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最恨帝王家,处处留情却无情,如今一别,只愿永不相见。
华东地区一偏僻小镇,藏着条街。
这街名唤“青衣”,其实这条街最早没名字,只是因为后来街上来了一女花旦,街头处有八米高的石头门,左街右巷住着的大都是来这隐居的士人,有的弃了乌纱帽,带着一家老小在这安享晚年的,也有江湖人士,被人陷害暗算,不得不隐姓埋名住在这的,渐渐的这条街也就热闹了起来。
这小镇不算难找,翻过一座不高的山,一眼望去便是整个小镇的全貌,整齐的格子排布,高屋建瓴,屋子倒也是修的有模有样。镇外有个老人家,一辈子没什么追求,随手扯上一件衣服便于大地同眠,但老人家有个能耐,驯宠。
全镇子的猫狗鸡猪羊,统统都是老人家的好朋友,比人还亲。谁都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只知道女花旦来的那一天,这个老人家也出现了。
那个女花旦没人知道名姓,只是常见她出戏都是青衣,于是大伙后来也就都是叫她青衣。青衣有一个女儿唤阿莲,和隔壁家老丞相的儿子算是青梅竹马,这位捞丞相是在青衣来后不久来这儿的,因与青衣隔一墙久而久之这两家的关系也越来越好了。这一年阿莲及笄,老丞相儿子李相思也十六,既然俩家你情我愿,就订了婚,择日就办礼,老丞相当年虽然位高权重,但为官清廉,不曾有收过贿赂,此时身上反而没什么家当给儿子做嫁妆,正巧那位善驯的老人家来老丞相这做客。
“李老头,给你看样新鲜的。”老人家今年七十有一,但身子骨仍硬朗,他戴着顶草帽,脚蹬双破草鞋,麻布衣服上沾着擦不干净的灰尘,手上牵着的一根绳,那边连着一条狗。
“什么东西?哎呀,我现在愁的不行,青衣家的小家伙这不和我家小子订了婚,结果现在我彩礼都拿不出来......”
“你这辈子清廉,人家青衣也不是什么趋炎附势的,彩礼表个礼,有什么可愁的。”
“我......哎......”老丞相看他身边坐着条黑白相间的大狗,疑惑一问,“这?”
“来,无常,叫一声。”老人家放了绳,无常就绕着老丞相转了又转,顺着三圈然后叫了俩声。
这声音听起来尖锐,不像是狗叫,仔细一品,反而像是唱戏的声音。无常背对老丞相走回原位时,却是忽然回头,再是一声气势的“呔”。
这一声真是太像了。
“怎么样,厉害吧!”
老丞相吓得不轻,擦擦额头的汗水,虚声虚气的,“行,真行。”
“我寻思着你家一直没个看家的,这不就给你送了一个。”
老丞相和老人家寒暄半天,然后老人家放了狗就走了。
老丞相回味一想,这狗也是个会唱戏的,不如送给青衣家做彩礼,倒也不错。青衣也笑着收下了彩礼。
这婚礼也就如期举行了,阿莲和李相思也如期入了婚房。
婚后第三月,青衣正式停了戏台子,阿莲最近食欲不振,偶尔有呕吐的现象,是孕兆。本来想着就此放下戏,安心照顾女儿,这街上的一大伙不乐意。
“青衣,你不厚道啊,有了孙子忘了老伙计。”
“哎呀,我家那个真是,我怎么就抱不上孙子呢!”
虽然语气听起来不善,其实都是打趣一下,大伙都是真心为青衣高兴。青衣是个很少在生活露面的女人,她虽然守寡多年,但未再婚。众人都知道青衣没男人,所以从未提过这件事。
“感谢各位的捧场,青衣感激不尽......来日必十倍奉还各位的善意......”在戏台上向各位致歉,从此戏台子就停了灯。
但好日子没过多久,镇外来了一男人,男人戴着一顶金丝边裘帽,身穿深紫色大长袍,来人带着一队持刀护卫,扬言要见青衣。
“我乃当今朝廷钦定特使,特来请杨碧云大师为圣上奉一场戏,以贺诞辰。”
这话说的极为不客气,请大师奉戏,这个奉字耐人寻味。
众人皆疑惑,青衣抱着刚出生的小孙子,见了这人。
“我是......”特使傲然,正要在自我介绍一遍,青衣摆摆手,让他停。
“不去。”青衣看也不看一眼特使,“哪来的回哪去。”
“这是圣旨!”那人厉声喝到。
青衣脸色微微一变,但看到怀里的孙子,又问,“谁告的密?”
众人皆疑。
青衣“呵呵”一笑,骂道,“滚!”
身后,阿莲提着把剑就走了上来,特使一见当即跪下,“小的不知......”
尚方宝剑,据说当年圣上和一戏子情投意合,但奈何母仪天下之人怎能是一个戏子?尚方宝剑丢失多年,竟然在此看到。
仔细一算,今年正是阿莲十六岁的一年。
“告诉你主子,就是你磕头喊陛下的那个男人,想要我去京城,自己滚来求我。”
特使连滚带爬的走了,再不走尚方宝剑斩了他也没人替他说话。特使想不到,圣上为什么让他做这件明明不会成功的事情。
这一下,全镇都知道青衣便是十几年前把京城闹的风风雨雨的杨碧云。
老丞相忽然走到青衣面前一拜,颤声道,“是我......是我.....对不起,是我告的密,我也是实在为难啊!.”
老丞相虽然已经归隐但是其妻族还在朝廷,仍在朝廷掌权,其实圣上早在十几年前就安下了棋子在杨碧云身边。
“亲家,你的苦衷我明白,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原本大家都以为没有后续的事情,但一个月后,镇外浩浩荡荡敲锣打鼓,先是挺进一队唱戏,然后是一架五爪金龙轿,不用想也是当今圣上亲临。
青衣听着再曲,就耳熟,再一想,这是那年和陛下相识的那场戏。青衣指头捏着发白,心里正骂着狗皇帝翻脸不认人,无情无义,外面急匆匆就跑进来一个人。
这人是个武家子,手脚功夫不错。
“青衣,圣上来了。”这男人语气平淡,像是不把皇帝放眼里,可又像是对皇帝没有概念,完全不害怕的神情。
“即来了,见一见便是。”
再见到那皇帝,脸上早已没有当年的青涩和无畏,除了威仪天下的气质,还有岁月留下的痕迹,原本少年的脸庞,变成刀削般的硬朗。
“好久不见。”皇帝径直跨过众人,直直走向青衣。
“来求我?”
“我听说这有个女孩,叫杨雪莲?”
“是,你想做什么?”
“我很中意,皇后一直催我填上后宫这冷清之地。”
青衣眉头紧皱,声音变得低沉,“你连......你亲女儿都不放过?!”
“那就是我皇孙儿?”皇帝转头,看到后面杨雪莲抱着的小婴儿。
“我跟你去京城,别动我女儿和我孙儿!”
“不行,不要你,要她俩。”皇帝挥挥手,后面的卫兵摆好架势,围住镇子,但是皇帝继续说。
“碧云,来唱台对台戏,你赢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输了,就把她俩个,给我。”
“不!”
“没得选,碧云。”皇帝勾起嘴笑,势在必得。
青衣垂着头,然后走回屋子,再出来时候,戏台子摆好了,青衣也换上了那件青色的戏服。
“就......比霸王别姬!”皇帝点点头,然后脱下龙袍。
“你?!”青衣有点震惊......
戏开演了,台下所有人都在看,青衣饰虞姬,皇帝饰项羽。
开戏的气势雄浑,项羽以一敌万,一夫当关万夫莫敌,台下就算是卫兵,也忍不住叫好,没人说卫兵的不是,他们本就不是来打仗的。待到虞姬,见项羽身中万箭,声调凄厉婉转,像是百灵鸟失去了最爱的歌喉,又如同那被割断连理枝的同根树,虞姬捡起一把剑——尚方宝剑一直都在台上,然后架在自己脖子上。
“呜呜——”哭声像是风啸。
那只拴在青衣家里的无常忽然跑了出来,其实这条狗是青衣拜托那位老人家给老丞相家的。
“力拔山兮气盖世......”
霸王项羽,抱着怀中的虞姬,可是好像怎么也抓不住,戏台下,锣鼓声愈发激烈,声音挤压在一块让人内心震颤。
虞姬反持长剑,挥别项羽,缓缓后退去。
“时不利兮骓不逝......”
长剑忽然拉动,在青衣的脖子上拉出一首悲歌,凄凉不可挽回,鲜血洒出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还沉浸在戏中,明明是戏,却都哭了。
“骓......”皇帝跪倒,青衣倒在皇帝面前,轻声说,“放过......她们......”
皇帝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常忽然跑到了台上,“骓、不逝兮可奈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无常唱完就跑走了,后来谁也没有找到它。
后来怎么样了呢?
皇帝带着人都走了,青衣埋在了山坡上,有个墓叫青衣。
山下有个小镇,镇上有条什么人都有的街,街头有个石头门,上面刻了“青衣”二字,街尾的那个青衣戏台子,再也没有看到青衣在上面跳过了,李雪莲留下的那件血色青衣,至今也没有洗干净。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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