母经常用以后怎么怎么样来鼓励我好好读书……仿佛读书就一定要为了怎么样的一般。而当我正色的告诉周围人读书不应图功利时，他们不是嗤笑我口是心非装模作样，就是苦口婆心的和我讲追求谈理想，动不动就扯上素质教育这类的……
如果读书只是为了读书，那打心里不想读书的我应该怎么办？如果读书为了功利，那如果我不想功利了又怎么办……
最终，被我辩的泪儿都要流出来的老母亲心疼的告诉我
“读书就是让你以后能活的轻松点，如果你觉得读书太累了那我们不读也罢……”
……
嘛，相比于工作那我果然还是先选择读书吧。
但一想到自己不可能永远读书……我就难以释怀。
越是思考，越是觉得自己不需要太多钱，也不想要有什么权利……而只是把自己养活的话，却也不会太困难……
所谓不上进，就没有痛苦，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
我知道这种“无欲无求”的想法其实无异于“精神麻药”，要是全世界的人都抱着这种心态过日子……那整个世界都要凉凉……
所以，我由衷的羡慕那些有理想并愿为之奋斗的人们，并且也真切的期望自己在某一天，也能找到愿意花一生来完成的事情。
至于眼下……我感觉当个死宅还是不错的……
当然，需要我拿出干劲的时候我还是可以发挥点东西的，但要我说一直弄下去……就恐怕有点难了……
但一直当死宅好像就没什么心理负担。
啊……感觉人生没什么意义啊……就这么结束也不是不可以呢……
不过周围会有人难过吧……
但我好像也不会特别在意别人目光呢……
不行不行！
我摇摇头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一个人闲过头了就会开始胡思乱想。
还有那么多番剧没追的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和平使人安逸，安逸使人堕落，我也确实是闲得慌啊。
……
这时候有人贴着我坐下了。
看都不用看，隔着面具我也知道，艾同学来了。
总算是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小小的身躯无所顾忌的贴着我，感受着肩膀处小小的温暖，我也并没有说什么。
就这样坐了许久，我身旁的少女终于发出了声。
“前程，你觉得我烦吗？”
……啊，这么一道送命题啊……我的好兄弟到底和她聊了啥？
不过我知道标准答案，这时候只要笑着说怎么可能就能呵呵过去了。
“对于大多数的事，我都是觉得烦的。”
但我还是说出了实话
“对于你，我是觉得挺烦的。”
艾同学的表情变得有些黯淡，但我还没有说完。
“虽然觉得麻烦，但却并不是讨厌。艾同学你住进了我的房间，抢走了我的床，平时总是跟着我，有事没事总要找我说话……这些事情，对我而言，确实挺烦的，烦透了，但我也并不讨厌。”
“虽然床没了，但相对的我是和一个美少女共处一室。虽然被人搭话的频率多了，但找我搭话的是一个可爱的女孩子。虽然无论去哪都会被人跟着，但跟着我的是一个漂亮的姑娘。”
“所以”我顿了顿，“烦归烦，但对美少女我是向来不会讨厌的。”
“咯咯咯”艾同学轻声笑了，“前程你原来那么会说话啊。”
“其实你不应该问我烦不烦的，你应该问我讨不讨厌才对。”
双手枕着脑袋，我随意的说道“然后我肯定就会回答不讨厌了。”
艾同学笑了，却也沉默了。
她看向我，又看看自己的膝盖，小心的把自己的裙摆提起，双腿缩起来。她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小的脑袋靠了上去。
“前程，我能和你说个事吗？”
“你可以说两个事哦！”
似乎又是被我的话逗到了，艾同学咯咯笑着。
“前程，你会做梦吗？”
“当然会了。”
“那你有做过自己死掉的梦吗？”
“死掉的梦啊……”想着艾同学为什么问这种问题，我回答道
“有的时候确实会梦见自己要死掉了，但那之前都会先被吓醒的吧。”
“嗯”把头埋在膝盖里的艾同学轻轻的点了点头。
“一般人做梦的时候是不会梦见自己死掉的，因为在那之前，大家都会先被自己的梦吓醒。”
“前程，你知道死是什么感觉吗？”少女金色的双眸安静的盯着我，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怎么可能知道。”面具下的我苦笑。“不过，死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感觉吧。”
“对的，死了是没有感觉的。而我，梦见自己死过。”
指尖绕过自己的发梢，艾同学的表情有些迷茫。
“和你见面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我会预言。但我的预言并非我随心所欲就能做到的，只有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我才会看见或者感觉到将要发生的那些事，不管我本身想不想知道，但那种东西就是会突兀的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是不是很不讲理？”
我点点头。
“人做不了自己想做的梦，而我的预言也不会管你想要知道什么。总是一下子的，就出现了。我发呆的时候它出现的多一点，我说话的时候它出现的少些。而当我睡觉的时候，那些预言就让我感觉像做梦一样。”
“但预言又和做梦不一样，我真的只是做梦的话，那当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梦，我就能改变梦中的场景，或者说随时让自己醒过来。但如果是预言，即使我清楚自己在睡觉，我也无法决定我在梦中的所作所为。即使我知道这一切并未发生，但梦中的我却会像亲身经历般的体验到其中的感觉……不管预言本身有多模糊，有多短暂，但那感觉总是真实的。”
“关于我会死的预言，我还有一些事情没告诉你。”
艾同学这时候猛然抬起自己的头
“不是我想瞒着你的！是这样的，你也知道的，有的时候，梦里醒来有些事情不会很清楚……”艾同学的表情随即又变得苦闷“而且，我也不是很明白那是怎么回事。”
艾同学总是纠结些奇怪的地方……真可爱啊……
“没事的，你说吧，我会听完的。我相信你。”我在此时出声安慰。
我越发的觉得艾同学的预言能力不靠谱……但我也渐渐有些明白这所谓的「预言」，对艾同学而言是何等奇异的感受。
“唔……”表情略微沉闷，又有些纠结
“我在梦里，开始是梦见自己死掉了的……”
？？？
这什么骚操作？
“死去的感觉……就像你说的，那是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但如果当你能意识到你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我无法同感身受，但只是略一想像，就不禁寒毛倒竖……
在梦中梦见自己死去……何等的荒谬，又何等的怪异……
“梦见自己死，我感觉很难受，很不是滋味。但然后，神奇的是，我醒来了，我在梦中醒来了。”
“梦中梦吗？”
艾同学摇摇头。
“不是梦，那是预言，那说明我会在死掉以后醒过来。”
……我无言以对。
“死的感觉很可怕，我很讨厌，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我却感觉，活着，是比死去更可怕的一件事。”
目光迷离，艾同学喃喃着
“我做着可怕的梦，梦见活着的自己比死去还要痛苦。我梦见了自己的死亡，那如同深渊一般让我绝望。可我又梦见自己死后的弥留，好像淤泥中挣扎的人，却遇到比深渊还要可怕的恐惧……”
“我只能感觉到无边的黑暗，我知道这不是真的，但我却只能深陷其中，全身冰冷，感受绝望。”
“我听不见，我看不见，我只能去感觉那恐惧。在死亡中，在黑暗中，在苟延残喘中。”
“然后，我看见了你。”
金色的双瞳注视着我，眼角泛着点点泪光。
“就在我在那绝望的梦境中感觉自己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我梦见了你。”
“在那全是黑暗的绝望中，我看见的是你的面孔。”
“随后，我听见了整个梦里发出的唯一的一句声音。”
“救救我，前程。”
“很久一段时间，我的梦，我的预言，都是这样的。”
艾同学沉默了。
准确的说，她努力忍住不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
光是回忆就能让她恐惧的流下眼泪……而反复去做那么可怕的梦……她一定，很难受吧……
听着她轻轻的啜泣，我也有些伤感。
我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
————
一个女婴，在出身的那一刻就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悲欢离合，喜怒哀乐，事无巨细，她在一瞬间看见了自己成长的每时每刻。
女婴茫然的看着自己的生老病死，却无法理解那些画面到底意味着什么。如同白纸一般的孩子只是莫名的感觉悲伤，号啕大哭的起来，身边的人怎么哄都停不住。
就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妇人抱着另一个婴孩过来了。
而那一刻，女婴注意到了在一幅幅画面中始终陪伴她的身影。那个身影从婴孩变成少年，从少年长成一个俊美的年轻人，再逐渐衰老直至变成一抔黄土，却始终没有离开过女婴。
虽然一无所知，但女婴感受到了温暖与安心，逐渐停下了啼哭声。
她睁开了眼睛，看见了那个婴儿。
她才出生，就已经恋爱了。
————
这是一个荒诞且奇异的故事……而在听到艾同学的倾诉后，我不由得想到了故事里的那另一个婴儿。
或许，我对艾同学而言，就像是故事里的男婴对女婴一样。
也许这就是预言者的宿命吧……
但是我依然难以感同身受。
无论在艾同学预言里，我带给她的是何等的希望，对我而言，那些只是不曾发生过，我也不知道的，甚至可以说是杜撰的假想罢了。
看着啜泣的少女，我想说些什么。
“谢谢。”却先听见了小声的回答。
“什么？”
“谢谢你。”艾同学抬起头，抹去了自己的眼泪。
她站起来，又是对我说了声
“谢谢。”
“不，你，你这是？我什么都没做啊。”对艾同学行为感到吃惊的我有些手无足措。
“谢谢你，出现在了我的梦里。”
不，所以说，我什么也没做啊！
“谢谢你，在这段时间里，一直陪着我。”
这种事情为什么要谢我？
“谢谢你，满足我的任性，能让我跟在你的身边。”
无法理解，我不明白，艾同学这究竟是干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对她也完全算不上好，可她为什么要这样？
“谢谢你，我最近，没有做那个梦了。”艾同学说着，对我深深的鞠了一个躬。
所以说我什么都没做啊！你不要说谢谢啊！你这究竟是干什么？我现在连面具都没摘掉，那些话起码对着我的脸说啊！
我的内心思绪起伏，但身体却无所作为。
更准确的说，我是来不及反应。
我总觉得不应该让她说下去了，但我的身体不知为何，在此时却是无比乏累。
我想起来，却又起不来。我张开嘴，却又说不出话。
起码，起码让我把面具摘下来！
“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我再一次愣住了，伸向面具的手缩了回来。
“你什么意思。”
“我会搬出去，我会离开，回到我原来的地方。我不会再遇到你，不会再找你了。”艾同学轻声说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那你之前说的话，你刚刚说的那些，到底算什么？你不是说要我救你吗？你不是说黑暗中你只看见我吗？那为什么现在你又要说这种话？！
无法理解，不能明白。
“我，我……你，不用……的。”
但我说不出话来。
那些已经挤到我胸口的话却说不出来。
我伸出手，得到的却是她的再一次鞠躬。
“谢谢你，这段时间，真的是打扰了。”
既然不想离开，就不要说这句话啊！
真的想离开的话，你就不要泪流满面啊！
可恶，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笑啊！
我不明白啊。
————
艾同学离开了。
我最终什么都没做，就看着她对我不断道谢，鞠躬，然后离开。
我什么也没做。
无力的坐在地上，靠着墙，我感觉恍若隔世……
结束了啊……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艾同学就这么走了？
她已经和我说了她不会再来找我。
她要离开，她再也遇不上我了。
她都已经说了。
那家里的那些东西怎么办？那给我爸妈的那些钱怎么办？
她真的就离开我了？
我以后的人生中就再也不会出现艾欣怜这个名字了？
我觉得有些无力，但也松了口气。
无所谓了，这不就是我开始要的结果吗……
虽然莫名其妙，但一切都和我开始期望的一样不是吗……
我的房间会重新属于我，那个一直缠着我的女孩子也不会再出现了。
我会回到原来的生活。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
对了，我还得谢谢浪哥啊……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多亏了他……
他到底说了什么啊？！
……结束了啊。
不管如何，总归是结束了。
但明明结束了，为什么我的脑海里总浮现出最后艾同学边对着我笑边流泪的画面呢。
为什么要结束了她还要和我说那些呢。
……
我好无力啊……
现在的我孤身一人。
身旁既没有浪哥，也没有艾欣怜。
我才真正的意识到。
结束了啊……
我已经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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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同学的金瞳是戴美瞳的效果，之前提到过的。
文中关于会预言的女婴故事我以前真的看过，但最近找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所以要是有人看了对这个故事的原版有印象的话，还请和我说一下那个故事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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