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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八 淤泥中发芽的恶种

章之八 淤泥中发芽的恶种

章之八 淤泥中发芽的恶种

即便是一开始,就抱着最坏的打算,

然而,

事实却总是在温暖的怀抱之后,

露出真正的獠牙。

保护自我的外衣,到底能支撑到什么时候呢?

我对生活抱以微笑,

生活对我挥刀相向,

日冕的阳光有照射不到的地方,

『生活』不单单是个名词,同时也是动词。

『……』

——太天真了。

崇宗手里拿着一罐热可可,蹲在灌木丛后面,眼睛盯着那棵大树,心里忍耐的极限大概也要到了。

他最先是在便利店里一边看杂志一边等那双马尾小妹妹的,但等了许久都未果,就连便利店的店长都看不过去,送了崇宗一罐热可可替他加油。

当然,店长误以为崇宗是在等约好的人。

不忍心再诈骗店长同情心的崇宗,转移了蹲点的阵地,但眼看着都快到喊小孩回家吃饭的时间了,双马尾小妹妹还不出现,崇宗也就渐渐有了放弃的想法。

即使是假设那孩子就是罪犯,也不会有那么笨蛋的罪犯,在第二天出现在案发现场,更别说以同一种方法行骗。

——回去吧。

这里的回去,指的不是上杉家,而是学校。

这并非是什么临时决定,而是崇宗一早就预定好的『节目』。

当崇宗回到学校时,已经看不出有人还留在学校了。

夕阳伴着教学楼,露出的半个圆弧慢慢降下,余晖洒在皮肤上,扩散开一股让人打从心底感到温暖的溪流。

崇宗不慌不忙的走向自己的班级,初三(A),脚步平缓,没有发出半点声响。正如同崇宗所预想的那样,初三(A)教室的门还没有锁上,仅仅只是虚掩着,透过门缝,他看到一只猫,正站在自己的桌子上。

——难道,你已经帮我惩罚了他们吗?

崇宗推开门,走到自己的桌旁,他可以清晰的看到,猫的爪子还露在肉垫的外头,上面沾着血迹,然后,仔细观察教室,便会注意到,墙上,桌子上,椅子上,都有细微的血痕。

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崇宗坐在自己椅子上,一边用手温柔的抚摸猫的毛发。

这只猫,是他来注册那天救下的。

『虽然不确定你做了什么,但是,谢谢你,你让我很开心。』

虽然不全是开心的事情,但崇宗今天心情很好,即使抽屉里都是一堆破书他也无所谓了,利落的把书都装进书包里,他觉得是时候该回去了。

这一次,回去指的是上杉家。

然后,急促的脚步声,出现在走廊的远端,逐步靠近,凌乱,毫无节奏,来了不止一个人,教室的门被用力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嘈杂的响声。

『……』

『……』

崇宗毫无反应的依旧坐着,表情淡然的看着气喘吁吁的三人,剑道社的那三人。

『……你怎么会在这里。』

率先开口的,是他们中最为冷静,最善于谋划的中川史郎。

『怎么,在学校里赛跑很好玩吗,盖房子的三兄弟。』

没有回答对方的提问,崇宗只是悠闲的调侃。

『你别给脸不要脸,还有,别想扯开话题。』

只是,对方的态度就没崇宗那么悠游了,三人堵住门口,手中各自拿着一根棒球棍,看起来分量十足,被打到大概会很痛。

『不知道吗,童话里有盖房子的三兄弟哦。』

崇宗没把那几根棒子放在眼里,伸出手指握住黑猫的爪子,和它愉快的握手。

话说到这个份上,中川史郎和本田贵二也反应了过来,手握紧了球棒,指关节嘎吱作响。

『等、等一下,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史郎,什么三兄弟?』

只剩下粗壮的上户次虎,还迷茫于『盖房子的三兄弟』的谜题当中。

『懒得告诉你,准备动手』

中川史郎对着天花板空挥了一次球棒,风声低沉厚重,光是声音就充满了威吓感。

而崇宗,身边却没有什么可用的东西。

『嘛,急什么呢,我来告诉你好了,次虎小弟弟。』

『所谓的盖房子的三兄弟,说的是三只小猪的故事呀,想起来了吗?』

『唯一有点不同的是,现在的三只小猪,都伤痕累累,怪可怜的。』

正如同崇宗所说,他们三人裸露的皮肤上,都有被猫爪伤害过的痕迹。

『关于三只小猪的故事,其实是有番外的。』

『有一天,嫉妒心很强的三只小猪,私底下把别人的书撕坏了,事后还很在意,于是又在当天返回确认,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被刚好出现的小黑猫弄伤了。』

『真可怜呢,三只小猪,你说是吧,上户次虎,小弟弟?』

该挑明的都挑明了,即使再笨也不至于搞不明白,只不过很多事情一弄清楚后,脑容量处理不了数据的类型,就会头脑短路,以最直接的方式企图解决问题。

挥舞着棒球棍,大声吼叫着的上户次虎,在他的球棍碰到崇宗之前,他就已经被崇宗随手抓起的椅子干翻在地上,昏厥了过去没有更多作为。

『这大概就是用稻草盖房子的小猪大哥吧,你们说是吧,小猪们?』

崇宗踩着椅子,玩乐一般的坐在椅背上,像是在玩耍,而躺在地上的上户次虎,他的额头已经开始渗血了。

血,自古以来,一直都是最好的恐吓工具。

本田贵二,已经被吓得两腿发软,跌坐在地上连动都不敢动了。

而,依然坚持站着的中川史郎,眉头紧皱,显然是在思考着该如何逆转眼前的局势,但这道题大概是一时半会儿解答不了了,其难度大概远高过哥德巴赫猜想。

『用木头盖房子的小猪二哥已经不行了,而懂得用砖头盖房子的,最聪明的猪弟弟,你还在犹豫什么呢?』

崇宗咧嘴笑得很开心,纯真无邪的笑脸,在他身后血色夕阳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恐怖色彩。

『这里可没有大灰狼哦,猪弟弟,所以还是赶在太阳下山之前回家比较好,不是吗?』

『带上你的两只小猪哥哥们一起。』

沉默了许久的中川史郎,艰难的往前迈了一步。

『……呸。』

他举起了手中的棒球棍,对准了崇宗的脑袋。

『别太看不起人了,上次我没有动手,只是因为不想弄脏剑道社的道场而已。』

『那还真是值得赞扬啊,那山地红毛大猩猩大概会奖赏你一根香蕉吧?』

两边的气氛相差太多,中川史郎的心弦紧绷得随时都会断掉,而崇宗这边却连一点紧张感都没有。

这样的反差,最后点燃了中川史郎的怒火,在武力上他并没有绝对的自信,但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连带智力一起,被嘲讽得体无完肤。

棒球棍在地上与瓷砖摩擦着发出脆响,其中交叉着中川史郎沉重的脚步声,崇宗摇骑着他的木椅木马,晃动到最后一刻,然后抬起手接住中川史郎迎头挥下的棒球棍,顺势将其拨开,倒转椅子向后翻倒,身子腾空做了一个后空翻,还握着球棒的手不留情面的将中川史郎拉近至身侧,毫不犹豫的用被甩起的椅子给了中川史郎当头一击,松手之后,中川史郎逐渐远离了崇宗,失去了意识倒地,而崇宗在完成后空翻后,刚好坐在了椅子上,稳稳落地,恰好回到了他自己的位置上。

只是,椅子的边缘又增添了新的血迹。

从一开始,三个男生会被一只小黑猫击退,然后又拿着棒球棍回来复仇,这种程度的男生,在崇宗眼里连对手都算不上。他拍拍手,示意躲在墙边的本田贵二把这两个人抬走。

木头与金属摩擦着,发出尖锐的吱呀声,教室的前门被推开了。

片雾麻衣站在教室的前门,毫无表情的看着崇宗这边。

——来得真是时候。

——刚到的么。

因为崇宗感觉到她的存在,也就是刚刚的事情而已。

那么,片雾麻衣所看到的,便只是崇宗单方面的殴打了毫无还手之力的中川史郎,以及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命令本田贵二做事。

——这情况,必然要被误解了吧。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片雾麻衣掉头就走。

『该怎么办呢,小猫咪。』

崇宗和小黑猫四目相对,遗憾的是这并不能让他们心灵相通,崇宗果断的单手抱起小黑猫,同时用另一只手拎起书包,冲出了教室去追片雾麻衣。

虽然片雾麻衣这两天给崇宗的印象,确实是一个对人不友善,十分凶恶的女生。

可是,那天中午的事情,他可能不就这么作罢,这可是他眼中的世界,是他的世界,身为神的他,没有妥协这一说。

——『这种随自己高兴而为的行为,让你很快乐吗?』

——『随意的把自己的力量,用来帮助这些弱小,让你觉得自己很善良吗?』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伪善?』

——『你以为这种『『随意』』的态度,真的能够带来帮助吗?』

何需考虑那么多,看到雏鸟从树上掉下来,帮助它回到鸟巢里才是很最自然的行为。

什么叫做『随意』,又不是救这只雏鸟,不去救别的雏鸟,这样做才是符合这个世间的公理。

平时的片雾麻衣,虽然是凶恶,但也只是冷漠的凶恶,更为本质的分析,她只是不带恶意的与他人拉开距离而已。可昨天中午的话语,即便每一个字音都冰冷无情,但却可以感受到其中的怒意。换言之,虽然看起来总是在生气的样子,但实际上,昨天中午,才是崇宗见到她以来,她的第一次发火。

尽管一开始被人莫名奇妙的责骂有些懵,但片雾麻衣说漏嘴的两句话,崇宗并没有因为发懵而漏听。

在崇宗的记忆中,片雾麻衣的责问,有两句话并不连贯。

——『你以为弱者就需要同情,强者就需要遏制吗?』

——『你以为你随便的把它扔在墙角,它就会感激你吗?』

——『没有照顾它的觉悟的话,为什么当初还要把它救下?!』

——『自以为是。』

没错,就在这里。

——『你以为你随便的把它扔在墙角,它就会感激你吗?』

——『没有照顾它的觉悟的话,为什么当初还要把它救下?!』

这两句话当时并没有听出不妥,但是冷静之后,这两句话的不协调感非常明显。

什么是『墙角』,什么是『照顾它的觉悟』?

这两句话和中午发生的事情根本就不沾边。也就是说,那天中午的事情,只是导火索,而炸药本身,在于这两句话当中。

而这两句话指的是什么,崇宗再清楚不过。

崇宗已经看到问题的突破口了。

『别走得那么快嘛。』

『差劲。』

追逐与被追逐,设下陷阱的提问与应付性的回答,当人正处在某种心情中时,往往无法人情事物的客观面目,例如说,此时的片雾麻衣,她为了甩开崇宗而走得非常吃力,却没注意到她身后的崇宗追得很轻松。

『哪里,远远算不上是差劲,这不过是弱肉强食而已。』

『狡辩。』

『还是我应该让他们成功的以人多欺负人少,这样结局你才看得更顺眼?』

『胡扯。』

『眼睛所见常常并非事实,你只是到的时机有点尴尬,其实我并非是你所想象的那样。』

『歪理。』

『真的啦,不信你可以摸摸我的胸口,我没有说谎哦。』

『变态。』

『虽然我不知道你所说的『善』指的是什么,但我的眼里是容不下『恶』的,片雾麻衣,小妹妹。』

『……』

这句话让片雾麻衣当即停了下来,只是崇宗不知道激怒她的是哪一点,大致上,不满『小妹妹』这个称呼肯定包含在内,因为如果有人叫崇宗『小弟弟』他也会不爽的,这会让崇宗搞不明白对方叫的是自己身体的哪部分。

说笑而已。

『这只猫,你认识吧。』

崇宗向前伸出手,盘踞在他肩膀上的黑猫,温顺的沿着崇宗的手臂走下,乖乖的让崇宗抱在了怀中。

『不知道。』

『这几天,也都是你在照顾它吧。』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不能坦诚一些吗?』

『做梦。』

『你喜欢我吗?』

『怎么可能!』

崇宗狡黠一笑。

『这不是说实话了么。』

抓住了机会,崇宗往前跨出一大步,超过了片雾麻衣,以身体挡住了她的去路。

『……』

『……』

沉默并不能对话,片雾麻衣几次试图绕过崇宗走过去,却都被崇宗的身躯挡住了,甚至险些刹不住车,撞进崇宗怀里。

『是不是该冷静点了,片雾麻衣,同学?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学长。』

『少拿这个来压我。』

『并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以为你喜欢比你大的而已。』

哗啦。

毫不犹豫的一巴掌,这次不比上次,是果断的以扇崇宗一耳光为目的,不会在半路停住的巴掌,只不过,崇宗的反应比片雾麻衣快了一拍,在被打到之前,握住了她的手腕。

——开不起玩笑的小朋友。

虽说是开不起玩笑,但崇宗的大叔心却玩得很开心。

『给我五分钟,跟你说一点事,然后就各走各的,明白?』

『……』

崇宗松开了片雾麻衣的手,并往后退了两步,这样的礼让,帮他争取到了与片雾麻衣对话的机会。

『那天中午,在庭院里,在你苛责我的时候,你说漏嘴了。』

崇宗用手摸了摸喉咙,轻咳了几声,似乎是在调整声音,片刻过后,他张开了嘴,发出的却不是他自己的声音,甚至不是男生的声音。

是片雾麻衣的声音。

『你好,我是片雾麻衣。』

片雾麻衣倒吸一大口气,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

『你以为你随便的把它扔在墙角,它就会感激你吗?』

『没有照顾它的觉悟的话,为什么当初还要把它救下?!』

不单单是声音,就连语调都模仿得一模一样。

『这两句话,说的并不是昨天中午的事情,而是注册那天,上杉崇宗所救下的那只黑猫的事情。』

『对吧,片雾麻衣,同学。』

至此,崇宗换回了自己的声音。

『……是又怎样。』

『是的话,我有事情想要拜托你。』

『休想。』

『不,我想你会答应的,因为与伪善的我不同,你很善良,所以你不会拒绝的。』

『……』

『我希望,我想要让你帮忙照顾这只黑猫,可以吗。』

『……不可以。』

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片雾麻衣却毫不犹豫的从崇宗手中抱走了黑猫。

『安娜本来就是我的,我才不稀罕帮你照顾什么黑猫。』

——连名字都已经起好了么。

『是吗,那还真是遗憾呢。』

『我走了。』

『嗯,再见,小黑猫也再见咯~』

被片雾麻衣抱走的小黑猫,压根儿没理崇宗对它的道别,只是惬意的躺着。

有了女生胸部柔软,就忘了自己双手的温暖的黑猫,崇宗抿抿嘴唇,顽皮的吐了吐舌头。

——就好好的去过你的小生活吧,见色忘友的小坏蛋。

在教学楼的出口处,远远的,可以看到一个身影,蹦蹦跳跳,还可以听到她哼着歌,心情愉悦。

『下~班~了~哦~哦~下~班~了~哦~』

荒木真弓以自编的曲调,搭配着幼稚的歌词,自得其乐的哼着神奇的歌谣。

——这是在干嘛,装可爱么,卖萌么。

距离她尚有三十米之遥的崇宗,犹豫着是否要靠近她。

假如把歌词里的『下班』换成『放学』,那这充其量只是一个幼稚园大班的小朋友而已。

只是……这个幼稚园的小朋友走得实在太慢,慢到崇宗怀疑能否在午夜之前回到家里,出于无奈,崇宗闭上眼睛,笔直的往前走过去。

『哟,小鬼。』

『哟,大姐头。』

不被她发现,那才是奇迹。

『这么快就对小学妹下手了,田村小次郎。』

『是啊,怎么,看不惯么,大姐头。』

崇宗回答得十分淡定,心里早已狂风大浪,思索着这死女人怎么消息这么灵通,以及她所指的『小学妹』说的人是谁。

——呃,怎么觉得有一种滥情的负罪感,明明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要跟老娘耍流氓么,臭小鬼。』

『哪敢,只是想问一下大姐头前天去哪里忙了。』

崇宗这个话题转移得相当成功,简直可谓是效果拔群。喝酒过后的那天,荒木真弓只在学校里露了个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干嘛,你有事找老娘?』

『没有,只是单纯的问问。』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么老娘舅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

荒木真弓的情绪莫名的变得很High。

『昨天啊,冥王星黑帮突然间向水星的暴走族发起了帮派战争,为了维持太阳系的和平,老娘只得抽身去摆平了这场干架,大致上就是这么回事。』

『是吗是吗,那还真是可喜可贺呀。』

这两个人要是能正常对话,大概世界也就和平了。

『既然知道的话,那么就赶紧滚回家去,别给老娘添乱。』

崇宗求之不得。

『那么明天见,大姐头。』

荒木真弓与崇宗在走廊的路口分别,分开那一刻,两人同时在心底咒骂了一句。

——死女人。

——死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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