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一年入夏时分,一切如往,英雄似乎不曾出现过,吹空调的照常享受,受烈日的挥汗如雨。
其实这一年里英雄做了很多,可这些努力最后皆莫名其妙消失。虽然意志作为充足的动力,但叫人天天做无用功谁也受不了。
图书馆位于学校正中央,宿舍均匀分布四周,教学楼零散地穿插其间。角落里有一个男人,似乎很久以前便坐那儿,两侧文献已堆积成山。他一页一页翻阅着,无视来来往往的人们,情侣、老师或行政人员,甚至不曾抬头望一眼,全神贯注于自己的世界。
前面排景象则大有不同:同样是学生,穿西服、打领带,仿佛念书是某种古老而庄严的祭祀,可祭祀过程甚为艰难,引得他不住叹气。
终于,最角落那位忍不住了,起身前去说道:“仁兄,正是大好年华,何故叹气?”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此话怎讲?”
“喏,你看”只见他将双手腾空,书照旧一页一页翻过,不受任何作用力,反常识地运作,“我用意志作用时间,可到底什么也没有改变。仍是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惩处一方贪官,新来的又只拿工资不管事,教百姓在政府院前昂首走,隔两天就低三下四跪求人。哎,”
“哦?超能力?你不怕我说出去?”
“不怕。”张伟耸耸肩,目光投向远处。一对情侣从十英尺外挽手经过,由于身高相近故具有相同的步伐间隔。然而在张伟眼里,鞋子同地面撞击频率却随距离减少而夸张地降低,“我没有猜错,不是么?”
原来,觉悟自身能力后,张伟企图改变世界的热情仅仅持续半年。这段时间内,他成功阻止二十三场车祸,一百零一次失火,拯救七十九位试图轻生的少女和五十七名因女友出轨而抑郁的男生。平常,张伟不过普普通通一名学生,下课后就成为隐姓埋名拯救人类的英雄。但世界上每时每分每秒必然有意外而死的人,如何拯救得完呢?况且生死有命,所救之人几个该死几个该活谁知晓?于是张伟渐渐觉得自己所为不配称英雄,情绪日益低落。
消极时拿几本书来看,沉浸虚幻世界倒是不错方法,因而前去图书馆弄些东西看,意外地察觉图书馆角落时间流逝程度诡异,便四处调查,最后看见最里边那个少年看一本书只花两分钟。要常人定以为那家伙不过心浮气躁之徒,可张伟见得多,知晓世间通天本领大有人在,故假装不知,拿一叠报纸坐那人前面唉声叹气,就是为吸引其注意力接近他。
那男生复姓上官,名鑫,字流云。当然现代家庭极少给子女字号,是他自己取的,以“父母取名过于庸俗”为由在不更改户口本信息前提下改变他人对自己称呼,着实不错的应对之策。
接着,张伟便道出自己难处,而对方似对此颇有见解,侃侃而谈。二人聊得投机,相约去咖啡馆继续说话。
“可是你这样说基于什么呢,流云,想必不是一拍脑袋想出来的罢。”张伟见流云能帮排解烦恼,急不可耐问道。桌子上一摞资料已陪伴上官流云度过十年时间,即便外界观测者刚刚流逝生命中宝贵的一个半月。十年真实努力,使他这一刻能自信地对求知者说道:
“因为我恰巧具有世人最为渴望的,而这种渴望又导致如今一切,故我可以无忧无虑地站在远方,清晰判断世间种种。
既然你无法看清迷雾,那么不妨从受益者角度判断事件目的,知晓利益人群,再由其群体目的演绎逻辑,便足以解决问题了。
可能你觉得,人们总把不客观事实视作客观,把懦弱当做智慧,十分虚伪却自诩正直。或许你忽略了一点,客观只存在于和群体无关的领域,换言之,逻辑上不存在客观,人们所言的客观指“群客观”,而群客观又基于个体对所属集合的认同感。
一位喜欢动漫但不玩游戏的中年大叔,认为游戏耽误人生是客观的;另一位爱好游戏不看动漫的妈妈,认为动漫会对孩子不良影响也是客观的。当人们站在某个领域外看待其内,往往不够全面,而进入其中又必然被立场所影响。蚂蚁看比自身庞大数百倍的球体,无论从哪个方向都不得窥视全貌,至多利用集体信息交换尽可能全面地了解,从物理上这一论点也是说得通的。然而,多数人终其一生连自己最熟悉的领域都不能探索详尽,人间种种便不无道理了。
我猜你最开始想领导不自信的人们,希望从骨子里改变对统治者的奴性,后来察觉自己至多救几条生命,于是郁郁不得志罢。
他们不想改变,结果是未知的,未知常常引起恐慌。无数人散尽家财谋求长生不老,可谁又能确定死亡比活着更为痛苦呢?
他们不愿为自己死后的世界努力,这是正常的。全部由善良人组成的国家,只消混入一个小偷,便必然出现更多的小偷,直至颁布法律。社会群体行为是由无数次个体博弈决定的,擅长表面工作的人付出比常人更少努力获得更高收入,其他人定纷纷效仿,接着表面工作者愈来愈多,不过仍有人对脚踏实地抱以期望,社会便在这动态中达到均衡。
所以,要想改变这种均衡,单靠做英雄事迹是行不通的,通过社会关系确立强影响是唯一方法。”
(该部分详尽解释见后文)
平心而论,张伟并未听懂他讲些什么,只觉得很有道理,况且上官流云下意识地以为他具备听懂这些的前置知识,各处皆有省略,张伟懒得问,他懒得说,来去便糊弄了。
张伟要了流云联系方式,回家细细想了一天,觉得这半年努力付之东流实在可惜,有个同类朋友一同行事自己也轻松,当下一通电话表示愿意和他组成队伍。
“喔?队伍?不是狮子独来独往,羊群才结伴而行嘛!”上官流云在电话那端调笑。
“啊哈,不打紧的,倒是有点比较在意,你为什么会研究这些呢?”
流云时常觉得,这辈子最大的不幸莫过于强势且无礼的母亲和比母亲软弱的父亲。与大多数东方母亲做法相仿,流云出生起便被要求和其他孩子一样,好像异常等同罪恶——听老师话,好好学习,吃饭前洗手……思想和行为双管齐下,势将孩子抚养成正常且平凡的人。然而他自小便明白人一生可贵,把一辈子浪费在社会的人际关系、平庸而碌碌地过活,等同罪恶。
为什么我要和别人一样?
他不记得究竟哪天夜里,信息悄无声息溜进脑海,世界另一边有“让孩子成为独一无二”的文化,文化里充斥假象的狂欢与自由。
那个少年感到不解,叛逆和青春荷尔蒙涌入脑海。
“其实当初没必要那么敌对,母亲,女人罢了,何必太过较真。”
可现实不会迁就他的叹息,上学一头扎进书海,放学继续同密密麻麻文字搏斗,全然忘乎所以,甚至忽略常年胃病的母亲。
他忘了最不该忘却的:自幼家境贫寒,父母供孩子念书已做出万般努力,如何顾得及自身?结果家里顶梁柱出差的那一个月,她满脸骄傲地看着儿子沉溺书卷,幻梦儿子考起心仪大学飞黄腾达,做出自认为饱含爱意的晚餐,伴着黄昏一病不起。
“哎,张伟,你用能力有什么感觉么?”上官流云忽然问张伟道。
“当然有啊,如果作用于高速行进物体,例如正在飞驰的汽车,速度越快想要它停下脑袋越疼,所以后来几次挽救交通事故只让车方向偏离几度,大脑便轻松多了。”
“父母身体还好嘛?”
张伟心说哪壶不提开哪壶,嘴上还是老实回答:“虽然半年没见,想来身体还硬朗。”
流云听罢,只浅浅应一声“好”,接着继续讲他故事。
是的,叛逆的岁月他赢了,生活却输得体无完肤。父亲照常出差,仿佛他只是那无关紧要的堂客的儿子。家里稍富裕,换了个住处,也换了个掌勺的女人。那个女人烧得一手好菜,对学习和行为不闻不问,至始至终未曾敞开心扉。
天国的母亲,想必您希望那些年儿子真的有过竭尽全力罢。
升入高中,再拾起旧书,翻来覆去看不进过去的内容,只见字里行间密密麻麻写着两个大字——母亲。
“然后呢,故事不可能突然结尾罢。”
也许回忆到不愿提及的痛处,流云蓦然止住言语,默默感受近乎凝结的空气,轻轻挂断。而后,对着无人接受的电波低声说道:
我终拾起笔,自由自在地享受停滞时光,可没多久老爸破产自杀,我又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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