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提亚，醒醒，我们有麻烦了。”雅典娜推了推身边睡着的人，后者的面罩立即取消了休眠模式。
“怎么，巡逻队已经来了？”斯提亚轻轻掀开遮身的破旧棉被，匍匐着接近卧倒的雅典娜。
入夜后的城市废墟变得冷漠而荒凉，即便尚有矮墙阻挡，瑟瑟冷风依旧让作战服包裹下的斯提亚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
“有什么东西发现了我们的重启装置，测距仪内置程序无法识别它的生物信号。它的肢体看上去像……我们一样……我……这是我第一次遇见他们，真不可思议……”
斯提亚不禁皱眉，他从雅典娜手中夺过测距仪观察起来。
被隐藏在另一座高楼的重启装置看上去依旧保持着正常运行，只是旁边一个披着破烂麻布的生物正一动不动地站在旁边。
斯提亚吐出一口白气，直到好一会，他才默默地将测距仪放下：“雅典娜，那是个人类。”
“人类？！”
雅典娜刚要起身就被斯提亚按下来：“你是说，那些已经被……天啊——！”
“这也难怪……它们并没有被授权在这个星球生活。”
斯提亚从将装备箱拖向自己身边，手掌拂过，一把军队制式步枪从匣子里弹出。
“既然狙击镜已经碎了，后面的狙击测距就交给你来了。”他将步枪调向那只生物的方向，同时不断调整自己的射击姿势。
“嘿，你不能这样做！”雅典娜立刻有些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腕，即便是隔着作战面罩，斯提亚也很清楚那个少女不安的表情。
“它可能会对装置产生威胁。”斯提亚平静地阐述自己的理由，这样的仁慈是一点都不高效的。
“再怎样说，它也是我们曾经的一部分，这也是我们的族人！”
“雅典娜，人类现在只是低等的生产工具，它们实在是太危险了，卫戎一族是不会承认这些不洁的存在的。”斯提亚终于觉得这个少女的思维弧度需要管一管了。
“既然被我看到了，那至少这一只我要让他去安全的地方！”
“你没有作战行动以外的授权，我们得不到任何支援。”
“莲...”雅典娜将手放在斯提亚手上，两人的距离如此之近，就像同床而卧。
“你不是他们所说的道具，你也是我最珍视的战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被杀死，战士的天职是守护，不是杀戮。”
“……”
雅典娜翠绿的瞳孔充满了同情与哀伤，这样的一双眸子，时时刻刻都在目睹这个悲惨世界的轮回。
他在内心反复念了几句经文，来防止自己在心跳检测器上露出马脚。
“斯提亚无异议，三分钟。”仿佛是为了转移注意，他将电池推上步枪插鞘。
“那群【菲尔德】原本会在三分钟内全部到达，但那个人类释放出的生物信号至少让它们会在一分钟内接近。这三分钟你的测算没有任何误差，它就有救。”
“干得漂亮！”雅典娜在斯提亚的屁股上猛地来了一下。
“我会在报告上提及这一点的，还有，它们来了。”
雅典娜闻言立即将视野投向斯提亚指示的位置。
一只只通体黝黑的黑色生物从城市的各个缝隙里钻出，它们浑身都在不断地滴落黑色的液体，从它们不时鼓起的躯干和四肢中，有着一团团剧烈的能量反应。无数双红芒之下，是已经弥漫上淡淡杀戮气息的都市。
雅典娜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菲尔德】如同闻到最美味的东西一样，它们三五成群，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朝着远处的大厦不断逼近。
“那个人类幼体的情况怎样？”
“没有任何异状，它好像被重启装置的光吸引了。”
“那么你需要做一下几件事。”斯提亚将战术面板递给雅典娜。
“异种的巡逻舰将在十秒后到达，那时候是我射击的最好机会。以有翅体优先，其次是那些行动迅速的幻视体。你需要提供它们的实时运动速度和距离，风向，湿度和温度，以太立场干扰辐射量并为我失误的射击提供修正。我会在巡逻舰每次释放脉冲的瞬间提供一次狙击。明白吗？”
斯提亚语速极快地说完，并侧眼观察雅典娜的反应。不断地提及专业词汇能够使人感到压力，他希望雅典娜知难而退。
“别吵……”
少女闻所未闻，只是举着测距仪口中念念有词。
“一点都不高效.......”看着进入状态的雅典娜，斯提亚收起心思，呼吸的频率逐渐降低，全部的注意渐渐沉入到准星之上。
“打击目标：伊万型异种。数目……不明。有翅体目测数目：五只。幻视体目测数目……三十五只。标记狙击目标，标记完成。”雅典娜平静，清晰地将数据一一报告给斯提亚。
少年将手指抬上扳机框：“巡逻舰即将抵达，倒数计时五秒，开始狙击，”
“就交给你了，雅典娜。"斯提亚闭上左眼，将肺里的空气全部吐出。
夜空中，一只体型巨大的巡逻舰缓缓驶向斯提亚两人所在大厦的上空，如同一只巨大龙虾的它浑身开始冒出蓝光，一阵诡异地咕噜声令原本空寂的城市废墟变得嘈杂起来。
“东北五十方向，距离703米，初速13，时速25，西南半速风，风速20，气压1005，温度11，湿度78，以太值阿尔法变动率7.3，弹道修正0.5…….0.6！月渐亏百分之三十，时速修正5，随意射击。”
形似巡逻舰的生物体腹部的蠕动达到了最大，随着一截截腺体交错排列，一股冲击波，猛地在它的正下方爆发出来！
早已蓄势待发的斯提亚同时扣动了扳机。
被轰鸣声掩盖下的子弹在异种的身后掀开一个大洞，受惊的异种降低了速度，疑惑地四处张望。
“修正。”
一层层声浪荡漾开来，斯提亚和雅典娜作战服上的晶片瞬间层层直立，随着声浪的节奏不停颤抖。一击落空的斯提亚看了一眼雅典娜，调整呼吸重新进入射击状态。
雅典娜死死地捏住测距仪：“弹道修正0.7，数据同上，随意射击。”
巡逻舰依旧保持着匀速移动，又是一次声浪探测直轰而来。
斯提亚手中的步枪展开散热翼，澎湃的能量流推送出又一发能量弹。
这一次，那一只异种不再幸运。
它的同伴眼睁睁地看着它在自家巡逻舰的探测声中一下子变成了两半。
“愣着干嘛，继续。”
雅典娜连忙继续投入进来。
“弹道修正负0.3，常数不变，风向转东南，风速19，随意射击。”
“弹道修正0.4，常数不变，随意射击。”
一声声高效简洁的话语，化作枪膛爆发的火花。
异种巡逻舰的到来，也为这些低智能的异种们带来了丧钟。
它们始终无法明白那些比自己更高阶的同伴是如何死亡的，但身体内的电磁信号促使它们继续朝着那个可疑的地方前进。
“啪！”
雅典娜眼睁睁地看着视野里最后一只有翅种被狙杀，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改变计划，你负责清理那些量产异种，幻视体交给我，清理光周边后，带着重启装置离开...顺便带着那个人类幼体...做研究用...”
“谢谢你帮忙，但是，为什么又是我去跟那些丑八怪刚正面啊...”雅典娜不甘心地摇着头。
“你觉得自己刚才的表现很好吗？”斯提亚快速地将步枪重新压回箱子。
“好好好，斯提亚就由我来保护！”她一拍背后长箱，一把造型华丽的古剑便出现在她手中。
“二十秒之内我可能没法提供援护射击，你真的确定要这样做？重启装置我们还有一个...”
“婆婆妈妈地干嘛呀？！”雅典娜率先跃下高楼。
“小白，展开。”斯提亚暗叹一声，捂住胸口的一个晶石说道。
“呼叫本机干嘛，本机还没睡够呢...”他作战服上的晶片哗啦啦地落了一地。
斯提亚摇摇头，毅然越过栏杆跳下。
“诶诶诶，本机还没加载读取界面呢！”
那些晶片紧跟着跳下的斯提亚，在他背后组成两片透明的晶翼。
“刷！”一阵气流拂过脸颊，斯提亚已经滑翔在半空中。
他看着雅典娜先行到达楼下，开始对进入大楼的异种展开清理。
雅典娜并没有多余的动作，她只是不断指挥着悬浮在空中的古剑，不断地收割异种的生命。
“雅典娜的灵力，又涨了不少。”看着少女游刃有余的样子，他稍稍放下心来。
“喂，回神了小哥。”耳麦里传来小白的声音，一大堵墙壁横亘在他眼前。
“啪叽！”依靠多年的训练经验，他好歹保住了自己的脸。
“真是的，喜欢她就赶紧去表白啊，你不会真的是个娘们吧？”
“不，这会降低我的行动效率。”
爬到高台的斯提亚默默关闭了内部通讯，看向那个坐在重启装置面前，盯着它一眨不眨地人类。
他扶着腿边的手枪，慢慢地朝着小人前进。
小女孩对他的靠近毫无反应——这是斯提亚在靠近这个人类幼体后得到的结论。无论是那粉雕玉琢的细嫩藕臂，还是那微微嘟起的精致脸蛋，都让人不自禁产生怜惜的感觉。对于沦陷区下的生命幼体，尤其是人类而言，这是不可思议的。
斯提亚想起逃到这里是曾目睹过一艘民用级飞船在附近坠落，小女孩多半来自于那里。
“你叫什么名字？”他从身侧拉下女孩的兜帽，于是一头灰白长发一下子铺开，照亮了四周被烧得黢黑的墙壁。
感觉到头上的动静，小女孩动弹了一下。忽然在斯提亚猝不及防地情况下将手伸向斯提亚。
大惊之下，斯提亚哗啦一下拨开保险，将手枪对准她的额头。
少女的小手已经伸到他的眼前，柔荑舒展。
令斯提亚略微放松的是，她手里并没有武器，只有一串红宝石项链，正静静地躺在她手上。
“你是来接我们的天使吗？”少女的声音依旧有着一丝奶气，即使面对枪口，她的眼神依旧纯净而认真。
“为什么这么说？”他不由得放下手中的武器。
她定定地指着斯提亚背后：“因为你有翅膀，天使也是有翅膀的。爷爷让我不要害怕，他说，很快就会有天使来接我们的。”
斯提亚不由得摸向自己胸口的晶石，被卫戎族视为瑰宝的神奇晶石——人理之律，正静静地散发出柔和的微光。
“所以，你是来接走我和爷爷的天使吗？”少女歪着头向他问道。
透过少女背后残破的外窗，斯提亚依旧能够看到一大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和那歪斜的飞船遗迹。从那燃烧的情况来看，不会再有人能从那里走出来。
他敲了敲自己的耳麦，里面立刻传来一阵不耐烦的声音：“别敲了别敲了，自载能源可以搭载你和这个人类进行短距离低空飞行。”
这时一段嘈杂的兽吼和熟悉的女声恰如其分地**来一脚：“莲，好了没有，我快撑不住啦！”
“所以说我不叫莲...”他暗自腹诽着——这样一点都不高效之类的话。
好在他也差不多快习惯那个善良女孩的行为模式了：“小白，切换搭载模式。”
从斯提亚胸口的骨骼装甲上，立刻伸出了几根抓勾。
于是，他向着小人儿伸出手：“来吧，天使来接你了。”
但小人儿并没有马上回应：“那，我的爷爷他们呢？”
斯提亚不耐烦地回答：“他们已经被其他的天使接走了，我是被委托专门来接你的，我们快走吧。”
小女孩伸出手与斯提亚轻轻相握：“谢谢你！”
她露出一个挂着泪滴的，充满幸福的微笑。
斯提亚的手一顿，他无法说清此时自身的感觉。他只知道这个女孩可能已经明白了自己经历了什么。
“斯提亚，有一只有翅体上去了。我之前没有看到！”耳麦里传来雅典娜惊慌的呼喊。
“收到，雅典娜，我们撤。”斯提亚收起手枪，看向面板标记的地点，丝毫没有在意被钉射在墙上的有翅体。
“你叫什么名字，人类？”一边将女孩的项链戴回她脖颈再绑在自己身上，斯提亚一边尝试与这个本不该存在的小生命沟通。
“我叫桃乐芙。”
看着紧紧抓住衣服，贴在自己胸口的小人儿，刚刚隐去的感觉又浮现上来。
“桃乐芙吗，真是个好名字。”为了防止自己出现什么奇怪的情绪，他立即驱动了晶翼。
当更多的【菲尔德】冲破房门，来到这块废墟的阳台时，它们只来得及望见，天边一闪而逝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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