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龙祭司的速度很快,一点都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被艾兰多尔推飞的狼王此时还倒在烟尘中,他的皮毛表面覆盖着猩红的鲜血,但却并非是被地上的砂石划伤,而是被虚空卷起的利风所撕裂。骑士轻描淡写的反击,一如三年前般让这头高傲的魔兽遭受了重创。
但即便如此,狼王的威严也是不可侵犯的。当他觉察到红龙祭司正朝自己冲过来的时候,银灰色的竖瞳立刻变得低沉阴鸷,充满愤怒:难道那个人类以为,自己受了伤,便会任由他宰割吗?
真是痴心妄想!
狼王张开巨口,深吸了一口气,将四周的烟尘空气席卷一空,他的胸腔迅速扩张开来,下一刻又猛地收缩,于是,被压缩的空气便伴随狼王的愤怒一同汹涌翻滚着,推动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自那深渊般的巨口中吐出——
“唔吼!!!”
怒吼声若雷鸣震震,不似狼嚎,反倒像是某种远古凶兽的怒吼,震颤的声波化为肉眼可见的气浪,瞬间席卷了整个战场,凛冽的狂风因狼王的咆哮狂乱呼啸,近处的砂石连同远处的古树都在颤抖,仿佛遇上了恐怖的灾难。
面对狼王的咆哮,红龙祭司是首当其冲之人,他的衣袍猎猎舞动着,被劲风撕开了一道道伤口,满头枯槁野草似的白发亦往后掀起,露出了遮掩面目的龙首面具,以及那一双充斥疯狂的残忍眼眸:
“没用的!”
他猖狂大笑,顶着狼王的咆哮,冲到距离后者不过十余米的地方,与此同时,另一只一直放在怀中的手也抽出来,其掌心紧紧地攥着一个透明的瓶子。
这瓶子很小,不过一根指节那么大,给人一种随手就可以捏碎的感觉。它不知是何材料制成,通体晶莹,竟能反射四周的光辉,时而黯淡时而灿烂。唯有目力极好的人,才能透过表面的遮掩,看到瓶子内部的情况:并无其他特殊的地方,唯独装着……一滴血液。
红色的、小小的一滴血液,静静地浮在瓶子内部,偶尔有邪恶污秽的黑色从血液表面闪过,却也只是转瞬的事情,甚至让人怀疑是否看错了。
隐隐约约的,还能感受到一股狂野蛮荒的气势,从血液的内部传递出来,夹杂在某种浑厚而苍凉的吼叫声里。
……
“那是!”
佩姬见红龙祭司从怀中掏出这滴神秘的血液,下意识睁大了眼。
“锵锵!”
手中的黑色龙枪不知受到了什么刺激,忽然开始剧烈颤抖,发出刺耳的鸣叫声,佩姬猝不及防,差点被其挣脱,反应过来后,连忙死死地按住,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将其镇压。
怎么回事?为什么龙枪忽然……
少女目光惊疑不定,脑中随之生出了某种猜测,但却不太敢肯定。
如果真的按她猜测的那样,那这滴血液,岂不是如今的她最为渴求最为需要的东西?
但血液现在在红龙祭司的手中,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绝不会是什么好事。
……
“吼!”
当红龙祭司掏出那滴血液的时候,狼王猛地一声低吼,竟直接拖着重伤的身躯从地上爬了起来,又后退两步,死死地盯着红龙祭司手中的小瓶子,目光隐含忌惮。
但除了忌惮之外,似乎还深藏着一丝丝的渴望。
两种矛盾的神情在银灰色的眼瞳里纠缠反复,狼王狰狞的脸上也浮现出人性化的纠结表情,显然心中正在犹豫着什么。
而这个时候,红龙祭司已经冲到了狼王面前,双方相距不过四五米。
无论对于哪一方来说,这都是极为危险的距离!
到了这时,红龙祭司已经不再奢求继续靠近了,他狞笑一声,而后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瓶子掷出。小瓶子折射着战场上晦暗的色彩,于半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缓缓坠落。
狼王下意识抬起头,那渺小的瓶子倒映在他眼瞳中,逐渐放大。若是他不闻不问的话,下一秒,瓶子就会落入他口中,那滴血液,也会成为他的所有物。
贪婪与渴求一瞬间闪过,但却并没有持续太久,狼王很快反应过来,脑海中危险的预感最终还是战胜了对神秘血液的渴望,他凭着野兽的直觉,做出了最为正确的抉择:
“吼!”
低吼一声掀起气浪翻滚,高空上坠落的小瓶子顿时一滞,下一刻,狼王探爪朝瓶子拍去,速度很快,超越了肉眼可见的范围,可见他并没有半点留手。
如果真的被他把小瓶子拍飞,那之后的故事自然就不会发生了,可是红龙祭司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冒着被艾兰多尔击杀的风险投出小瓶子,自然不会愿意看到这样的结局。
“我说了,没用的!”
他咬牙,目中狠厉之色闪过,显然已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断:“红龙啊,咆哮吧!”
话音落下,龙首面具眉心的龙眼符文再次闪烁,虽然光芒已不如之前那么邪恶污秽,但也依旧不容小觑。
符文被催动后,又是和之前一样的场景,红龙于虚空中咆哮,声音似雷鸣般震耳欲聋,充斥着磅礴狂野的气势,压得狼王的动作不禁一滞,就连已经探出去的爪子也僵在了半空中。
而后狂风撕裂了红龙祭司的衣袍,无数血液从他身上的伤口涌出,在高空上汇聚为一片血海,又逐渐勾勒出一个狰狞的红龙之首。红龙之首庞然邪恶,身周萦绕血色的火焰,唯有那双龙瞳,一片虚无,仿佛被人硬生生挖空。
“昂吼!!!”
红龙之首仰天咆哮,咆哮声却怪异了许多,一直冷眼旁观的艾兰多尔不禁皱眉。
在这惊天动地的咆哮声中,群狼哀嚎,耳孔出血,半龙教徒匍匐颤抖,就连佩姬等人也不禁捂住了耳朵,脸上浮现出痛苦的表情。
一切说来话长,但从红龙祭司掷出小瓶子,再到他召唤红龙之首,不过过去了两三秒的时间。其他人被狼群隔断在另一片战场,无法动作,唯一可以阻拦他的艾兰多尔不知是不是在对抗狼王的天之龙卷符文时受了伤,这会也一动不动的,一点都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在红龙祭司兴奋激动的目光注视下,红龙之首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狼王袭去,在高空上拉伸出无数个血色的残影。已经从红龙的威势中挣脱的狼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摆出防御的姿态。但是,红龙之首的目标并非是他,反而张开巨口,朝着半空中还在坠落的小瓶子咬去。
血色的龙牙扣住瓶身,以小瓶子脆弱的材质,自然无法抵挡红龙的噬咬,下一秒,所有人耳中都听到了清脆刺耳的一声“咔擦”声,宛如玻璃支离破碎。
小瓶子被红龙之首咬碎后,瓶中的那滴神秘血液自然也不可避免地暴露在了空气中。诡异的是,在瓶中只有小小一滴的神秘血液,此时却忽然开始迅速膨胀,宛如有生命的物体在伸展着躯体一般,看上去恐怖无比。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它就已经由一滴血液变为了一片血海,翻滚汹涌的血浪掀起血的腥气,从中伸出一只血色的龙爪,朝着狼王抓去。
野兽的直觉令狼王察觉到危险的到来,他浑身的毛发都竖起,像一根根针般廖人,口中同时不断低吼,有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汇聚在他身周,原始符文的力量正在聚集,一旦被他催动,势必又是一次狂风龙卷天地变色的呼啸。
然而,血色龙爪的速度远比狼王催动原始符文的速度要快,甚至还要快于风的吹动。几乎是狼王刚刚试图催动原始符文的时候,血色龙爪便已投下巨大的阴影,将狼王的身躯覆盖。若论体型,狼王的身躯与血色的龙爪差不多大,但不知为何,龙爪投下的影子却无比庞大,几乎笼罩了数千米的范围,使人生起了一种无论怎么逃都无法逃脱的绝望之感。
身为狼母之森最骄傲的统治者,狼王自然不会相信这样的感觉,他只相信自己的力量。当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刻,他便果断放弃了催动原始符文的念头,毫不犹豫地转头就跑,身躯化为一道银灰色的疾风在地上掠过,试图避开血色龙爪的攻击。
然而,到底是晚了一步,红龙祭司既然敢把最后的力量用来对付他,自然也有了十成的把握。银灰色的疾风还未来得及掠出多远,便已经被血色龙爪扼住,锋锐的利爪撕开了狼王的毛发,刺入他的躯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嗤”声。
“嗷呜!!!”
凄惨愤怒的哀嚎声如此刺耳,回荡在整个狼母之森内,惊起飞禽走兽无数。
在他被龙爪刺入的躯体上,没有血液流出来,恰恰相反,高空上的血海此刻像活过来了一般,透过血色的龙爪,缓缓地注入了狼王的体内,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一个器官。于是,狼王本就庞然如山的身躯再次膨胀,像被人硬生生地撑大;那一身银灰色的毛发末端逐渐染上了妖艳的血色,就连那双凌厉的竖瞳,也逐渐有血光涌动,变得冰冷而残酷。
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还可以看到,狼王的肋骨下方,伴随血液的注入,逐渐鼓起了两个恐怖的肉瘤,蠢蠢欲动地颤抖着,仿佛有什么生命正在里面挣扎反抗。
眼前的景象血腥而诡异,足以叫任何一个正常人发狂,即便是身为野兽的狼兽,亦是被这幅景象惊得连连后退,喉咙中的低吼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惶恐。
……
“龙血!”
目睹了一切的佩姬恨恨咬牙。
她已经看出来,红龙祭司为狼王注入的是红龙的血液——真正的血液,而非半龙教徒所吸收的稀释后的龙血。
可是,那滴龙血,本应是她父亲的解药啊!
少女死死地攥紧手掌,心中愤怒不甘无力皆有。
……
从红龙祭司抛出龙血到血色龙爪扼住狼王,艾兰多尔一直都在原地冷眼旁观。
他清楚,现在的狼王,正在走向异化的道路——谁也不知道,一头原本就强大无匹的魔兽在吸收了龙血的强大力量后,又会发生怎样的改变。而他所吸收的龙血并不纯净,很明显是污秽过的,所以,不应称其为进化,只能称为异化。
当然,进化也好异化也好,和骑士关系不大。
他更关心的一点是,红龙祭司下一步的动作。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也是时候逃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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