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课是自习,我并不想在座位上发呆,所以很自然地翘了课,躺在储物室堆放的那堆桌椅后的地毯上享受起属于我的休闲时光。
第二节课下课,我回到班里喝了口水,没想到梦欣芸竟然来了,她似乎也是刚到,放下书包后急急忙忙地拉住了我的衣角,我有些发愣,不,应该是有些吃惊。
“跟我上去……”她的声音很小,而且看样子十分急切,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丝哀求。
“我……”
“快看,那个家伙又勾搭上了一个男生。”我突然听到一旁的女生窃窃私语。
“哼,又装作一副纯洁的样子,谁不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
“总是装作一副小女生的样子,真是恶心。”
“哇,那不是我们班的那个孤僻男吗?不是吧?她口味这么重?”
“哼,估计想改改口味了,毕竟只要是男性,她都照收不误。”
“哇,不是吧?这么可怕吗?”
“噗……”
“她表面看起来很拘谨,但如果到了床上……”
“跟她妈妈一个德行,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看来有其母也必有其女……”
“哈哈哈……”
“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了。”
“听见又怎么样?大家又不是不知道。”
“说得也是……”
“你们真是的,太过分了啦……”
“哈哈哈……”
我很难相信一群高中女生竟然能从嘴里说出那么恶毒的话来,如果把许雪和她们相比的话,那她已经算是泥菩萨转世了。
不过也多亏了他们,我才知道了自己的外号:孤僻男
好吧,至少自己在他们口中还是男的,而不是‘雄性’。
梦欣芸很显然听到了她们的对话,把头低了下去,但她的右手却紧紧拽住了我的衣角,没有松开,也没有说话。
“走吧,不用管他们。”面对这种状况,只有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梦欣芸没有点头,亦是没有摇头,只是率先一步逃似地离开的教室,我在后方紧跟着。
组织部教室异常空旷,座位上难得看到许雪不在,但桌子上仍摆着她之前看的几本书和那本写满了字的本子。
我坐了下来,望着梦欣芸问:“那个……你有什么事吗……”
“我……”她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不该说,刚鼓起勇气正打算开口,教室的门就被人打开了。
“真是意外。”
“什么?”
“没想到你出手那么快。”
“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开玩笑而已。”
“……”
她无视我,朝梦欣芸走去,然后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梦欣芸显然有些不知所措,甚至被她拉住的那一霎那双肩都抖动了一下。
“怎么?你害怕我吗?”许雪显然意识到了这点。
“没……不是……”
“原来如此……”
许雪自顾自地点头,弄得我和梦欣芸都一头雾水。
咚咚咚——敲门声打断了我们的思绪。
“请进。”
门开了,一个男生从外面探头进来,他扫视了教室内的所有人一眼,最后将目光投向了那两人,然后走了进来。
外面有几个男生在小声谈论着什么,看到他的表情,纵然是白痴也应该知道了他的来意。
“请问这里是组织部吗?”
喂喂,你背后这么多人,一点底气都没吗?
“没错,难道门口的牌子写的不够清楚吗?”
“呃,哈哈……”他尴尬地笑了笑,“那个……我想加入组织部……”
“你需要填写申请单,还要经过欣木虹老师的同意,因为她是我们部的顾问。”
“那个……在哪里填写?”
‘那个男生,麻烦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申请单给他。“
什么叫做’那个男生‘?我有名字的好吗?
我看了那个男生一眼,他很自然地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我将抽屉里的申请单拿了出来,递过去一张。
他有些不知所措,再次将目光投向我。
干嘛?你还想要多少张?
“那个……笔……”
我瞄了他一眼,然后看向了桌上那只钢笔。
“别碰那支笔!”
我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当然,被吓到的不仅只有我,还有那个男生和梦欣芸,当然外面的人也似乎被吓了一跳。
她似乎也有些惊讶自己的声音太大了,目光不自觉的移开,然后轻声说:“那……那支笔坏了,你拿其他笔吧。”
……
“啊哈……没事,我回去填,那个……填完后交给谁……”
“我们的顾问欣木虹老师,如果同意了她会告诉你的。”
“哦,谢谢……”
“嗯……”
咔嚓——门被关上,组织部教室里陷入一片死寂,不论是我还是梦欣芸,都有些坐立不安,目光时不时在许雪面前扫过。
“我……想静一静,你们……能不能先离开一下?”
我第一次见到她那样,和梦欣芸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身离开了。
而之后的一整天,我便再也没有看到那个家伙了,听欣木虹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回家了。
而关于组织这次学校活动的事情,当然也因此搁置了。
别期待我会做些什么!
放学的时候,梦欣芸拉住了我的手,啊,准确来说是衣角,脸色微红地看向我:“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喂,不要对我展开像少女漫画那样的情节!
其实我很想拒绝,但看在她请求到这个份上,我不好意思再推脱什么。
“……你想要我帮你什么忙?”
“你……陪我买一下东西行吗……”
“呃……你要买什么?”
虽然好奇她为什么会邀请我陪同,但还是下意识地答应了。
“一些生活用品和厨具……”
“哦……”我还以为是买什么衣服或者内衣之类的……
不得不说这让我大失所望,之前的兴趣一扫而空。
没错,越是期待失望越大,我就不应该期待什么意外发展。
我们到了一家商场,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许多大包小包的东西,我很好奇如果没有我在的话,她真的能提这么多东西吗?
果然,跟女孩子逛街之类的事情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去做。
这也是为什么我不愿意谈恋爱的原因。
既伤财又伤心,有了女朋友还要考虑怎么讨她的欢心,既要准备一大笔钱来做酒宴还要看别人眼色行事,而且结婚后又要考虑种种因素,无论是有车有房,还是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亦或者是对另一方无微不至的关心,无论哪方,都要有条件和付出,因为光靠爱是无法支撑起一段婚姻的。
所谓‘爱’,就是一方对另一方无微不至的关心。
单单只是这一个字,就可以堂而皇之地让他人为其付出一切。
不说双方能否经过重重考验而走到一起,就算真的走到了一起,双方的生活依旧需要时刻维护两人之间的感情,在我看来,靠小心翼翼维护的感情根本算不上爱。
不管是热恋中的情侣还是结婚后的夫妻,只要稍微有了什么矛盾,轻则冷战十天,重则分手离婚,一旦失去对方就一无所有,无法独立,这就是为什么恋爱是人类的墓碑,失去了对方就无法自足,因此一个人才是对的。
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还要去给别人花,时刻关心爱护着她,那种虚伪的爱在我看来不过是一场戏剧,与其去配合一个人演戏,倒不如自己演独角戏,那样既没有负担更不会造成更多麻烦。
感情再好的夫妻也会吵架,爱好相同的情侣也会分手,与其付出这么多到头来还只是缝缝补补的日子,不如省下这个心思和金钱去买一件能够暖和自己的衣服。
没错,一个单方面付出,一个单方面收获,这种爱情根本不值得。
与其寻找一个能够爱你的人,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去爱自己,如果觉得寂寞了还有家人陪伴,实在不行还有朋友同事,人类都是抱团取暖的动物,如果真的觉得冷,那还不如钻到被窝里取暖,与其去时不时受伴侣的气,为两人之间的感情担心受怕,还不如买个CD在躲被窝里听歌看电影。
爱情让人变得束手束脚,让人不断退化,从一个上等社会逐渐滚落到下层阶级的人民。
举个例子,一个公司的老板已经三十多岁了,但是还没有结婚,他担心被人嘲笑,慌忙地找了一个妻子,但那个妻子只是光有一身皮囊,看中的却是老板手中的钱。
结婚后不久,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多,妻子想要借老板忙于工作没有照顾到自己为由,和老板离婚分割财产,而老板却傻呆呆地以为自己做错了,于是抛下了公司,忙于照顾老婆,到后来,公司倒闭了,老板欠了一屁股债,夫妻两人彻底玩完了。
什么?你觉得这个例子不好?
那再举个例子。
初中时代,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家住的很近,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少年喜欢少女,而且他认为少女也喜欢他,于是在一天夜里,少年找到少女告白了,但少女却说自己不曾喜欢过他,只是想做个朋友。
这个小插曲导致少年和少女之间逐渐有了一种名为‘尴尬’的气氛,久而久之两人便彻底成为了陌生人。
少女依旧和其他人打闹,而少年却被深深地伤到了心,至此再也没有交任何朋友。
看吧,因为一个恋爱的小事,让少年的一生都埋下了阴影,这么做明显很不值得,或者说非常愚蠢。
所以,恋爱这种东西不仅风险高,还自带诱惑力,一旦陷进去便会吃到苦头。
至始至终自己也终将被‘爱’这种东西埋葬。
没错,所以能够看清事实的真相,用最高的效率完成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这才是正确的,这才是一个强者,他不会像那些陷入‘爱情’的人那般无法独立,无法看清事实,至始至终都无法逃离‘爱情’的囚笼。
我就是强者。在这一点上,我十分自信。
“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梦欣芸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了,我看了眼时间,已经六点半了,反正今天我要看的电视节目正好停播,我索性想着就送她回家吧,毕竟那么柔弱的一个女生晚上一个人回家不太好。
我听梦欣芸说,她家离这里不是很远,而且这个时候一般没有什么车了,我们两个就这样提着一大堆东西往她家走。
天色暗的很快,路上的路灯已经开始亮起,不少上班族也都回到了家中,上演着一幅又一幅的团聚。
今天的月亮很圆,没有什么星星,温度也降了下来,没有中午那般燥热,轻风吹来感觉浑身都舒服多了,或许走一走夜路也是不错的选择。
“那个……”她突然开口了。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为什么这么说?”
这么可爱的女生怎么可能会讨厌?
倒不如说讨厌可爱的女生的人都不是男生吧?
“因为……因为没有女生愿意和我做朋友……”
“……”
“我一直很……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我……”
她欲言又止,原本抬起的头再次低了下去。
“哈……我还真是奇怪……不好意思,把刚才的话忘了吧……”
她露出了十分牵强的假笑,让我不忍直视。
“……你……有男性……朋友吗?”
“……”
她的脚步逐渐停了下来。
“我……或许是我的错吧……”
“可……男生们不都……”
“我讨厌男生。”
……
“我讨厌那些向我告白的男生。”她的攥紧了拳头,紧咬着下唇,露出一副讨厌,却又无能为力的表情。
“就是因为他们,我才会被那群女生讨厌……”
……
她低下了头,我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我能猜得到,那青墨色的秀发下,隐藏着一副令人会不自觉产生同情和怜悯的表情。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但为什么就因为他们,让我被所有女生孤立,明明又不是我的错……”
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安慰她,但,有时候沉默要比语言更加管用。
身为从小就孤立的我,早就理解了如何宣泄烦恼。
此时的梦欣芸,想要的并非是安慰,而是宣泄。
对于一个从没有朋友的人,产生烦恼后需要的并非是安慰,而是宣泄。
因为安慰这种东西,对我们这群底层人而言,是相当奢侈的一件东西。
想要得到安慰,就必须有理解自己的人,而理解自己的人又必须要和自己的关系有着相当亲近的状态,否则就会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没有实际感。
陌生人的安慰或许多少会有点用处,但是对于习惯了一个人的人而言,这种东西只是毒品罢了。
被安慰了一次就期待着再次被安慰,底层人民的生活永远都需要安慰,得寸进尺并非是自私,而是出自一种自我保护。一旦得到了帮助,就会误以为对方会继续帮助自己,坚持了数年的努力也会因此全部作废。
对梦欣芸而言,与其让我这个和她刚认识没多久的人去安慰她,不如安心做个石头倾听她。
我和她都是底层人,底层人与底层人之间的安慰只能是抱团取暖。
一方安慰另一方,而这一方就要受到伤害,如果双方都产生了‘同类人’的想法,那么只会让两人朝无可救药的方向堕落。
我讨厌抱团取暖,更讨厌同情他人,因此,我绝不会去安慰她。
“那些男生总是成群结队地,一个一个跑过来,每个人都比我还拘谨,别人在告白的时候,后面的人却在看他人的笑话,而那告白的人也抱着‘如果成功了那该多好,如果失败了那也没办法’的心态来向我告白……我很讨厌这种人,都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从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就好像我只是一件商品,如果他们抽中了大奖就可以得到我,如果没抽中那也不会有任何损失……那群向我告白的男生都是这样的家伙……”
她的拳头逐渐握紧,四周的温度开始逐渐下降。
或许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她的感受。
这种自身价值被否认,却又被人误以为有多么昂贵而鄙夷着。
“我讨厌他们,如果不是他们,我也不会被女生排挤……”她的声音开始梗塞,“又不是我的错……凭什么把错都怪在我身上……长得怎么样也不是我能决定的……”
我想,如果那个家伙在的话,绝对会十分帅气地说出:可爱是你的优点,懦弱才是你的缺点……之类的话吧。
夕阳倾洒在她的身上,青墨色的秀发宛若染上了一层荧光,在无人的街角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我很羡慕许雪,因为她能够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不像我一样……除了在背地里像个小孩般抱怨哭泣着,就什么也做不到了……我知道自己很懦弱,但……我自己也想改变……只是……只是……”
她小声啜泣起来,不断擦拭着从眼眶中夺出的泪水,一点一点打湿自己的衣领和袖口,单薄的身体站在夕阳之下,显得格外凄美。
实际上,我真的很想告诉她:不要大众的意识所干扰,这样的话就可以避免受伤。
但,我也知道,我和她终究只是‘认识的人’,我不想要抱团取暖,因为那样做的只是弱者。
我也不愿意去安慰她,因为这种事情,自己领会更好,与其单独和她做普通朋友,倒不如教她如何去交朋友,单纯的给予是没有任何帮助的,很多事只能让她自己站起来,而并非扶起她。
只有宣泄完才会懂得更多,安慰只是一时的逃避罢了。
就算我现在和她成为了最要好的朋友,但终究一天是要分开的,而且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抱团取暖,孤独和陪伴并非对立的,即便有人陪伴,也总会感到孤独的。
这个我深有体会。
因此,我不会去同情她,更不会去安慰她。
还有,我并不认为她和我是同一类人,因为她是过于突出所以遭人排斥,但我并不同。
我只是一个单纯的异类罢了。
人类是那种喜欢同化同类,排斥异类的动物。
这点与磁铁是一样的。
无论是正负面,如果不能完好相容,那么终究会被排斥开来。
如果说她是太过优秀遭人排挤,那我就是太过异类遭人嫌弃,如果我是强者,那么她就是弱者。
虽然我很想承认自己就是强者,但我却不愿意承认她是弱者。
梦欣芸并非是耐不住寂寞的人,相反,她虽然渴望友情,但却能够忍耐孤独。
单单是这一点而言,她就足以成为强者。
有时候忍耐也是一种强大,沉默也是一种睿智。
同情弱者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擅自把自己的观点强压在他人身上,没有经过任何允许就自以为是地去帮助他人。
同情他人的人自以为是,被同情的人作茧自缚。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同情任何人的,而真正的弱者再怎么同情也没有任何意义,那只是在营造一种‘你好弱啊,我很同情你’的氛围,让强者更加自大,让弱者更加自卑,不自觉地想要展现出更弱小的部分,得到更多的同情。
没错,身为强者的我并不愿意去同情他人。
因为弱者不需要我的同情。
我也没有资格同情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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