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兑换出来之后,王彤他们基本是一头栽倒,躺下就睡,连衣服都不脱,更不用说洗澡了。
王彤梦见了一个钢铁般的女人,他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他的妈妈,但又好像不是。因为在他的印象里,他的妈妈就是一个女恶霸,恶霸是不会有那样的目光的。
那种悲伤,无奈又写满沧桑的目光。
这种感人至深目光,却丝毫没有勾起王彤的思念与伤感。他只是感到恐惧,小时候挨过妈妈的每一顿打都齐刷刷地摆在了他面前,开始自顾自地播放。
他从记事起,就没见过他的爸爸。他只是跟着一个爸爸般的妈妈生活。妈妈是个要强好胜的女人,一直对他严加管教,包括传统的打骂手段。每一次她看着泣不成声的王彤,都只是不屑地说:“我就用了这么点力气你就哭成这样,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小学时的他,还很是听话,算是个好学生。他妈妈仍然以一副凶恶的面相对着他,他不知道妈妈私下里多开心,以他为傲。而且每次有同学欺负他,骂他是没爸爸的野孩子时,妈妈都会私下里为他出头,连着那些欺负他的同学的父母一起收拾,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多亏这样,他的童年没有留下什么阴影。但在妈妈强势的管教下,王彤的心灵中埋下了“怂”的种子。
当叛逆期来临,一切都变了。势利的妈妈对上叛逆的儿子,结果必然是战争不断。结果王彤的性格开始逐渐扭曲。面对妈妈时即便被打得要死也要硬撑到底:从灰斗上卸下来的空心铁棍打断了;大冬天缠上胶带放到冰水里浸过又结冰的硬皮水管打碎了;三根苍蝇拍全打断了;都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打的东西了,王彤还是不服,照样上网吧打游戏。而一旦面对外面的小流氓,立马怂得像条狗。要不是有习炎东罩着,他简直要被整死。平时遵规守纪,一旦下了课比谁都蔑视规矩。在大家面前活泼开朗,独自一人时困顿彷徨。
可以说,王彤变成了那种尽力想往人群中挤的人,他想得到的是温暖与关怀,而不是钢铁般冰冷的管教。所以即便要痛苦地装出合群的样子,他也不愿孤身一人。即便成为众人的笑料,也好过无人理睬。
初中时,给了他这份温暖的人,是月夜和习炎东。
习炎东像老大一样罩着他,其实也就是他的老大。而月夜总会在他心情低落时安慰他。正是因为他们二人给予王彤的帮助,使王彤真正从心理上扛过了一次次打击,成就了一个抗挫折能力极强的逗比。从此,王彤真正变得率性开朗,对不感兴趣的事毫不在意(对待自己的问题是神经大条),而且逐渐有了感兴趣的事:写作与音乐!但在高中,这种孩童般的性格很明显不受欢迎,而神经大条的王彤毫不在意,我行我素。
回放到这里,王彤突然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悲哀。
一个人,是一定要认识他自己的。王彤潜意识里一直故意把自己的事情看淡,把自己变得神经大条,还一直用游戏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和精力,就是不愿认清自己,认清现实。
现在,他回想了一下,发现对自己来说真正可以称为朋友的人,屈指可数。
自己,原来过的这么窝囊吗。一直迎合着别人,一直怂得不得了……
也怪不得月夜会拒绝……虽然可能更多的是曾经都是男生的关系。
真是的,我该早一点想想这些事的啊,我一直都在做什么啊。现在想也晚了吧?说不定就要死在这里。虽然还是很不服她的管教方式,但是现在都这样了,也不在乎那么多了。也许都没有机会给她养老送终了。
“王彤,王彤,快起来……”
“快起来啊!我要睡觉!”
王彤睁开了眼睛,头还是昏昏沉沉的。果然没有枕头还是太难受了。什么“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明明难受得要死!孔子那糟老头子坏得很,成天就知道曰曰曰。
刘孟龙完全没给他缓冲的时间,一把把他扯起来,自己倒上去。只留下一句有气无力的:“该你值班。”
王彤缓了好一会,揉了揉眼睛走出帐篷。另一个轮班的人直接躺在草地上睡着了,只剩下他一个人醒着。
王彤已经渐渐的改变了,现在的他已经可以直面孤独。
王彤双手交叠放在脑后,躺在草地上。看着光辉将尽的星空,王彤沉默不语,大自然也不声不响。此刻,万籁俱寂。
他的眼中星光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没想。
“嘿,王彤,陪我说说话吧!”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女孩的声音从脑中传来,把王彤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
“你是谁?”王彤试着在脑中想这句话。他认出来这就是他刚穿越时不让他暴露自己的声音。
“不告诉你,嘿嘿~”
王彤:“……”
“哎呀,别急嘛,哪有一上来就问女孩的名字的。”
“你为什么在我脑子里?”
“我没在你脑子里啊,我在你的整只右手里。”
“哦,那你为什么在我的右手里?”思维异于常人的王彤丝毫没有在意这个声音找不到重点的回答。
“也不告诉你,嘿嘿~”
“那这天没法聊了。”王彤想着,假装闭上了眼睛。
“诶诶,别啊!你睡了谁来给你的队友放哨?”那个声音搬出了月夜他们来压王彤。
“你赢了。”王彤说着,睁开了眼。
“诶?这么轻松?还以为你会反抗一下呢。你这人真是奇怪啊!”
“……”王彤沉默。
“你怎么不说话了?”
“……”
“喂,在听吗?”
“……”
“唔,不要无视我啊!”
“……”
“我……我每天只能出来说一个小时的话你还要这么对我!你这个坏蛋!”那个声音竟然带上了委屈的哭腔。
王彤完全无法抵挡:“你说吧,我听你说。”
“可是,光是我一个人说的话完全没意思啊。”女孩叹了一口气。
“你又不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和你聊什么?”
女孩沉默了一会,像是在思考,然后说:“好吧,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但是你要用你的故事做交换。”
“成交。”王彤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我是虚空之刃,你可以叫我幻灵。”
“虚空之刃?那是什么?”王彤听了一脸懵。
“嘿嘿,现在告诉你你也不知道,干脆就不告诉你了。好了好了,该你讲故事了,讲你自己的故事哦!”
“不要。”
“什,什么!你怎么可以耍赖!”
“为什么不可以啊。”王彤嘻嘻哈哈地说。
“呜……人与人最基本的信任……”幻灵说到这一句话时声音却越来越小。
“从前,有一个小孩。”王彤突然开始讲了。
“他没有爸爸,他的妈妈很严厉,总是打他。”
“他知道妈妈爱他,但他无法接受这种爱。”
“他不敢反抗这种爱,也变得很胆小。”
“因为胆小,没有爸爸,曾经有很多人欺负他。”
“他的朋友很少,他经常感到孤单,所以他披着皮囊做人,取悦别人。他只是不想被甩在一旁。”
…………
王彤面无表情地述说着自己的过去,残忍地剖析着自己,语调却是说不出的悲伤。幻灵一直静静的听着,什么也没说。
漫天的星星逐渐隐没,天色逐渐由黑紫色变成蓝紫色,再变成幽蓝色,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你说,我是不是活的太窝囊了?我该怎么生活才是对的啊?我该怎么处理和我妈的关系啊?我也许都不能再见她一面了。”
没有回应。
“我就当是在自言自语吧。”王彤站起来舒了一下筋骨,“问题还得自己解决。”
他深深地呼吸,然后又开朗的笑起来:“今天也要努力地活下去呢,活下去才能找到答案。永远不会放弃,才是王彤啊!”
朋友少,总不是没有吧?妈妈的爱太严厉,总不是没有吧?苏利·普吕多姆说过:你活着就谈不上不幸。
但是困意却是开始袭来,他摇了摇头,开始去挨个叫醒大家。当然他先叫醒了一起值班的那个家伙,免得那家伙撂下话柄,对于团队成员间的信任不利。
叫到月夜时,纵使开朗大方如王彤也不免有些尴尬和脸红。他看见睡梦中的月夜秀眉微皱,是梦见了什么吗?
他轻声叫着:“月夜,月夜……”
月夜的睡眠还是很浅的,轻轻叫两声就醒了。
“该出发了......”王彤一脸的倦意。
“辛苦了呢。”月夜感激的微笑了一下。
“没关系。大家不都是一样的吗……”王彤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总之,辛苦了。”月夜微微的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突然发现王彤还在一边盯着自己。
“怎么了?”月夜脸色一僵,看着王彤,淡蓝色的眼神有点逃避的意味,她不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奇怪的事情。
“快去叫其他人啊。”月夜补充了一句,总感觉自己的面庞有点持续升温的迹象。现在不太想和王彤有过多的接触的她,被盯着有点发慌。
“你真的是月夜?”王彤盯着月夜问道。昨晚梦里回放他的记忆,和月夜的友情难以忘怀。而现在他变成了女生,王彤的心中也是百感交集。现在王彤回想一下,也许自己不是真的喜欢月夜,而是害怕月夜变成女生后会拉开与自己的距离。
其实对于该怎么生活,王彤有自己的答案。他已经可以接纳孤独,不再刻意迎合他人。但是要他失去好友,那是难以接受的。
毕竟,他也没几个朋友。
“废话!”月夜没好气的瞪了王彤一眼。
“没,就是看到你从男孩子变成女孩子,没想到还挺合适的。”王彤拍了拍月夜的肩,走到了一边,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真实的想法。
“谁合适了啊!?”没有经过大脑,月夜生气的说了出来,可是王彤好像丝毫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已经走出了帐篷,去叫其他人了。
在初升的太阳下,王彤的背影愈发坚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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