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二·凤凰木栖居之所
「坐吗?已经擦干净了。」
崇宗向上杉唯指指椅子,自己则坐在了木板床上。
「所以……果然你有很多事情要向我交代?」
上杉唯在椅子上坐下,直面崇宗,那毫无躲闪之意的直视目光,仿若警察审问犯人时的刺眼白光。
要与这样的目光对视所需要的那份坦荡,崇宗现在没有……
「嗯……那确实是,说来话长了。」
于是,崇宗也只能做出决定。
崇宗觉得,躲躲闪闪这么久,谎言也说了不少,再编下去,反而更累,并且也会失去上杉唯对自己的信任。
如果上杉唯是速水英二那样关系的男同学,崇宗还多少有应对的办法,可她是必须要朝夕相处的姐姐,因而,崇宗几乎只剩下缴械投降这条道路可走。
「没关系,你慢慢说,今天有的是时间。」
「嗯……」
——反正我也没想过能逃掉。
崇宗咽了口唾沫,开始了漫长的坦白。
「说出来也许你不会相信,但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们来的时候乘坐的游轮,被人装了炸弹,但炸弹的目标的并不是船,而是我。」
「设计了这个阴谋的人,据我所知,是一个使用巨大长弓的中年男人……」
谈及伊藤神岚,崇宗不自觉的就隐去了他的名字。他总觉得要是把这个名字说出来,不光是牵及伊藤友乃,而是连同这次海外集训都会被毁掉。
「另外,还有一个强壮得不像人的家伙,应该是同伙。他自称叫做阿特拉斯棕熊什么的,我跟他交手过一次,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勉强逃掉了。」
「你是怎么遇上这帮人的,是什么时候?」
崇宗本是只想讲跟轮船事件相关的部分,但上杉唯敏锐的察觉到这并不是全部,在她及时的追问之下,崇宗无力去躲避,只能全部交代了。
于是,十五分钟后。
「真没想到这种事情居然会发生在我身边的人身上……你自己不觉得这剧情有点离谱吗,崇宗?」
上杉唯没有直接否定崇宗所说的话,而是先努力的去相信,哪怕崇宗所说的实在是太过超现实。
「有你这么问当事人的吗,又不是我主动去找麻烦的。」
「我也就只是吐吐槽嘛,那么认真否定做什么……好吧,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谈及认定事实,上杉唯还是稳重的用上了「如果」,崇宗也明白,这样的事情想要轻易地相信实在是太难了。
尤其是当这样的话题只是作为两个中学生的谈话的时候。
「什么地方奇怪了?」
其实,关于奇怪的地方,崇宗是心里有数的,但他也想听听上杉唯的看法,因而稍稍装傻了一下。
「如果他们的目的是你的性命,与其这么大费周章的设计圈套,那不如更为直接的、抓住你落单的机会袭击你,不是更有效吗?再怎么说,你也就一个中学生,他们想要干掉你的方法肯定数不胜数。」
「唯姐姐,你用陈述句语气来说这样的话我很受伤……」
「事实嘛,你不用介意。」
面对上杉唯这样若无其事的中伤,崇宗心里还真是不好受。
弱小这种事,即使自己很清楚,但在被别人指出时,则更为痛苦。
只不过,这也不能成为求人同情的理由,崇宗强颜苦笑两声,掩饰住自己刚才一闪而过的软弱。
「……哈哈哈,唯姐姐说得是呢,我还要再多加锻炼才行。」
「别一副哀怨的表情嘛,男子汉要敢于面对自己的不足!」
「是~是~是~」
「所以说,他们这么麻烦的做了这一大堆事,是为了什么,你考虑过吗?」
——当然是考虑过了。
但崇宗并没有选择这样回答,只是沉默的露出了苦笑。
正如上杉唯所说,伊藤神岚采用的办法实在是太过麻烦。
上杉唯所说非常在理,这世界上绝不会有任何没有理由的事,当自己觉得某些事只是偶然时,那只是因为自己没能力看清而已。
尽管崇宗一度抓到过伊藤神岚,但并没能从他口中问出有用的信息。然而,崇宗觉得自己多多少少察觉到一点线索了。
假如伊藤神岚等人的行动不是为了杀掉崇宗,而是为了别的目的,那么这些大费周章的绕圈子也就能解释得通了。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人会把一个人逼上死路却又不是为了杀掉他呢?
在这关键的一点上,崇宗苦恼了。
倒不是因为没有答案而苦恼,反倒是因为可选答案太多,因而苦恼。
「考虑过,但是没有答案。」
「是吗……也是呢,这么超出生活常识的事,也难怪。」
上杉唯不由得叹了口气,仿若当事者不是崇宗,而是她自己。这样诚挚的关切让崇宗内心产生一阵暖意。仅仅只是相识数个月的姐姐,就已经崇宗有一种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姐姐一样的感觉。
另一方面,他们两人共同放弃了一种选择,那就是报警、向老师或是家长求助。其实,这些选择,他们并不是没有考虑过,而是在思考过后,被他们选择性的放弃了、回避了。
这就像是小孩子发现了外星人一样,在告诉大人自己的发现之前,多半会因为觉得不会被信任而放弃沟通这一途径。
「所以,再确认一次,你真不是在开玩笑?」
上杉唯沉下语气,对崇宗做最后确认。
「不是玩笑,这些都是已经发生了的事实。」
既然已经说了,崇宗选择去相信上杉唯,作为一个弟弟,稍微倚赖一下姐姐。
「是吗……哈,还真有这种事啊,跟电影、小说一样不可思议。」
上杉唯歪歪头,对着空气吐槽,然后,长舒一口气。
「……不过既然都已经到了国外,应该能松一口气了吧?」
她试探性的这么说了,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
「嗯,我也这么觉得。」
崇宗暂时性的抛开那些疑虑,以轻松的态度肯定了上杉唯的想法。
他本就是因为不愿意牵连到他人才不说的,所以现在也要为了执行这一点而行动。而正如崇宗所希望的那样,上杉唯收起了紧绷的表情,多多少少、露出了些许笑容。
「其实你告不告诉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并不关心,但只要像这样把一些事说出来,尽管不会有实质性的帮助,但心情上会愉快很多,对吧?」
「嗯,谢谢。」
能有这么一位好姐姐可以依靠,真是一件幸事。
「总之,事情暂且告一段落了吧?」
「应该是的。」
「那么就好好休息一晚,然后准备迎接集训生活吧!」
至此,崇宗与上杉唯认识以来,正式的作为姐弟关系而展开的第一次对话,结束了。
*
嘛,话虽是这么说。
但青春期的少年少女们,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问题。
例如说现在。
上杉唯刚打开崇宗房间的门要出去,就迎面撞上了伊藤友乃。
这也是为什么在上一句话里要强调「崇宗房间」的缘故。
「啊,唯前辈……?」
伊藤友乃本是要敲门的,但在她敲门之前,门却先打开了,而且出来的人还不是崇宗,反而是上杉唯,这让她在一瞬间产生了些许的惊慌以及迷惑,就连原本要用来敲门的手,也还腾在半空中发呆。
与伊藤友乃相比,上杉唯反倒要自然许多。
这里,就体现出了心虚的人与坦荡的人之间的差别。
「嗯?怎么啦伊藤?」
「没、没什么,就是没想到唯前辈会从上杉学长房间里出来,吓了一跳。」
「噢~我正在巡视大家的打扫工作呢,伊藤的房间已经弄干净啦?」
上杉唯连想都没想就随口扯出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还说得义正辞严毫不心虚,这让在一旁听着的崇宗感到由衷佩服。
「呃——嗯——差不多了,大概。」
伊藤友乃说得支支吾吾,回答的时候也没敢正视上杉唯。
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这可是自己要住的房间哦,马虎了事的话吃苦头的也是自己,别偷懒哦。」
「是、明白了。」
「嗯~对了,你有事要找崇宗是吗?」
「有点……其实也没什么事啦,就只是路过想着打个招呼而已。」
伊藤友乃假笑着妄图蒙混过去。
「噢~那就进去吧,我就不打扰你们啦~」
上杉唯露出狡黠的笑容,拍拍伊藤友乃的肩膀,先行离开了。
假若把这次对话看作是两军交战的话,那也是十足的有意思。先是伊藤友乃军无意间发现了在地理位置上处于劣势的上杉唯军,于是想要趁其不备一举歼灭,但却没想到上杉唯军应变迅速,反倒是让伊藤友乃军全军覆没了。
——真不愧是唯姐姐,就连如此强势的伊藤友乃都被挫得锐气全无。
崇宗不由得对伊藤友乃心生怜悯,与上杉唯对上真是一种不幸。
而且,还不只是如此。
上杉唯离去后,「被留下来」的伊藤友乃,可谓是处境尴尬。
她朝崇宗房间里偷偷瞄了一眼,巧合的是刚好和崇宗的目光对上,顿时就像是被电到了那样一下子就把目光移开了。
当然,这里讲的是伊藤友乃单方面的感觉。
至于崇宗,他只是在奇怪为什么伊藤友乃站在门口,既不进房间也不离开,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不进来吗?」
崇宗对着门口的伊藤友乃如此问到。
「哼,你以为你叫我进去我就会进去吗,人家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咧!」
伊藤友乃说完,甩头走人……
——伊藤友乃的性格,是不是又增添了新的属性……?
崇宗希望这只是他自己的错觉。
大叔心发出了「哈·哈·哈」的苦笑。
*
若干小时后,终于是所有人都结束了卫生工作。
干完活之后就要吃吃喝喝犒劳自己,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不分国界与民族。
「午饭吃什么呀?」
「我想要吃中华料理~」
「对啊对啊,难得来一次,终于是能吃到地道的中华料理了!」
「麻婆豆腐~麻婆豆腐~」
「天津炒饭~嘿!~天津炒饭~嘿~!」
「饺~子~饺~子~」
「蒜苗肉~丝~哟!」
「杏仁豆~腐~嘿!」
「虾饺~啪呲~蒸饺~哟!」
「动词大慈——动词大慈——吔!」
「炒面~炒面~炒面炒面炒面~嗯嗯嗯!」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体内那作为吃货的本质都纷纷觉醒,甚至连跨种族觉醒了黑人说唱天赋的家伙都有!
眼看着这帮吃货们就要暴走下山去掠夺善良百姓的食物,在这个节骨眼上,上杉唯及时出现了。
「你们……是不是有点太嚣张了啊?」
「大老远的跑来这里,就为了成为吃货吗你们这帮混蛋!」
「在吃午饭之前,先进行场地适应练习!」
只消三句话,在场的所有吃货全部都被打回原形,说唱的起哄的全都乖乖闭嘴了。
「……是~」
不情愿的众弓道社成员,拖拖拉拉的都进了弓道场。
在学生们打扫自己屋子的时间里,弓道社的担当老师以及随行的荒木真弓老师,两人连同云顶岩上的管理人员一起把用作弓道场的屋子彻彻底底的打扫了一遍。由于弓道在中国并不流行,所以这曾经用作弓道场的屋子,也已经废置几十年了。经过他们的一番打扫,除却焕然一新的感觉外,还依稀留着那份古老的味道。
「按照之前讲过的安排,大家开始自己的训练吧。」
上杉唯拍拍手,站在场地边上督促社员们开始各自的训练任务。因为时间仓促的缘故,这次场地适应训练大家都身着便服,没有换上正式的弓道服。即使如此,弓道那一份肃穆的气氛,依然能从训练中的大家的身上感觉到。
唯一置身事外,不知该做什么的,就崇宗一人。
说起来,由于各种繁杂大小事情的缘故,崇宗加入弓道社的经过变得十分复杂,而且也还没有正式开始作为新学员的训练。
因此,现在,一个人无所事事的站在边上看着。
上杉唯很快就注意到这个异样,快步走到了崇宗身边。
「伊藤没告诉你该做什么吗?」
「呃……没。」
上杉唯和崇宗不约而同的一起在弓道场里找起了伊藤友乃,随即就发现她正在做射形,也就是射箭姿势的固定练习。
「也罢,那就我来吧,本来也就是我的职责。」
上杉唯后退半步,放下了作为姐姐的姿态,转而换上了作为弓道社社长的威严。
「上杉崇宗,欢迎你加入东宪市立中学弓道社。作为新人,我知道你肯定很想直接拿弓练习,不过,这是不行的。」
「别的弓道社可能会先让新人体验一把拿弓的感觉,不过我们弓道社不同。」
「根据我们弓道社的传统,你今天的练习是这个……」
上杉唯伸手指向了崇宗身后的某个东西。
「价值五十万円的花瓶,重量约为二十公斤,请你双手平举它坚持三十分钟,如果中途放弃了的话,就要重新计时,这样的入门训练,对你来说不难吧?」
——价值五十万円的花瓶,就这大小能重达二十公斤?话说这花瓶是弓道社从日本带来的?本来就放在这的吧?扯谎也扯得太离谱了吧唯姐姐?
把心中种种吐槽先放到了一边,崇宗走到花瓶边上,才看到花瓶里装着疑似铅块的物品。
——平举?二十公斤?三十分钟?
光是想象一下,崇宗就觉得这不可能,要一次性完成这个训练,是不可能的,至少在今天。
「怎么了,表情那么难看?」
「嗯?是吗?」
——废话,不管是谁听到了这样的训练,表情都好看不起来好吗!
「总之,别勉强,等你能完成这项训练之后,再练习步伐,之后才能正式拿弓。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没。」
「很好,那么加油吧,我自己也要去活动活动了。」
「嗯。」
所谓的闷骚,就是嘴上闷着不说,内心骚到天翻地覆的家伙。
此时此刻,这个独特的词用来形容崇宗,实在是再适合不过。
目送上杉唯离开后,崇宗尝试着平举了一把,结果惨不忍睹,别说三十分钟,实际上,连三分钟都无法坚持。
一种无以言表的苦楚在崇宗内心中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他望向弓道场中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觉得自己看人真是太不准了,没想到这些男生,包括速水英二在内,都是能平举二十公斤重物坚持三十分钟,简直都是神人!
这样看来,也难怪弓道社男生这么少,原来是门槛太高的缘故。
就在崇宗为这入门训练伤心难过的时候,速水英二走了过来。
「怎么啦上杉,难得见你哭丧着脸。」
「哭丧着脸?我现在表情那么糟糕吗?」
「是啊是啊,糟糕的很哦。」
听速水英二这么一说,崇宗赶紧拍拍脸颊,换了个轻松的表情。
「现在呢?」
「好多了……不过,你遇到什么难题啦,说说看怎么样?」
「嘛……」
要承认自己不如别人,还真是需要不少的决心。
「搞不定弓道社长的入门训练……」
崇宗无奈地低下了头。
「入门训练?你是说平举的那个?」
听到崇宗这么说,速水露出了满脸惊讶的神情。
「这不可能吧,你这家伙应该还挺强的呀?」
速水越是这么问,崇宗就越是伤心难过,头也越低越深。
「等等……我好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上杉唯让你举多重,举多久?」
速水的提问让崇宗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就精神一阵,头也抬了起来,呃,指的是装着大脑的那个头。
「二十公斤,三十分钟。」
「『哔——被屏蔽的速水英二的粗口』,我就觉得奇怪,原来是这么回事,平举二十公斤坚持三十分钟,谁做得到啊!!!」
速水英二叹了口气,转而又诡异的笑了,笑容中毫不掩饰的包裹着一股**的暧昧。
「上杉,你还真是被姐姐好好的『疼爱』着呀~」
「啪——」上杉崇宗毫不犹豫的给了速水英二腹部一拳。
「多余的话就免了。」
「按你刚才的话说,你们当初做的训练不是这个重量与时间咯?」
「当然不可能是这个配置,我们当初是十公斤五分钟,女生的话则是五公斤五分钟。」
——这听起来才比较像是人话。
「上杉,如果你不好意思向你姐姐开口的话,要不我去帮你投诉投诉?」
对于速水英二这个极具诱惑力的帮忙,崇宗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犹豫了一下,并且最后还是摇头了。
「算了速水……既然唯认为我能做得到,那么我就做到给她看。」
「噢~真不愧是……」
速水英二再次笑了,这次与上次不同,是称赞的笑。
不过……
「诶?你什么时候开始把『姐姐』这个称呼给省去了小子?」
速水英二可没把关键的地方给漏过。
「说快了忘了罢了,别纠结这种小细节。」
崇宗尝试着糊弄过去,然而在这种方面,速水英二可不是那么含糊的角色。
「休想蒙混过去,你该不会是对上杉唯……」
而且还往往是一针见血的角色。
「嗯?对我怎么啦?」
说话间,上杉唯突然出现在速水身后。
来自背后的发言总是可怖的,尤其当你在谈论别人的敏感事项的时候。
「等、等一下,唯社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的?」
「哼哼,想知道吗?」
上杉唯望向了远处,这悠远得仿若无焦点的目光,让速水英二胆战心惊。
「我们上来的那个山脚下,有个公车站牌,你跑下去把站牌内容都记下来,然后回来告诉我,限时二十分钟。」
上杉唯对速水英二如是说。
「这、这也太没情理了吧,我抗议!」
抗议是理所当然的,来回二十分钟,速水英二非就算是把命豁出去跑也不见得能达成。然而,对速水英二的抗议,上杉唯只是轻挑眉毛,冷冷的又追加了一句。
「抗议?那不然我把你之前向我……」
上杉唯言语虽轻,内容却是核弹级别的。
「啊啊啊啊——!别——!行行行行,求别再说了好吗!」
速水英二竭力想用声音盖掉上杉唯的发言,只是已经晚了。
「……告白时候写的情书公布一下?」
刹那间大姨妈撞裂了地球的感觉!
——这还真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啊。
崇宗内心那可是震惊得不得了,不过脸上依然保持平静。他深知这种时候若是不淡定,那上杉唯的矛头就要转向了。
可怕的上杉唯。
可怕的,上杉唯!
此时此刻此地,最不能惹的人物就是她了。
于是,崇宗当成什么都没听到,继续练他的平举。
参合进去就是引火烧身。
*
半个小时过后,速水英二拖着燃烧殆尽的最后一点点HP(生命值)回到了弓道场,而崇宗也因为反复尝试那不可能的入门训练而双手发胀,别说是那二十公斤的花瓶,他现在就连轻巧的杯子拿着都会发抖。
速水与崇宗,这两个已经疲惫到灵魂几近出窍的男子中学生,就像是两根烂掉发黑的香蕉那样躺在一起。
这副景象,散发着一股腐烂的气息。
「上杉,为什么这座山没有缆车呢?」
「有需求的话你自己建一个呗。」
「自己建已经来不及了,我总觉得我的双脚好像已经不在了一样,没知觉了诶。」
「那是因为使用过度了。」
「噢,是吗,经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些道理。我以前撸『哔——被屏蔽的敏感字眼』过多的时候,也有过『哔——被屏蔽的敏感字眼』已经消失不见的错觉。」
「没错,这是一个道理。另外,别再提起『哔——被屏蔽的敏感字眼』这种恶心的字眼了,尤其是男人之间。」
他们说话间,上杉唯又突然出现了。
「懒趴趴的躺在这里,还真是没用啊,你们这也好意思自称男人?」
好在这次的谈话内容相对上次安全多了,除了那『哔——被屏蔽的敏感字眼』以外。
尽管如此,由于上次的事件所造成的阴影,上杉和速水还是猛地打了一下冷颤,过了半天缓过来,回答了上杉唯的嘲讽。
「哪有,人家还是男生啦。」(速水英二)
「从没那么自称过。」(崇宗)
「是吗?嘛,无所谓了,给你们十五分钟休整,十五分钟后下山吃饭,过时不候哦。」
上杉唯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留下两个男生面面相觑。
「没想到吃个饭还要下山,我有一种我一旦下去了就再也上不来的预感。」
速水英二坐起身,看着自己的双腿,像是看着两条泡水泡过久的腊肠那样。
「不想下山的话就饿死在山上吧,我先去洗澡。」
「一起吧上杉。」
「离我远一点,要不然就把你那罪恶的长枪削成刀削面。」
「虽然不知道刀削面是什么,但我本能的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感。另外——你能称呼我的『哔——被屏蔽的敏感字眼』为长枪,感觉有点帅,这让我感到很自豪啊,哈~哈~哈~」
对话至此,崇宗真是再也不想理速水英二这**的家伙了。
*
于是,一小时后。
崇宗站在除了他自己以外空无一人的院子里,望着湛蓝的天空,觉得那好像可以吃。
「你洗澡挺快的嘛,上杉。」
姗姗来迟的速水英二,头发还湿漉漉的。
「是你太慢了。」
「是吗,我一直都是这个节奏的,不正常吗?」
「你去问问谁觉得男生洗个澡一个小时是正常的。」
「这种事情还用问吗,任谁回答,答案肯定都是一样的。」
「我倒是很好奇你怎么能用一个小时来洗澡,不觉得无聊吗?」
「还好吧~先冲洗一下,然后撸『哔——被屏蔽的敏感字眼』,再冲洗一下,然后再撸『哔——被屏蔽的敏感字眼』,最后冲洗干净,也差不多是一个小时啊。」
速水英二说得理所当然,毫不害臊。
「你每天都洗澡吗,速水?」
由于说的人是速水,崇宗反倒不怎么惊讶,并且,他还产生了一股科学探究的冲动。
「是啊。」
「每次洗澡都是这样的流程?」
「是啊。」
崇宗,意味深长的「噢……」了一声。
一天两次,一个月就六十次,这是要英年早逝的节奏。
因而,崇宗重重的拍了一下速水的肩膀,叹了口气。
「你要是想活得长久一些的话,还是改了为好。」
「啊?改了什么为好?」
「你自己去揣摩吧,身为男性,没有点定力怎么活下去。」
「另外还有个坏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洗澡期间有人偷窥我么?这种小事我不在意的啦。」
直接无视了速水那无聊的话语,崇宗说出了坏消息的本体。
「他们已经先去吃饭了。」
「呃……这是我们被抛弃了的意思?」
「嗯,有这纸条为证。」
崇宗从裤兜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这张纸条是崇宗在门口发现的,上面的字迹属于上杉唯。
由于看纸条的过程中情绪波动过大,导致这张纸条被崇宗握得皱巴巴的。
「『我们先去吃饭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这是为什么啊,无理由的这样坑我们?」
「算了,对着纸条发火也无济于事。」
「……同意。」
由于实在是太饿了,他们两人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饥肠辘辘,只要有得吃,其他的其实也都无所谓了。
崇宗不由得想起了一种怀念的味道,在饿着肚子的此时此刻,不由得就想要去品尝的那种味道。
曾有人说过:有时候,拯救灵魂的不是知识,而是一碗沙茶面。
「算了,我请你去吃沙茶面吧?」(闽南语发音:沙爹咪)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崇宗几乎都已经能闻到沙茶面那独特的香气了,更准确的说,是无比真实的回想起了独特的味道。
「莎蝶咪?是什么?」
只不过,崇宗的想法并没能传达给速水,对速水来说,「沙茶面」这个词汇太过新鲜,甚至都想象不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呃,是一种面。」
崇宗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身边熟悉的事物,当要仔细阐述时,却又发现是那么的艰难与陌生。如果那热爱美食的原村加奈也在场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上点忙。
「拉面?荞麦面?」
「是面食,不过跟拉面荞麦面不一样,味道也不同。」
「那是什么呀?」
「解释不清楚,吃了就知道,再那么多废话就不带你去了。」
「最后一个问题!」
「好吧,你问。」
「好吃吗?」
「吃了就死而无憾了。」
不管说得如何绘声绘色,介绍一种食物最好的办法,果然还是「吃!」~
食欲化作行动的能量来源,两人从快步走加快到小跑,噌噌噌的下了山,搭上公交,半个多小时后,就已经接近目的地了。
在还有十分钟左右步行路程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无聊、或许是因为饿疯了,总之,崇宗终于是压不住内心的疑惑,向速水英二提出了一个忍耐已久的问题。
「呐,速水,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介意不介意?」
「为什么你的女性关系会这么混乱?虽然你对追求女生很热诚,但是又对你自己身边的女生不理不睬?」
「你有听说过一种说法吗?所谓的花花公子,其实都很专一,他们在每个女生身上寻找他们所爱的人的每一点细节,直到最后,找到那个符合所有细节的女生。」
「听说过,但这单纯就只是花心的借口吧。」
「哈哈哈,不愧是你,一下子就给戳破了。」
「我之所以会是这种态度,那是因为……」
速水英二沉默了,他苦笑着,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崇宗说明。
纠结了数分钟后,速水英二最后给的答案是:
「家庭的缘故」。
至于这个「家庭的缘故」到底指的是什么,速水英二并没有再细说,于是崇宗也没有再追问。
不追问的理由有很多,其中一个是,吃饭的地方到了。
厦门有名的沙茶面店,那少说都有五六七八九十家,但由于每个人的口味考究不同,其实并没有什么公认的最好吃的沙茶面。崇宗带速水来的这家店,并不有名,但却是崇宗从小到大都一直有光顾的店面。
店名很普通,老板娘的名字再加上沙茶面的简单组合。位置也一般,恰好在小巷里不深不浅。店面虽小,人流车水马龙,店内坐满并不影响生意,店外头路边照样可以摆桌子接客人,更有一部分常客,并不在店内吃,而是直接打包带走。
店门口是选料和点面的位置,一大锅沙茶汤、新鲜的食材、还有一个冰箱作为食材储藏库。再往里,才是客人们落座的桌椅。这就是沙茶面店常见的配置。
当然,这里的卫生条件比不上日本,尤其是路边的小店,有几只苍蝇飞来飞去都是正常。
崇宗自小就习惯了这些,不过对速水来说,这就难以接受了。他皱着眉头,杵在门口,没有跟着崇宗一起进去,脸上满满的都是犹豫不决。
「怎么了?」
崇宗没能察觉到这些,因而对速水的犹豫感到不理解。对崇宗来说,这样的「不卫生」反而是那熟悉感觉、童年回忆的一部分。
「这种地方的东西,吃下去不要紧吗?」
速水没有直言卫生不好,而是用了「这种地方」来形容,多少算是委婉的礼仪。
就在速水纠结于卫生问题的同时,店里面也对我们这两个说着日语的小鬼产生了反应。
「店里怎么来了日本仔,讲什么鸟语完全听不懂啊。」
「管那么多,肯定是来旅游的啦,第一次来沙茶面店没见过世面被吓到了吧。」
「哎唷区区一家沙茶面店哪有什么能被吓到的……」
一边是熟悉的闽南乡音,一边是犹豫不决的速水英二,崇宗决定速战速决。
「速水,你要明白,这已经不是卫生的问题了,再不吃点东西,我们就要饿死在这了。」
「……嗯,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要活下去还是去死,你怎么看?」
「呃……那当然是活下去……」
「很好,那你先进去坐着,我帮你点。」
总之先是安顿好了速水英二,然后崇宗走到店门口点面。
一段时间没见,老板娘都没能认出崇宗。
「阿姨,不记得我了?」
直到崇宗上前打招呼,老板娘努力了一下才认出来。
「崇宗?是崇宗吧!你这死仔,两个多月没看到你了,野去哪里了?」
「两个多月?阿姨你太夸张了吧,我跑日本留学去了。」
「哪有夸张,肯定两个多月了,阿姨没什么本事,就记忆力特别好!」
「这你朋友哦?」
「对,日本的同学。」
「哎唷,哪里不好,你偏跑日本去读书啊?」
「呃……说来话长……」
「算了算了,过得开心就好,今天来吃面?」
「嗯,我还是老样子,我同学的那一份,就瘦肉、香肠、贡丸、油条吧。」
崇宗本是想借此机会让速水尝一下猪肝猪心鸡血鸭血之类的美味,但考虑到他可能不适应,所以还是算了。
第一次品尝沙茶面的经验,还是美好一点为好。
沙茶面的秘密基本上都藏在汤头里,汤头是事先煮好的,吃的时候把碱面烫一下,加汤头加料就可以了。不出三分钟,崇宗就端着两碗沙茶面走回了桌子边上。
「来,试试。」
崇宗的话都还没说完,速水就已经一边念着「我开动了」一边掰开了一次性筷子,夹起面条吃了下去,接着又捧起碗喝了一口汤。
「噢噢噢噢噢——!」
速水英二感动的大叫着,引来店里无数目光,但他并不在意,他的一切,都已经沉浸在这碗面当中了。
速水英二,又吃了一口面,喝一口汤,流下了眼泪。
「速水……你没事吧?」
「没事。」
「你怎么都哭了速水?」
「哭?」
速水拭去脸上的泪水,吸了一下鼻子,感慨道:
「这不是泪水,这是感动。」
话说到这份上,这份沙茶面的美味,已经无法再用词语加以描绘。
若是速水所说的赞美之词(日语),老板娘能够听懂,那就好了。
崇宗如此想到。
遗憾的是,老板娘听不懂日语,她只看到速水英二吃了两口面就开始流泪,单纯的觉得这外国人很奇怪。
如果吃面的剧情只是到此为止,那就太小瞧速水英二了。
速水英二,是不会把女人弃之不顾的男人。
远在老板娘的眼神从他身上离开之前,速水英二就已经察觉到这份异样。
因此……
「老板!」
速水英二用他生涩的普通话说出了「老板」二字,由于速水是盯着老板娘说的,因此,并没有造成意思上的误解。
「面!」
紧接着,速水用筷子夹起面条,然后用空余的左手竖起了大拇指,说道:
「おいしい!」(好吃)
尽管老板娘听不懂「おいしい!」是什么意思,但那竖起的大拇指,已经充分表达了速水英二的赞美。
「哎唷小伙子人长得俊俏,嘴巴很甜嘛,给你加个卤蛋!」
「わかりませんけど(虽然不明白)、谢谢!」
古有不明但觉厉(虽然不明白但觉得很厉害),今有速水英二的不明但谢(虽然不明白但是谢谢)。
在老板娘给速水英二的沙茶面里加了一颗香喷喷的卤蛋之后,崇宗第一次见识到了速水英二周旋于女性的厉害。
哪怕对象是大妈级、哪怕还是外国人、哪怕语言不同,这都阻挡不住速水英二与女性搞好关系的脚步。
然后,十分钟后,两人一齐满足的放下了筷子。
就算是琼浆玉液,酒饱饭足后的愉悦也不过如此。
「承蒙招待,我死而无憾了,上杉。」
「谢得太早了,厦门的美食,能让你死而无憾的机会还多得是。」
「是吗,那我……等等!上杉快看!那边有个萌妹子进来了!」
前一秒还是美食的话题,下一秒速水英二的魂魄就已经被萌妹子给吸走了。
这当然不是在黑速水英二同学,在这个被荷尔蒙所左右的年龄,被异性所吸引也是在所难免,因此,崇宗也因为速水英二所提到的萌妹子而转头了。
崇宗回头的时间晚了,没能看到那女生的正面,但从背面来看,那女生确实是充满了气质感。
而且,还隐隐约约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崇宗一时间想不起来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我走过去跟她搭讪看看。」
出于对结果的好奇,崇宗也没有阻止速水,就那么坐着看。
速水用他那刚学了皮毛的中文,开始了在厦门的第一次搭讪。
速水走到女生身边,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尼嚎~」(你好~)
「嗯?」
女生回过头,崇宗终于是看到了她的脸,也终于是意识到一件为时已晚的事。
其中,也包括那「似曾相识」的答案。
「喂!别去招惹……」
崇宗的制止来不及传到速水的耳朵里,更来不及赶在那返身一脚之前。
那位女生,返身一脚,正正踢在速水英二的大腿之间,那里,正是古往今来、一直都被作为人类常识的、男人无法逃避的弱点。
曾有说法,尽管是捏造的,却一针见血的点出了男人的弱点:通常情况下,人类可以承受的最大痛楚为45del(单位)。但是当女人分娩时,要承受57del的痛楚,大概就是同时碎了20根骨头的感受。可是!如果一个男人的蛋蛋遭受到了打击,那种痛楚是9000del,换算过来大约是同时分娩160个孩子或者断了3200根骨头。
于是,速水英二归西了。
所谓的归西,指的是人的灵魂,回到了西方极乐世界的归处。
尽管速水英二的一生如此短暂、并且基本上被拈花惹草的行为所充满,但想必他在西方极乐世界,若是遇上来自东土大唐的唐僧师徒一行人的话,应该还是可以谈谈人生、聊聊哲学的。
那么,再见了,速水英二同学。
「喂~速水英二同学,你还活着吗?」
崇宗试探性的呼唤了一下速水英二。
速水毫无反应,只是捂着蛋,一动不动。
安全起见,崇宗俯身帮他量了一下脉搏。
然后,遗憾、噢不,是欣慰的察觉到,速水英二去西方极乐世界的旅途,只是暂时的。
「嗯……还活着……就是蛋的气息很微弱……」
崇宗自言自语,下了断言。
如此槽点满满的话语,速水居然也不吐槽,可见他确实是蛋去归西了。
与此同时,给了速水致命一击的女生,终于是注意到了崇宗的存在。
「咦,我没看错吧?等等……」
「没错……这张脸……」
「崇宗?是崇宗吧?」
「不对啊?你怎么在这?」
本应是在千里之外的家伙,突然间在附近常去的店里面遇到了,任谁都会不由得被吓到。
「嗯,今天刚到。」
崇宗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会遇上,心里也很是惊喜。
是的,「惊恐」和「欢喜」。
「到了也不来个电话,你这小子……!」
充分借鉴了名为「速水英二之死」的经验的崇宗,迅速后撤,避开了一次致命的蛋蛋攻击。
这就是为何方才会把惊喜中的「惊讶」替换成「惊恐」的缘故。
「刚见面就用这招也太过分了吧静语姐!」
「没办法我只会这招嘛。」
「只会这招也不能这样见人就用啊!」
「反正你不是避开了么。」
「那万一我要是没避开呢?你要对我的蛋蛋负责吗?」
「哎唷烦死了你一个男人话怎么比我还多,不就是蛋么!」
「唔……」
这位与崇宗熟识的女生,冉静语,甩出她最擅长的「你一个男人怎么……」的必杀口头禅,终于是在嘴炮大战中战胜了崇宗。
冉静语朝崇宗这边走了过来,大概是倒在地上的速水英二挡了冉静语的道,她毫不犹豫的又是一脚,把速水英二的尸体(暂时的)踢到了一边。
「静语姐,你刚刚踢开的那家伙是我同学……」
「哦,是吗,别跟这种渣渣混在一起,会被传染的。」
「被传染?」
「嗯,名为人渣的不治之症。」
崇宗默认了这个对速水英二的定义,把话题转向别处。
「呃……静语姐一个人来吃面?」
「不然来沙茶面店吃西北拉面吗?」
「……那当然不是。」
冉静语持续性的单方面找茬让话题变得难以继续。
刚刚见面的喧嚣已然结束,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找不到话题的沉默。
「回来多久了?」
沉默过后,气氛也安定下来,冉静语平静下来后,转到了正常的寒暄模式。
「其实上午才刚到。」
「哦,是吗,不过……半天虽然也算不上太久,但没联系我是不对的吧?」
「我错了,静语姐。」
老老实实认错,老老实实道歉,这样就好。崇宗明白冉静语并没有真的生气,所以只要像这样放低姿态就能平安度过。
反过来说,假若冉静语真生气了的话,那不管再怎么道歉都没用了。
「下次记得就好。」
冉静语摸摸崇宗的头,这件事就算是到此为止了。
「呐,静语姐,你现在赶时间吗?」
「没什么要紧事,怎么啦,想跟我聊聊?」
崇宗回头看了一眼昏厥的速水,又考虑到接下来能找到单独行动的机会也不多,于是,就提起了「那件事」。
如果现在不问的话,估计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办法再找到机会了。
崇宗是这么觉得的。
——『帮我查一下司徒启廉这个人是不是死了。』
——『你在说什么啊,这个叫做司徒启廉的家伙现在可是在国内闹得沸沸扬扬的话题人物,警方都还没抓到他,你怎么让我去查他死了没死?』
原本,「司徒启廉」的案件,跟崇宗毫无瓜葛,但伊藤神岚却提出过让崇宗去追查的要求,再加上伊藤神岚那让崇宗无法理解的行为模式,让崇宗认为,只要抓住「司徒启廉」的案件查下去,就能明白伊藤神岚如此大费周章的原因。
因此,崇宗才拜托了收集情报的天才,冉静语。
「静语姐……」
「嗯?」
「关于你让我帮你打听的事。」
「切,原来是为了这个啊,还以为你要跟我倾诉一下生活呢。」
冉静语不太高兴的「哼」了一声,虽然她不喜欢男人,但崇宗这个「弟弟」,倒是特殊的。
「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静语姐。」
崇宗和冉静语在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而崇宗对冉静语的称呼,也从「姐姐」、「静语姐姐」演变到现在的「静语姐」。
「好吧,关于那件事……我多多少少查到了一些。」
冉静语本是要继续说下去,但她看到崇宗那闪着好奇的闪亮眼神,一下子又忍不住要捉弄他。
「不过我还有别的事要忙,下次再找机会跟你详谈吧。」
她这么说着,拎起打包好的沙茶面,走了。
崇宗也没追上去,原地朝着冉静语的背影说了声再见。崇宗对冉静语的性格再了解不过,若是追上去请求哀求乞求,她只会变本加厉的捉弄。
尽管冉静语确实是个好人,但同时也是一个极其变态的抖S虐待狂。
因此,关于「那件事」的详细后续,崇宗也只能留到下次再询问了。
那么,沙茶面也吃完了,接下来就是把死掉的速水英二叫活,然后回去休息。
崇宗本是这么以为的。
直到他听到店外那喧嚣的对话之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唯前辈,这条路确定是对的吗?」
「当然是对的啊。」
「可是你刚才不是把地图弄丢了吗?现在是凭借记忆力在找路吗?」
「才不是记忆力,你也太小瞧我了。」
「那现在……唯前辈是根据什么在找路?」
「那还用问吗?」
「请指点!」
「当然是……野性的直觉!」
听到这里,崇宗终于是明白即将出现在他面前的一群人,正处在什么状况中。
该说是幸好没跟她们一起出去吃饭好呢,还是说该来的总是躲不掉的?
崇宗真希望躲过去不要在这里遇上她们。
这显然只是一种傲娇情绪。
因为崇宗本人一边想着不要遇上她们,一边已经走了出去寻找她们的所在。
迎面走来的人,正是成功的把一伙人带迷路的上杉唯。
「啊……」
「嗯?」
「你们怎么也跑来这了?」
「没吃饱于是就到处逛逛咯。」
「然后不知不觉就迷路了?」
「才没有迷路呢!」
一段「偶遇」的开场白过后,崇宗正式进入「遇到没吃饱于是乱逛觅食以至于迷路的女生一群」这样的状态之中。
「好好好,既然唯姐姐说没迷路,那就没迷路。」
「少来,你这哪是认同我的语气,明明是在安慰我,这样半调子的话我才不要听。」
「那你们一会儿就自己回去咯?」
「那、那当然!」
两三句话下来,上杉唯骑虎难下了。
在她身后的弓道社成员们,意识到她们的领队已经无可救药,于是全都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越过上杉唯,直接寻求崇宗的帮助。
在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向崇宗示弱的,依然是冷冰冰的片雾麻衣同学。
在大家纠结于迷路问题时,她正十分专注的研究着路边广告牌上写的汉字。
「说起来,上杉学长怎么会在这?」
在上杉唯因为逞强而没话说之际,伊藤友乃插入到两人之间。
「还不是因为被你们抛下,所以我就带着速水来这里吃面咯。」
「嗯?速水也来啦,没看到人诶?」
「他在那边地上躺着呢。」
「欸——速水怎么晕过去了?」
「因为……」
崇宗看了速水那安详的面庞,决定还是不揭他的丑了。
「因为这里的沙茶面太好吃了,让速水幸福得睡过去了。」
「诶?沙茶面是什么?这里的沙茶面有那么好吃?」
「嗯,真的,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很喜欢了。」
「唯前辈,我们能进去吃吗?走那么久又饿了……」
以伊藤友乃为首,大家跟着一起起哄,无奈之下,上杉唯也只能点头。
在崇宗的帮助下,一行人又热热闹闹的吃了起来。
女生们并没有像先前速水英二那样在意卫生问题,倒不是说女生比速水更不注重卫生,而是因为当下她们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上杉唯是最后一个入座的,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新鲜事物「沙茶面」上时,她小声的向崇宗道歉了。
「抱歉啊把你跟速水两个人丢在那……」
「嗯?噢,我早就忘啦,再说我曾经在这里生活过,这种程度的小事,算不上什么的。」
其实崇宗也明白,唯和指导老师,肯定是考虑到崇宗是本地人的缘故,才会作出那种决定的。
小小的误会解开,上杉唯也投入到对沙茶面的品尝大会中。
崇宗站在店外无事可做无物可看,正打算抬头看看这片曾经生活在其下许久(但其实只是单纯在装文艺)的天空,突然听到一股熟悉的声音。
「哟,崇宗。」
这个声音,无须再重复第二次,也不用去确认那人的长相,崇宗就已然知道是谁了。
「泽北哥!」
回头的同时,就已经喊出了那个名字。
「嗯,好久不见。」
与冉静语的反映不同,逄泽北看到崇宗显得十分平淡,没有半点惊讶的感觉。
他似乎已经事先预料到会在这里见到崇宗了。
逄泽北,与冉静语一样,是与崇宗相交多年的朋友。年龄要比崇宗大上几岁,因而,在朋友关系的基础上,还有哥哥弟弟的感觉。
「其实我刚才就看到你了,只是因为冉静语在,所以才没过来。」
逄泽北道出了他见到崇宗而不感到惊讶的原因。
不过,这已经不是重点了,这句话里有更让崇宗吃惊的内容。
「哦,是这样啊……等、等一下!」
「嗯?怎么啦?」
「你刚刚提到了冉静语对吧?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认识了?」
经崇宗这么一问,逄泽北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不过他也觉得无所谓,反正是迟早要被知道的事情。
「唉,说来话长了,总之不是什么有趣的事。」
逄泽北一脸苦闷,不愿再多说。
事实上,逄泽北,冉静语,他们两人,有点特殊。
尽管类似于「性别不同怎么谈恋爱」这样的话已经渐渐成长为名人名言级别的真理,但实际上,大多数人还是执着于「性别相同怎么相爱」而作为异性恋快乐又痛苦的活着。
逄泽北,冉静语,他们不属于大多数人,他们都只喜欢跟自己一样性别的人。
也就是说……
逄泽北是个搅基男。
冉静语是个百合女。
搅基男跟百合女碰在一起,不是应该互成知己吗?
崇宗十分不解。
也许是因为他们两个人本身性格就不和吧,跟性取向无关。
「比起这些,你的朋友们似乎很在意我啊。」
经逄泽北一说,崇宗才注意到刚刚还在专注着沙茶面的女生们,此时已经转移了焦点。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古语的正确与否崇宗不清楚,他只知道逄泽北的到来给现场的气氛带来了巨大的影响。
若是只看外表的话,逄泽北确实是无与伦比的,是那种已经远超过平均线,不会让人产生嫉妒,而是只能单纯仰慕膜拜的程度。
因而,几乎是所有女生都一下子都忘记了沙茶面的存在,转而进入了含情脉脉模式。
对初中女生而言,逄泽北这帅气成熟的高中生的杀伤力,完全就是核武器级。
遗憾的是,这世界上大部分的好男人都当基佬去了。
先前也提到过,逄泽北是个搅基男。
逄泽北就是基佬中的一员,毫不夸张地说,他是基佬中的基佬,基佬中的战斗机,基佬中的大基基。
基佬界的人,都称呼逄泽北为「大基哥」,由此可见他的威望。
「所以,我们还是走远一点谈吧?」
逄泽北如此建议到。
「嗯……」
于是,他们两人走到了店内视线所不能及的地方。
逄泽北坏坏的笑了起来,他揽住崇宗的肩膀,在崇宗的耳边说到。
「可以啊崇宗,几个月不见你都成种马了。」
「诶?为什么这么说?」
「店里面的妹子不都是你的后宫么?」
听到这,崇宗才明白被叫做种马的缘故,他本是想反驳一下,但转念一想,反驳也是无用。
「呵呵呵,跟你比起来还差得远呢泽北哥。」
「呵呵呵你小子也越来越坏了嘛。」
崇宗当然知道逄泽北在暗示什么,因此与其装傻不懂或是义正辞严的辩驳,倒不如反过来挖苦他来得好些。
反正都只是玩笑。
自己会跟这群女生当中的任意一人发展成恋爱关系吗?
崇宗从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应该不会吧?
会吗?
至少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崇宗无暇去考虑。
与此同时,另一边,东宪市立中学的学生们都吃得很开心。
「呜哇~真是~简直是~太美味了!」
「这适当的辛辣混合着带着奇特香味的汤头,还有这充满弹性的碱面!」
「这个丸子好大诶~」
伊藤友乃夹起了一个介于米色与棕色之间的丸子,一口咬了下去,随即,丸子中所包裹着的汤汁一下子喷射了出来,坐在伊藤友乃正对面的,刚刚复活的速水英二惨遭不测,被射得满脸都是。
不过大家都没怎么在意被残害了的速水英二,因为,在另一边……
「……烫。」
片雾麻衣因为吃得太快,被烫到了一下,吐着舌头降温。
因为麻衣吐着舌头的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一下子就引来了大家的注目(也正因此速水英二的被**,咳咳,被无视了)
「麻衣酱真是猫舌头呢。」
「……」
大概是因为被大家盯着而害羞了,麻衣端起自己的那碗沙茶面,躲到角落的桌子背对着大家坐下。
但大家并不给她逃脱的机会,集体端着面又跟麻衣坐到了一起,让麻衣害羞得进退两难,只能低着头默默吃面。
尽管麻衣待人态度冰冷,但只要跟她相处久了,就会明白她只是不擅长表达,她的内心,反而比一些外表和善的家伙要温暖许多。
镜头切回崇宗这边。
「这么说,泽北哥你本是要来吃面,结果看到静语姐也在,所以才躲着不出来么?」
「嘛……简单来说就是这么回事啦。」
「那我……是不是打扰到你吃面了?」
「不至于吧?一段时间不见就跟我客气成这样?我打包回去吃啦,别介意。」
「嗯,那就好。」
「所以说,那些妹子全是你的后宫?」
「为什么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这个话题啊!」
「不容易啊,这么多人,还同时在一起,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非要我吐槽你吗泽北哥,这明显就不可能的嘛。」
「不可能?那就是说你身处这样的女人堆里都能保持节操不丧失?」
「……这已经不是一个话题了吧?」
「所以,其实你不喜欢女人的是吧崇宗?」
「绕了大半天原来你的目的是这个啊!」
「加入基佬界吧,崇宗,我诚挚的邀请你。」
「不就算是你诚挚的邀请我我也不会接受的泽北哥放弃吧不管是邀请我还是这个话题都放弃吧好吗!」
崇宗不断句的一口气喊完这串话,无力的开始喘气。
在一旁的逄泽北,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当然是在跟你开玩笑啦,好久没逗你玩了,真畅快。」
「呼……你、你真是……唉……」
「哦,对了,既然看到你,关于你之前打电话拜托我的事……」
逄泽北尴尬的笑笑,于是崇宗大概也知道是怎样的一个结果了。
这里逄泽北所指的,崇宗拜托他的事,指的是崇宗之前在电话里所提到的,帮忙组装一辆公路自行车的请求。
「车子的事很抱歉,别看我这样,其实这段时间也还挺忙的,没能帮你组装。急用的话,拿我上下学的那辆公路车用。」
「那你自己怎么办?」
代步工具本身就不是急用,更何况要是给逄泽北添了麻烦,崇宗用着也不会顺心。
「我?我有这个了。」
逄泽北从口袋里摸出一串钥匙。
「我已经换摩托车了。」
「……好吧。」
逄泽北这种高帅基的世界,崇宗跟不上他们装备更新的步伐。
一年前还骑着自行车的阳光少年,或者说阳光少基,一年后,就已经是骑着摩托车的高帅基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自行车这两天我应该用不上,也没地方放,所以有需要的话再联系你吧。」
「不是急用还那么早打电话给我预订这事儿。」
「出于礼貌嘛。」
「说到骑车,一下子想起以前和你一起练体力,骑车爬坡的日子。」
「你怎么突然间怀旧起来了?」
「嗯?怀旧?你还不够了解我啊崇宗。」
「我啊~我可不会轻易忘记从前的男人。」
「……别把我说得好像跟你有过那种关系一样。」
「嗯?哪种关系?」
「……你要是再怎么调戏我我就不理你了啊逄泽北。」
在享受调戏崇宗的快乐之余,逄泽北抽空瞄了一眼沙茶面店里。
「看样子你的后宫们差不多要结束用膳了,接下来去哪啊,种马崇宗?」
「差不多够了啊逄泽北。」
「好啦好啦,不逗你别生气好么。」
一听到崇宗改了称呼,逄泽北立刻就收敛了。
「才没有生气……接下来应该是回集训的地方。」
「嗯,那今天就到这里吧。」
「你不是来吃面的吗?」
「还有点事没办,弄完了再过来。」
「什么事连吃饭都顾不上了?」
「基佬的事,你这直男就别管了,我走了啊。」
「等一下,让我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和静语姐是怎么认识的?」
「啊……再(冉)静语那家伙啊……」(此处为逄泽北故意叫错,详情请参照《百合女与搅基男》一书)
逄泽北的眉毛拧做一团,似乎是回忆起了相当痛苦的往事。
「出于某种原因,我现在跟冉静语同居中。」
「同、同居?!」
「嘘!小声点啦!」
这种震撼性的消息,崇宗可完全镇定不下来。
离开居住地一段时间,再回来时,原本相互之间不认识的两个异性朋友,居然就同居了,明明都还只是高中生而已。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这种玩笑,我能开得出来?」
只不过,尽管对大部分的男生而言会是幸福快乐并且蔷薇色的同居生活,对逄泽北而言,可能并不代表什么特殊意义。
「多久了?」
「快半年了。」
「半年?那岂不是我刚走你们就同居了?」
「嗯……不过只是巧合而已啦。」
「跟静语姐同居……泽北哥你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啊。」
「何止是不容易,人生从没有过这么恐怖的考验。」
「坚持下去,总会有好事发生的。」
「你这么安慰我对得起你的良心吗?」
「对不起……你多保重。」
这种时候,崇宗也只能悲伤的默默目送逄泽北离去了,是的,悲伤的……
另一边,迷路的弓道社成员们,结束了「沙茶面」鉴赏会。
于是,在崇宗的带路下,弓道社的迷路成员们,得以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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