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
不晓得财阔们究竟是做了什么,等我再见到江萱榆一行人的时候,她们眼神澄澈的彷若被唐僧开导过一般,没有任何的埋怨与杂念,似是看破了红尘,不再过问世事,只差没有削发为尼剃度出家。但当我按耐不住好奇,跑去问她们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时,她们却没有一人愿意开口透露。
对此,金泽彬表示他也不清楚。
不过比起这个,随之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消息,对于我们学校来说无疑是个震撼弹-----资优班缺乏良性竞争,即日起正式取消。
迫使学生自缢的老师被剥夺教师资格,全年级学生重新分班,让原本隶属于资优班的学生,和其他学生一起随即编班。
然而,这所学校是号称为国内第三的升学高中,以资优班为首,每年考取第一志愿的学生是百分之九十八,几乎都已经是保证班一样的存在,让不少家长勉励自己的孩子就读,如今资优班面临解散,对学校今后的招生不免受到影响。
这次的改革对我的影响自然十分重大。
因为,不知是否为南邵月特意安排,我和达令被分配在同一班了*\(^o^)/*。
“呐,我们以后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哦?”
我蹲在他的桌前,注视着戴眼镜的他,将下巴靠在书桌说道。
“有你在我身边,学校感觉也没有那么讨厌了哪~!”
他无语,用一种十分微妙的眼神看着我。
这时,讲台上的老师愤而摔下课本,叱道:
“黎爱芝同学!现在是上课时间,还不赶快回座位上坐好?!”
唯一遗憾的是,我们明明就在同一个教室里,我和他的座位却在直线距离最遥远的两个角落。
“老师,你这样不行啦~”
见状,有人开始起哄:
“要是惹到这位同学,下次被辞退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你了啊?”
顺便一提,虽然事件暂且落幕,但那时候的记忆可不会从同学们脑海里消失。
现在资优班的学生们,被当作是会霸凌同侪的恶人,正被全校绝赞排挤中❤。这其中又以非资优班却惹出事端的江萱榆她们为首,还有身为前资优班又显得格外惹眼的我,更是眼中钉肉中刺般的存在。
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霸凌,有错的不是资优班而是这所学校,有错的不是这所学校而是这个世界,有错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塑造这种大环境的人们............。
“妳不要紧吧?”
看着在发呆的我,南骁雪不禁出声道。
我赶紧摇了摇头,朝他笑:“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
不知道是基于缘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被分配到这个班级的人,除了我和达令以外,还有金泽彬、李莉华与天台少女秦诗诗。
有件事,我思考了很久。
最终在今日某节下课的时候,我主动向她们提出:
“请问,妳们知道方清雅在哪一间医院吗?”
无论如何,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要和她聊一聊才行。
不然心中某处,总好像有些疙瘩。
整洁单调的病房里,空气间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窗外斜射进来夕阳橘红的余晖,女孩静静坐躺在病床上,侧着脑袋注视着窗户天空的景色,从我这个角度看去,无法得知她此时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
“清雅,我们来了........”
秦诗诗忐忑开口。
余光扫向在场的其他人,她们的面色各自显得几分僵硬。
毕竟这里本应是朋友们相处的空间,但如今却多了一个局外人。
“嗨咿~身体有好一点吗?”
我抬手招呼道,将作为伴手礼的水果放在旁边桌上。
南骁雪虽然硬是要跟来,不过却是说要留在病房外,没有要进来的意思。坦白说,我也不希望让他待在这种尴尬的气氛中,因此算是松了一口气。
“咦?”
方清雅意外,回头看向我,惊讶着:“妳怎么会.....?”
也不晓得她知不知道她的朋友们,为她做了什么好事。
“抱歉,这么晚才来看妳。”
我说。
“不会不会。”她连忙挥手否认,不解:“话说回来,妳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往旁边众人的方向一指。
“是她们告诉我的。”
她们默然。
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低头不语。
“诶......是这样呀。”
方清雅点头,只是感慨:“原来妳这几天有去学校呀...........”
奇怪。
讶异的点应该是那里吗?
“哈哈,再不去上学的话,我都快要因为出席率不足而被退学了呢~~”我打哈哈道。
方清雅含笑注视着我,神情一如既往。
教室中,她在我的座位前方,总是耐心回答我的任何疑问,甚至在我请假过后,她还会主动将她的笔记借给我看,即使是在学校那样的环境中,对于我这种问题学生,她也宛如将我当作平常人般对待。
此时,轻柔的栗色发丝缠上了一层绷带,却是除此之外看不见任何一丝自缢的痕迹。
暮色映照在她的脸庞,模样十分温和。
『妳明明就看到了,为什么没有救她?』
无意间,秦诗诗的声音在脑海里复苏。
『要是没有妳就好了..........!』
我沉默,聆听自己的心跳。
比起旁人的任意揣测,我还是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呐,听说妳是因为我才自杀的?”
我歪头,当面向本人询问道:“这是真的吗?”
话音未落,便能感受到房内的氛围瞬时变得紧绷许多。
“诶?”
闻言,方诗雅一怔。
我静静看着她。
果然,无论是记忆中的她,还是如今在我眼前的她,都和我想的一样,是一个『坚强的人』。
“……………..嗯,那件事情我听说了。”
半晌,她想了想,颇为愧疚的说道:“好像是因为我的关系,造成了大家不必要的误会,也给妳带来困扰了呢。”
李莉华抿唇,没有说话。
秦诗诗皱眉,仍在观望着一切。
“什么呀?”首先出声的人是江萱榆。
她握紧拳头,涨红了脸,不高兴道:“妳现在是在袒护她吗?明明我们才是妳的朋友呀!”
所以这整出闹剧,其实是以方诗雅为中心展开的争风吃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也知道妳们为我做了什么。”
方诗雅连忙摆手,解释着:
“非常谢谢妳们..........但是,真的不是那样子。”
现在这个状况,她的立场才是最为难的。
明明不是她的意思,周围的朋友却擅自帮她惩恶扬善,主张是『因为清雅才这么做的,因为我们是清雅的朋友』。对于这种状况,她显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有不想说的事情,就不要讲没关系。”
我打破这个僵局:
“其实我没有那么在意的。”
说罢,我准备就此离开。
只是,秦诗诗明显无法接受。
“不行。”
她轻拉我的衣角,似是希望我留在这儿。
“请妳把话说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们视线齐齐望向方清雅,在病房内无声形成一股压力。
“嗯..........?”
方诗雅思忖,视线缓缓打量着我们。
想了好一会儿,她将整个脸皱起,似是十分苦恼。
最后,她抬眼瞧着墙上的挂钟。
“应该没关系吧?………..反正这个时间,我父母也还没下班,”
不知怎么的,忽然间扯到了她的父母。
方诗雅重新看向我们,眼神浮现一抹坚定。
“妳们也知道的,我的父母家教挺严的。”
大概是顾虑到我,她徐徐说明了起来:“我之所以会在这所学校,是因为落榜的关系........”
因为我们是全国第三的升学高中,前面自然还有另外两所更好的学校。
只不过他们一所是男校一所是女校。正因如此,对于向往男女交际的初中生,实在是缺乏吸引力,他们历年录取成绩也有逐渐下滑的趋势。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目前还是在我们学校之上的。
“从那之后,他们对我的管教愈渐严厉,对我的成绩也更加要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在家里会觉得喘不过气,但是,因为已经相处很久了,我知道他们是听不进去我说的话的..........”
在说着这番言语的同时,方诗雅的表情有些尴尬,像是在想着『看吧?只是个毫无新意的理由而已』似的。
然而,恐怕正是因为这种随处可见的烦恼,才更加不被认真看待,感觉沉重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就是妳自杀的原因吗?”
李莉华适时开口。
“……...自杀?”
听到这个词汇,方诗雅顿时怔住。
“不是的,妳们真的误会了,我没有要寻死的意思。”她慌忙道:“正确说来,我已经计算过了,从那里跳下去是不会有事的......!”
此话一出,众人的神情不禁有些诡异。
毕竟方清雅自杀的消息,无时无刻不在我们周围传得沸沸扬扬。
“那时我想,即使真的死掉也没有关系,反正都已经没救了。”
她不好意思地道,将部分发丝撩至耳后:
“我只是在最绝望的时候,尝试着做出最后的挣扎罢了。”
她转头,拿起床边的花瓶,指尖温柔地摸了摸盛放的花儿。
“不过,我成功了。”
她说。
“现在他们会尽快完成工作,然后过来这边陪我,即使我不用读书,不用拿到不知第几千万个一百分,他们都会爱我包容我.........”
之后,她还讲了很多。
例如以前她的妈妈,总是打她骂她,说『现在时代不一样了,女孩子要用功读书才会有出息,不能指望男人来养妳』,但是现在却会轻轻抱着她,摸摸她的头发说『对不起哦,妈妈不知道妳这么痛苦,那种学校妳不用去也没有关系哦喔』。
还有她的爸爸,以前只要她的成绩考到九十五分以下,就会把她关到黑暗的地下室,让怕黑的她待在那里一晚上,而如今却担心学校课业会压垮她,甚至提议让她休学一阵子,好好在家里休息。
他们两个人至今都没有意识到,把女儿逼到这个地步就是他们本身。
方清雅嗤笑诉说道。
她似乎已经压抑了很久很久。
嘴里说着大逆不道的言语,她的表情却是如此洋溢着幸福。
“呐,要帮我保密哦。”
这就是我认识的方清雅。
是一位自私、残酷、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高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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