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被撕开了。
先前,无论是人马王洛弗卡勒驾驭战车转化以太爆发出来的炽烈火光、亦或是梅洛凯凝聚三千星陨卫的精神力召唤的璀璨金光、乃至其他古老魔兽与精怪领袖在催动原始符文时释放出来的光芒……都仅仅是点亮了战场周围一片狭窄的区域,更多的夜穹依旧被阴沉的乌云所覆盖,电蛇游走雷霆轰鸣,压抑着每一寸虚空与大地,宛如地底最深的深渊,伸出手亦无法看见五指。
然而,自艾兰多尔的盾牌上射出的这一道磅礴光柱,却承天支地贯穿了整个天地,使最为纯粹的金色光辉在夜穹之上蔓延开来,一点点地渗透了黑暗的世界,好似一双金色的巨手,不费吹灰之力地撕开了蒙昧的世界,让眼前的污秽与混沌都散去,只余下最纯粹的光。
这景象,让人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遥远的无光时代,正亲眼目睹着初代的龙之七王撕破阴霾,重现人世的光辉。
……
“何等伟大,何等壮阔。”
塔西克罗轻声道。
没有人理他,因为芙维尼娅几人都已被这一幕震撼到了,愣愣的说不出话来。不止是她们,正在展开残酷厮杀的战场亦是如此。人马王洛弗卡勒的枪芒微微停滞,从炽烈的火光中抬起头,目光定格在那道贯穿天地撕破夜穹的光柱上,微微收缩;梅洛凯忘记自己此刻面临的困境,呆呆地看着阴沉的天幕被一点点撕破,露出其后清明的景象;古老的魔兽与精怪领袖从中感受到了天地自然的伟力,面朝光柱,俯首行礼,就像之前他们向不死的圣兽行礼一样……
连掌握着原始符文的他们都是如此,剩下那些普通的士兵和野兽就更不用说了,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厮杀的动作,用或敬畏或恐惧的目光望着那道磅礴的金色光柱,残酷的战场一时变得寂静,血与火稍微收敛,连横扫的飓风与狂涌的地火都缓缓收缩,逐渐萎靡。
……
直到此时,才有人回想起,这里是生机勃勃的星陨森,而非任由血肉飞溅生灵厮杀的战场。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这一点,会不会有点迟了呢?
在夜里,日光总是一瞬。
梅尔塞特城内,马塞洛望着遥远地平线上磅礴的光柱,目光复杂。
城内气氛死寂压抑,银月祭的歌舞,早不知飘向了哪里。
……
金色光柱撕破夜穹,只是一瞬间的事。
它的存在宛如烟花一般短暂,哪怕光辉绚烂,消逝也是不可避免的。当克蓝希朵呆呆地仰着头仰望头顶金色夜穹,脑海中思绪万千复杂时,光柱忽然缓缓散去了。它的逝去正如到来一般突兀且无迹可寻,人们只能看到它从地平线上升起,贯穿了一刹那的天地,又撕开黑暗,传播光明,然后便颓然地消失,逸散在了虚无的世界。
然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光辉,便足以让它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自己存在过的痕迹了。
“那是——”
一直关注夜空的克蓝希朵睁大了眼,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刚刚似乎看到,夜空中有什么,闪烁了一下。
那一点光芒,虽然寥落孤寂,但却很清晰。
是幻觉吗?
白精灵少女揉了揉眼睛,再望过去,却彻底呆在了原地:她看到了一片星海!
原本阴沉死寂没有生机的夜幕,在被金色光柱撕开后,彻底显露出了其后的景象:那是数万颗、数十万颗乃至数百万颗星辰共同闪烁的纷繁景象,白色的星辰汇聚在一起,尽情地释放着自己的光芒,密密麻麻便如同一片海洋一般。星是水滴,数万滴、数十万滴乃至数百万滴水滴汇聚着,便是海洋,它们所释放出来的光芒,有的柔和、有的璀璨;有的寂寥、有的耀眼……汇聚在一起,便如同海洋掀起的波涛,毫无阻碍地朝着人间拍击而来,一眨眼的功夫便跨越了数千万里的距离,降临在这片刚刚经历过灾变的森林里。
焦黑的大地被星的光芒拂过、残酷的战场被星的光芒拂过、浑身浴血的凡人被星的光芒拂过、狂暴凶恶的猛兽亦被星的光芒拂过……这世间的一切,唯有在星光注视下才是平等的,因为星光从不在乎你的过去现在与未来、不在乎你的出身不在乎你的道路,它仅仅照耀着,照耀至每一个人灵魂深处,像母亲的手,温柔地拂过每一个人的心灵,让他们不约而同生起了一种被洗涤被净化的感觉。
星海洒落万千光辉,将整个星陨森都笼在了一张白色的细纱之中,朦朦胧胧。有些星辰的光辉是一点一点的光点,随意地行走在人世,就如同萤火虫一般飘飘而来,让这片充满灾难的土地亦显得如此梦幻迷离。
“好美……”
克蓝希朵轻声喃喃,伸出手,将飘落的星光接住,捧在掌心,宛如捧住了一片希望。
传说中,天上的星辰,原本是不会发光的。在没有月光的夜晚,世间是蒙昧的一片,不见光芒,旅人不敢前行恐遭劫难、野兽不敢离穴畏惧黑暗。后来,星之神斯特拉为夜空中的每一颗星辰都赋予了独特的光辉,才使它们得以释放光芒,照耀人世。从此,人间的夜晚哪怕没有月光,亦会有星光代替,点亮人们前进的道路。
也就是说,星光,便是希望的象征。
“希望……”
克蓝希朵忽然想起了什么,仰头望向地平线,那里,星光璀璨,驱散夜色。
……
“嗼!”
不死的圣兽看到光柱散去星光重现后,顿时明白过来,轻轻叫了一声,而后毫不犹豫地迈出踏出。自夜穹星海洒落的星光汇聚在他的足下,托着他的身躯往高空飞去,最终,圣兽的身影停在了星海之下,正被所有星光包围沐浴的位置。
或璀璨或柔和的星光簇拥在圣兽四周,宛如感受到了亲近的气息,纷纷往他的体内钻去,衬托圣兽的存在如此高洁而美丽。圣兽闭上眼,仰起头,默默地沐浴星光。随着星光的注入,可以很明显看到,他心脏处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已经凝固的暗红色血迹,也被星光逐渐净化。
星光护体,刀兵不灭——只要还有星光沐浴,圣兽便是永远不死的存在。
不死的圣兽,阿希里亚。
……
“可恶!”
见到这一幕,维内特不禁恨恨咬牙,捏紧了拳头:直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神秘人召唤光柱撕破夜穹的真正目的,便是要重现天上的星光,以此帮助原本必死的圣兽治愈伤势。
可现在反应过来终究是晚了一步。
见不死圣兽沐浴星光,伤势逐渐治愈,骑士艾兰多尔缓缓收回目光,扭过头,视线定格在维内特的身上。
顿时,后者寒毛倒竖,先前那种被天敌盯着的危机感再度涌现。
眼前的骑士……很可怕!
维内特毫无意外地意识到了这一点:能够靠自身的力量强行改变天象让星光重现,这几乎等于是神明的伟力了,或许遥远神治时代以及屠龙起义时期有几位伟大的英雄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放到共治时代,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几乎可以说是凤毛麟角,是比原始符文更加稀罕的存在!
没想到,自己眼前就出现了这么一位能改变天象的强者,而且他还站在自己以及教会的对立面上,要破坏自己的计划,让教会布置在星陨森的百年谋划付诸东流。
这样的情况,绝不容许!
维内特眼中掠过一丝决绝:刚刚他因为自己的犹豫错失了良机,如今只有以更大的代价补救回来了。
苍白的恶鬼缓缓伸出手,按在龙首面具的眉心处,冰寒的感觉传入灵魂,冻蚀骨髓,他却恍若未觉,反而加大了力气。同时,另外的心神则放在了警惕骑士身上,担心后者发现他的所作所为后出手阻止。
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骑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出手阻止他的意思:或者说,从一开始,骑士就在等待他的出手!
何等自大!
维内特心底冷笑一声:等一下,你就无法再保持这样的自大了。
因为,你将面对的,是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敌人!
“咔擦!”
宛若冰块破裂的声音传来,维内特只觉眉心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痛楚,让即便身为“虚无之躯”的他都有点难以忍受。
强忍着这股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痛楚,维内特取下了那枚被他当做底牌的东西,拿在手中,寒意彻骨,几乎要将他整个冻结。
艾兰多尔的眼眸略微闪烁,他眼中清晰地倒映出了维内特手里的东西:一枚白色的龙眼,表面被寒冰覆盖,瞳孔处铭刻着一个血色的符文,看上去很是诡异。
龙首面具,龙眼符文。
又有一位龙帝,将从永劫的沉睡中苏醒。
……
“伟大的星之龙啊!”
维内特松开手,龙眼没有坠落,反而缓缓飘向了高空。
此时此刻,恶鬼的灵魂中,象征灵魂存在根基的精神力正被符文疯狂抽取,宛如泄了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去,没有一点遗漏,尽数地注入了高空上的龙眼。这股精神力如此磅礴,若是普通人被如此抽取,恐怕早已灵魂破碎失去生机。也唯有维内特这样自冥界归来的恶鬼,才能承受如此疯狂的抽取以及它所带来的无边无际的痛楚了。
“汝既以血为食,以肉为餐。”
“吾便以血为祭,以肉为飨!”
“召唤您一时半刻的停驻——”
“让眼前的世界,随您一并!”
“堕入永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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