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我说——许千羽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许笙这样想道。
这是一个很让人费解的问题。
他敢说他很了解过去的那个许千羽，但现在的这个女孩只让他感到陌生。
就像一把平淡无奇的斧头将时间残忍地分割，沟壑这边的东西全部都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现在的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很厉害。
这是显而易见的。
剩下的呢？有正义感的热血白痴，讨厌自己的哥哥，把光点凝结成羊驼。
除此之外呢？
许笙蹑手蹑脚地走下床，打开窗户。
十五层。
有金属的排水管道，大量的窗台边缘。
他穿好衣服，伸出脚试探了一下窗台。
这样贼头贼脑地被保安发现就很尴尬了，指不定会被当成私闯民居的变态。
但就在思考的间隙，许笙发现自己已经稳当地落在了草坪上，刚才的一系列动作全部都是肌肉一气呵成完成的。
这算啥？肌肉记忆吗？还是说自己体内的某个高人代打？
他踩着拖鞋，找到自己的自行车，然后骑向学校的方向。
此时正是商业街最繁华的时候，但学校附近却因为学生们的离去而变得冷静。
目的地之一是学校旁边的冷饮店。
许千羽看起来在学校里还有挺高的人气，喜欢她的女孩子偶尔发帖求助偶像经常去的地方。
哈哈哈……
为什么她不招男人喜欢却招女人喜欢呢？
可能是会给人安全感的那种类型，应该很爱保护人吧。
就像开学的时候帮他的那一次。
老板快要收摊了，许笙为了套话特意点了一杯很贵的西瓜味奶昔。
“你是来问许千羽的事情吧？抱歉了，她只是在这里消费……偶尔聊上两句而已。”
这么快就被看穿了。
“那当然，平时那女孩过来喝柠檬茶的时候，后面总是坐着几个女生悄悄地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那样也觉得很幸福的样子。”
那可真惨。
“你还别说，我挺欣赏那女孩子的，听说她在开学的时候从一个食人魔的手里救下了一个男生啊。”
别提那件事情了，写小说都不会单独用哪怕一章的篇幅来写的丢人事件。
你是想听听第一当事人许笙的感受吗？
还是听听救命恩人突然之间变成自己妹妹的恐怖体验？
“总之是个好孩子啊，阳光又很开朗，很招女生喜欢的那一类吧。”
谢谢，我觉得我要是女生的话也会爱上她的。
许笙骑上自行车，带着半杯奶昔，骑向下一个地方。
“查尔斯的……马仔？”
纪检部的女干事很是疑虑地看着许笙。
别用这么让人疑惑的词啊，改成好兄弟好哥们儿行不行。
看在你前男友的份上，给我透露一点机密不行吗？
“虽然不知道你是哪个部门的，不过背景调查这种话术还是太牵强了一点……你不过就是对许千羽感兴趣吧？”
我可去你的。
“不过也没有没有关系，查尔斯推荐的人应该没有问题。许千羽吧，很光彩夺目的一个女孩，工作称职，扫黑除恶高效尽责，还是很多人眼里的英雄吧。”
这我也知道。
“总而言之……可能让人有安全感的那种类型？听某个干事说，她出勤的时候都会带一个贴有大头贴的挂坠，里面好像是她小时候和某个男生的的合照来着。”
……
是嘛。
那时候许笙在她心中还是个很好的兄长吧。
“如果你认识她的家人的话，可以和他们谈一谈吧。至少我觉得，照片上那个男孩应该能给你很多你想要的信息，因为他应该是许千羽很重要的人吧。”
……
“喂，有在听吗？嗯……怎么说吧，还有一点很让我在意……她对待那些欺负学生的小混混的方式，完全是殴打——在执勤允许的最大范围内，控制得相当好，刚好打到生活不能自理，但又不会挨处分，虽然我觉得这是允许的，但总让人觉得动机有些不良——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童年的心理阴影？”
……
“你干嘛叹气啊？”
没什么，只是因为我知道为什么。
许笙把喝完了的奶昔丢进垃圾桶，骑上自行车拜访下一位。
排房之中很简单的一栋，院子的门半掩着，从夜深的灯光中可以勉强看到，草坪上一只吉娃娃在傻里傻气地原地打滚。
许笙按下门铃。
“干嘛？”
一个很嫩的女声没好气地从门后传来。
“你好，我是许千羽的家人，想了解一点关于她的事情——喂别关门啊！”
绑着单马尾的女孩谨慎地从门后探出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谎话吗？”
许笙只好把他和千羽幼时的合照拿出来。
“哇……小时候的学姐！真可爱……诶，旁边那个是你吗？”
嗯是的。
“看来岁月把你摧残得不轻……等等，你是她那个哥哥吧？”
这你也知道，不过请加上渣男两个字。
还有，请不要加【那个】，她只有我一个哥哥。
“你可真是个混蛋。”
原来他还真的知道这档子事，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啊？
“每次提起兄弟姐妹这个话题的时候，那家伙都一脸阴沉，他就你一个哥哥，肯定是在你那里受到伤害了啊。”
……好像很有道理。
“不过为了家庭和谐，想要对过去的自己做出补救，过来了解一下消息，也是无可厚非的，进来坐吧，可乐要冰镇的吗？”
不要可乐行不行，喝了胃胀气。
“那只有凉白开了。”
许笙很拘谨地坐到了餐桌的另一边。
“啊千羽嘛，很好的一个女孩。”女孩笑了笑，“就像天空中很亮的那颗星星一样，大家都围在她身边。但她自己有时又挺享受孤独的，倒没那么喜欢和所有人一起玩，不过这没关系，性格不错的女孩走到哪里都会讨人喜欢的。”
网站上说你和她关系不错……
“这倒是，不过也没有好到那个程度，我也就在她昏迷的时候去送了一束花。”女孩指了指自己丢在一边的鞋，“回来路上还踩了一个水坑，真倒霉。”
所以你和她关系到底怎样啊？
“千羽是很容易接近的一个人，但她自我保护意识很强，所以要和她成为很好的朋友是件困难的事情。表面上是个挺情绪化的人，实际上……很会隐藏自己的情感。所以，我和她只是朋友而已，知己那种是不可能的。”
还真坦率，就这样承认了你们塑料的姐妹花关系了。
“别这么说嘛，真遇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了，她也会尝试着保护我们的，这一点一定是真心的。欸，你答应我不要说出去，看在你是他家人份上，我给你讲一个小八卦——”
什么八卦啊，千羽那家伙居然有八卦。
“她在天路的选拔赛里面晕倒了嘛。我去送花的时候她还没醒过来，一直在喊着一个人什么什么的——不过我猜她大概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但从喊了那么多遍来看，应该是熟人吧。”
那真是太蠢了——那又怎样呢。
“傻子，你就这么质疑女人的直觉吗？我听说被困在力场里面的时候，有个神秘的编号外的男人出现在了学生之中，貌似和许千羽聊了很久天。应该就是他吧。有网络部的python大佬写爬虫在网上扒下来一张几张其他时候的照片，也有这两个人同框的瞬间……有一张是在博物馆旁！你觉得这是巧合吗？”
抱歉，这还真是巧合，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巧。
连名字都不知道，算哪门子八卦啊。
“都说了，我是新闻部的，我最懂女人了。那些坚强的人在脆弱的时候总会找到一个被认为是依靠的东西啊，不管那个人是谁。”
你该不会说她喜欢那个神秘男人吧？
“喜欢个屁啊，哪里有那么快，顶多是有好感啦，但这难能可贵啊！”
是嘛。
“听说她还救过那个神秘的男人，这次换这个神秘男人来救她了，不觉得很romantic吗？这种在地狱里相互救济的情节，老套但是永恒不变啊。”
你这口气像是希望她今晚就嫁出去。
“对于许千羽这种人，对一个人有好感是多么困难的事。这种奇迹，不应该珍惜吗？侠客类型的人物就该配在一起嘛，不是吗？”
……
这事压根不romantic。
只有一个该死的黑色幽默。
糟透了，产生好感的对象是老冤家。
草率地告别女孩后，许笙摇着自行车走在路上。
作为当事人，以及这世界上唯一一个“许笙觉得很对不起”的人，千羽又是怎么看自己的呢？
喂，谁知道啊。
很巧地，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个陌生的号码，不知道是谁的短信。
“爸妈让交换手机号码。”
哦，很显然是她本人了，连“我和你”这种东西都不愿意打出来。
下一条：“谢谢你救了我，你在地上画的那个图案挺好看的。”
许笙停下自行车，在手机上打出“不用谢”，然后在黑暗的郊区公路边等待着下一条信息。
真冷啊，冷得他打寒战。
在许笙站到腿麻的时候，下一条终于发了过来。
“我很讨厌你。”
这我知道。
许笙无言地收起手机，百感交集地抬头看夜空。
原来夜已经很深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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