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枪鬼没跟几个女人说过话,也懒得理解她们的想法。
人如果足够强大,就可以略过一些事情。
枪鬼这样活了三十一年。
他和他的枪。
他的枪没有名字。
就像枪鬼一样。
每代枪鬼都是这枪。
爷爷没告诉爸爸这是啥枪,所以爸爸也没告诉他。
什么木什么钢,他一概不懂。
他记得老枪鬼是什么时候把枪传给他的。
二十左右吧。
老枪鬼说这枪你用,我使不顺了。
枪鬼一直在想他爸,因为他决定生孩子了,他得参照他爸当年怎么教他。
参了半天也没悟到啥。
他的生活太简单了,没什么话。
不像李文化可以叽里呱啦。
……
枪鬼拔了李府的镇宅剑。
端着。
与他对峙的是兰。
他看过画像,知道是她。
圆脸。
他觉得她行。
怎么个行法枪鬼不懂,也没那个习惯顺着想法往回推查。
反正就是行。
这女的行。
枪鬼蹦出这么个想法。
他杀了自己老爸,现在兰的老爸也被自己杀了。哦,共同点有了。
他踏步,剑伸出去,刺进兰的左脚。
兰歪着倒下。
她什么也没看清,来不及。
如果手上的是枪,枪鬼还能快上半秒。
……
兰叫了起来。
她看到菱形的剑尖探入自己的脚踝。
进入的角度没有任何阻碍,仿佛她的骨头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她知道脚筋断了。
书里写过,人的身体里有很多皮筋,捆着肌肉,不然人就散了。
一只耳说过她是天才。
她也一直这样以为。
她幻想过无数与人对峙的场面,观察,出手,躲闪,过招。
现在她倒了,她什么也没看到。
她在很远的地方听到自己的惨叫,她看到自己的手捂着自己的脚。
太痛了。
她疯狂的哭嚎。
求求你。
兰听到自己断续的声音。
面前的人杀了自己的父亲,而她求他。
复仇在那一刻变的像个笑话。
她终于发现其实她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经历过,她就是个因为父亲的财势被周围人吹捧纵容的废物。
兰不想死。
这是唯一可以确定的。
她不想死。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死。
……
但一只耳想过。
……
出剑的瞬间一只耳很简短的想了一下。
简短到没有一个时间单位能够形容。
如果我死了。
总之一只耳拔剑了。
赶到时已经晚了,兰左脚废了。
而他没时间等另一只脚。
这个世界从来不会在你准备好的时候对你出招。
……
狂风快剑讲究起手。
就是说先机很重要。
老庄主说如果你第一步就比别人快,那今天中午的番茄炒蛋就可以多放点糖。
老庄主每讲一件事情,到一半的地方一定会被另一件事取代。
从没一件他能一口讲完。
因为他思维转的很快。
剑法也是如此,杀人是份委婉的学问。
他告诉一只耳,你要转,不是转圈,是转,起承转合的那个转,而且要快,门口的桑树不是死了吗,怎么又长叶子了。
五十岁那年,老庄主痴呆了。
他痴呆的很快,很先机,像他的剑法。
大夫拿了脉,又做了功,跟一只耳说你爸脑袋里面弯弯太多了,就是个迷宫你知道不,一个想法从入口出发,绕半天找不到出口,外面看这人像是呆逼了,其实没有,他就是迷路了。
怎么办呢。
拉他一把,大夫说。
之后每天早上一只耳就在山庄的讲武堂给老庄主拉身子。
手筋连着脑筋,手筋拉直了脑筋就直了。
门生们说庄主孝顺,妻子也很开心。
老庄主五十一岁死的。
遗言是别拉了我疼。
最后的最后他总算没让另一件事打断他。
……
总之先机很重要。
而第一剑一只耳砍空了。
刺客撤步。
对方撤步的瞬间,一只耳后悔了。
时机错了,应该再等一等的。
晚点登场就好了。
刺客会废掉兰的右脚,他会把剑刺进去,那个瞬间也许有机会伤到他。
本能的驱使下,一只耳张开嘴巴,他迫切的想要说点什么。
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再也没有了。
什么也不会留下,人们会说一只耳死了,然后去茶馆喝茶。
他比谁都清楚他和对方的实力差。
他没有吸气就张开嘴巴。
我,
他发现他没有准备任何告别的话。
刺客的剑进来了,很轻,仿佛进入一块豆腐。
他看到了,可来不及躲开。
一只耳朝后仰倒。
他的余光瞟向兰。
我救你了,他想说,我试着救你了。
兰抱着头,一直在抖,他们没有眼神接触。
一只耳躺着,没想他那个怀孕的老婆。
李员外说每个人都有一颗星星,死的时候星星会掉。
一只耳死在李府大厅,大厅有顶,看不到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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