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波德·道恩，年纪轻轻却已经肩负一军参谋长的重担，现在正在为自己生平策划的第一次大规模会战而倾注着全部注意力。
自从卡尔王储决定出兵救援斯韦堡的瞬间算起，这位瑞佛军队的策士就开始了一系列的运筹，以名将叶尔莫洛夫为对手展开了自己的棋路。面对这位军旅经验充足的将军，道恩首先考虑的便是要尽可能调集足够的兵力以及火炮，他并不认为自己能够凭借临阵的战术博弈取得什么惊人的胜利，于是便打算在资源调度取得优势的情况下再展开一场决战。
斯韦堡尚有过万的兵力防守，事前也完成了冬季的储备工作，至少在春季之前是不会陷落的，基于这个前提，王储和他的参谋长得以从容且尽量保密地调集一支大军，同时尽最大的努力探明一切他们需要的情报。
说起来不过几句话的功夫，然而倾注其中的心血却是一言难尽，在计划实行的最开始，即情报战的部分就不停地磕磕碰碰，碎片化且自相矛盾的信息雪片一般堆积在总司令部的办公桌上，显然是敌人故布疑云而夹杂着扰乱视听的伪报。
即便是耗上精力加以整理，把那些经不起推敲的报告一一扔进废纸篓里，不知是否能够采信的观点仍然为数不少。到军队集结完毕，在好几个重要的问题上，道恩依旧不认为自己掌握了确切的答案。
然而，他也不打算因为这些原因就自乱阵脚，既然已经制定战略的大方向，那么就不应该再有不必要的犹豫与反悔。更何况，在不确定构成的迷雾中做出决策原本就是战争的常态，会出现缺少情报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而且，这种程度的受挫绝非毫无意义，至少，这让黑发的年轻人意识到，作为对手的老人家可没因为上了年纪而导致才能的生锈。
“直到现在都还有些害怕啊，”黑头发的青年半带自嘲，半带无奈地对着眼前巨大的沙盘叹息“毕竟就连对方大致的规模也是到了接战以后才多少有了名目。”
会战前最后一次作战会议已经在一小时前结束，包括卡尔王储在内的全部将领已经陆续赶到自己的阵地上了，道恩又下令让参谋部的成员们先去王储身边集合，最终原本挤着六七十人的营帐就只剩下了道恩一个人。也就是说，现在这句话是说在大会战行将开始的瞬间。
冬季的风渗进空荡荡的营帐内，煤油灯的光亮不时跳动，目光透过镜片来回巡视着插满沙盘的各类指示物。
“参谋长阁下！”
从门口的方向传来了富于军人气概的浑厚声音，不消多说，自然是催促自己前去同王储汇合的传令兵。
道恩整理好军服，走出营帐，眺望着远处被篝火映亮的敌阵，不疾不徐地跟在传令兵后面。在前面引路的士兵反而是有苦说不出，既害怕走得慢遭到训斥，又不敢催促身份显贵的参谋长，步子总不自觉地迈快，然后因为距离拉开只得停下来等。
如此心力交瘁地支撑了十分钟以后，结束这趟差事而松了一口气的士兵停在了岗哨前，参谋长则继续往前，偶尔向擦身而过的军官士兵还礼。
“要开始了。”王储转过身来，免去了行礼与客套，紧跟着掏出怀表，“现在是晚上9点55分。”
包括道恩在内，在场的十余名将校纷纷对好了时间。
5分钟后，伴随着炮火轰鸣，日后被称为斯韦堡会战的战役正式翻开了它最为华丽的一章。
在瑞佛军的炮兵阵地上，从7磅炮到24磅炮，型号不一的上百门火炮一齐嘶鸣，朝着夜空突出大大小小的火舌，炮弹织成的死亡之雨落在沙俄军队的阵地上。
而对面则以更强大的火力作为回应，在一刻钟的时间内，双方总计三百门左右的火炮发射了两千余发弹药，这是双方炮兵不顾及炮膛温度以及自身安危的成果，很快便出现好几起炸膛的事故。
炮火的华尔兹稍稍平缓下来，排成散兵线的瑞佛士兵紧跟着开始了冲锋，步枪射击以及人类的嘶吼与悲鸣很快在夜色中扩散开来。死神麻利地穿行在枪林弹雨之间，身后牵着一长串刚刚堕入地狱的亡魂。
“在我们这个时代的阵地战里，充当进攻者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没有漏听掉王储的喃喃自语，道恩以保持着镇定的声音说道：“这是当然的，我倒是认为像上次那样顺利的奇袭才是特例啊。”
那对遗传自王室血统的铁灰色的鹰眸依旧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正前方，年轻的王储只是用同样淡然的声音回答：“是么，那么我到今天才算是头一次见识到了战争的常态。”
“但愿这也是最后一次。”
“那就要看我们今日能否胜利，以及之后能否成功地运用胜利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有好几分钟以后，参谋长扶了扶眼镜架：“我想是时候开始投入第二批次的部队了，殿下。”
卡尔点了点头。
数量达到4500名之多的士兵于是加入到了已经尸骸遍地的战场，作为新的生力军参与厮杀。算上之前投入的兵力，瑞佛军的这一次冲锋已经出动了接近万人，但是取得的成果仅限于摸到了沙俄最外围的阵地，在这里，闯过了火力网的士兵不得不紧跟着和缩在堑壕和胸墙后面的敌人进行肉搏战，人们用刺刀和匕首挑开彼此的皮肉，用枪托或者是别的什么钝器狠狠地砸断对方的骨头，到了最后甚至索性用哆嗦的双手撕扯搏斗。
然而，有工事保护的沙俄军人数占优，并且处于防御姿态的他们体能保存得也更好一些，所以瑞佛军队被击溃似乎依然注定。
“在下很庆幸我们这一次征集了足够多的兵力”
由于一直没有弄明白围城敌军的数量，瑞佛军的高层们只好根据打探来的消息和常理推测，把敌人看作是一支5到8万人的大军团。与此相对应的，也不得不征集更多的部队，向后方的诸多驻军地点派出了信使。集结与整训无不是费心费力的大麻烦，不过，就最终的结果来说，统领着10.3万大军浩浩荡荡地赶来，便觉得不算这些辛劳没有白费。
“这也多亏了姐姐她在丹吉士那边不辞劳苦地四处游说啊。”
瑞佛和沙俄之间爆发战争的缘由便是瑞佛王国与丹吉士王国的合并，但是，在战争开始以后不得不为此提供军队、战争税以及面对沙俄的贸易禁运的丹吉士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厌战情绪，并且进一步演变成了反对合并的一股暗流。
而在这种情况下受命前往丹吉士充当国王及瑞佛国家代表的公主克里斯蒂娜发挥了她熟练的政治手腕。巧妙利用了丹吉士上流社会的分歧，加以分化，对于反对者的领袖毫不留情地秘密处决，对其他的涉事成员则宽大处理，又能对效忠者不吝啬赏赐。加上上一次的大捷，丹吉士的局势稳定了下来。而这位公主所做的还不止于此。
“在两国还没有正式完成主权的交接以前，居然能够说动丹吉士的议会同意全力为我们提供人力和物资，的确是雪中送炭。”
听了道恩的补充，卡尔笑了笑。
“如果不是你反对，连军队都会派来吧。”
“就算派来丹吉士的部队，也必须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加以整训，否则的话就会演变成联合军的形式了，那样的话反而加大了指挥的难度，原本这么庞大的军势就很难调度了，要是再搞复杂一点，那便不是战争而是灾难了。”
重申了一遍当初的主张以后，道恩继续分析：“因此，由丹吉士提供资源以及运输人员对于我们来说也就足够了，更何况，从丹吉士那里获取的援助越多，长公主殿下那边面对的政治压力也就越大，我们以后要整合一个国家所面临的问题也就越多。”
“确实从长远来看是如此，不过，话说回来，还是要看这场战役的胜负啊，假设输了的话，也就谈不上什么长远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一直眺望远处的卡尔蹬着军靴往道恩所在的方向转了个身，直直地看着身材显得有些单薄的参谋长。
“这一场战的关键就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了。”
面对着包含良多期待的目光，道恩掀开来怀表的金色盖子，确认过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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