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舞厅，阴沉的黄色灯光打下来，舞曲渲染着悲伤的气氛。每个人都可以看到自己身旁的人脸上的神色，带着悲伤，追忆，和遗憾。
我沉默地站在圆桌旁，对周围的嘈杂毫无之知感，眼神空洞地看着手手中端着的鸡尾酒，是暗红色的。我回想起之前老师所说的所说的毕业寄语......
“...因为在这里呆了三年，你们才知道哪条路去餐厅最短的;因为在这里待了三年，你们才知道怎样回宿舍迟到了而不被受罚;因为在这里呆了三年，你们才知道宿舍楼里哪个老师最温柔......
“这三年来，我一直觉得遇到你们很幸运。你们是我见过最优秀最乖巧的学生，我会一直以你们为豪，以你们为骄傲。三年，我已经把你们当成了我自己的儿女，你们估计也已经把我当成了你们的知己，亦师亦友的同伴。
“但很不幸的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虽然很不舍，相信你们也是这样，可现在真的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候。不过呢，在离别之前，我还有几句话还想对你们说一下。
“请你们记住，这里就是你们的家，你们待了三年的家。 也许你们很快就要去新的高中，或者去一个职专之类的学校，再或者你们中的一些人会走向社会。你们也许会各奔东西，南北飞散。但这里你们永远可以回来。
“这里，无论你们荣华富贵或贫贱卑微;无论悲伤难过或者心旷神怡;无论你们中的谁遇到了什么事情，这都是你们能回来的地方。即使你们要毕业了，但这里依然会有家的温暖。我们这些老师也会永远在这个家等着你们回来。
“......
“我有些不知道该讲什么了，那么就算作是我讲完了吧。请记住我们这些老师永远在这里等你们，等你们回家。”
......
真是的，说得那么严肃干什么？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脑海里又一次回想起那群老师泛着泪光的花脸，我简直超不爽的。
为什么我会这么说？啊啊啊，是啊，我超讨厌这个学校啊。无论是这里的鲜美芳草，缤纷落英;无论是这里新鲜的，混着泥土香的清新空气;无论是这个地方的明媚阳光，霏霏阴雨;无论是这里的同学或老师...我真得是超级讨厌他们的。
音乐不知不觉中停下来了。我，不光是我，所有的初三学子都看向了昔日的领奖台，现在作为主持人讲话的...台子。
“滋~”话筒发出杂音。这大概是主持人在试音吧。
“...好，下面进入毕业典礼的第九个环节，毕业祝福。”女主持霍礼略带哭腔地，用嘶哑的声音说。聚光灯把强烈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每一个人都看出来她的眼眶微红，眼角还泛着泪光。
眼泪，让主持人不再美丽(注)。
男主持没有讲话，或许是因为有些伤感，沉默着站在霍礼的身旁。
“...”我看着他们，叹了口气。
这群人还真是无聊啊。我还是数质数吧，这些孤独的数字或许能让我好受点(注)。1 2 3 5 7 9 11 13 17 19 23 28，呃，28不是质数， 29 31 37 41 43 47 53......
“嘿，”有人拍了我的肩膀，然后把手搭在那里。“...你难道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她的声音也与往常不一样，变得更加低沉了。
我第一次有些不想理她。“...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
“离别感言呗。”这次她讲的时候有活力了一些，但我只是觉得她是在强作欢颜。
“呵，怕不是你有话对我说吧。”我拍开仍放在我肩膀上的她的手。又一次看向我的鸡尾酒，似乎因为喝了些，光的折射效果没有那么强，那种红色变得更加鲜艳，但也仅此而已。
“没礼貌。我能对你说些什么祝福，无非也就是一些祝你学业有成、身体健康，事事顺利，还有记得自己照顾自己之类的废话。”她嘟起嘴，本就有些婴儿肥的脸显得更加胖了。
“...”
对话就此中断。不不不，真不是我闷骚，我是真得不想和她讲话。
“有点奇怪呢，虽然你平时也闷得跟个葫芦一样，但是你现在完全不说话，也太奇怪了。”她有些闷闷不乐，离开了。我用看不见的余光看着她朝别的同学走去，不分男女。
还好我机智，没有以为她喜欢我。真是的，被她说中我有点不爽。而且我也不是闷骚啊。
别的人都在与其他人分享他们的毕业祝福，因此没人来打扰我，真是太好了。其实我也......
2
“...啊哈哈，是呢，要毕业了。”我垂下眼眸，僵硬地笑了。面前的某人跟周围的旧·同窗同学依旧“谈笑风生”，似乎感不到离别就在眼前。
这群人，怎么跟他一样冷血无情？
我回想之前和他讲的。
真是的，就知道玩。什么“你觉得我应该说些什么”，简直是要气死我。还有，我准备了这么精心的“真·难以被发现的祝福”竟然没听出来？迟钝！切切切切切......
算了，等我与所有的人都道别之后，再去找他。毕竟这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跑向其他人。
啊，那里好像有和我关系不错的女生围在那里。
“...怎么了吗？”我用手肘戳了一下最外围的一个女孩子，辛怡。辛怡与我同班，人很好，个子也有那么高，与我关系也还不错。
“想想她哭得太严重了，有人正，正在安慰她呢。”辛怡可能是被想想也就是我另一个朋友肖依想带得也有些哽咽、语不成腔。
人群正中央的肖依想泣不成声，看着让人有些心疼，有些怜爱。她把脸旁埋近手掌里，有几个人都在安慰她。
“好了，想想，别哭了。”
“可是，可是我就是不想和你们分开啊。我，我呜啊啊......”好不容易消停点的肖依想又双叒叕哭了起来。看着想想红肿的眼睛，离愁别绪涌上在场所有人的心头。
我也感觉悲伤逆流成河。我挤过去，来到了肖依想的身边，用我最温柔的声音对她说:
“没事的，想想，没事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虽然，自己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但在这个时候总是要说些什么虚伪的东西来安慰别人。这么想着，我挤出了一个温柔的苦笑。
“真、真的吗？”
“...是呢。”有些违心地说出这句话，让我有了点儿负罪感。
“嗯...还记得现在是什么环节吗？我有话想对你们说呢。”我尝试转移想想的注意力，不过我来就有话说就是了(？不是病句吧)
“等，等等。你是说我们？”有人这么问我。
“嗯。是啊。”不过唯独不是对他说的。
“感谢你们，我的同窗好友们。还记得我们三年前最初相遇的时候吗，也许你们都记不清楚了，但我依然还记得那个时候你们幼稚的脸。那段接受军训的时光中，你们总是陪伴着我站军姿，做深蹲，在太阳底下长跑。大家都明白的，我很娇弱，可是与你们一起有说有笑的同时，我也挺了过来。
“军训结束后，我们来到了这个校园。然后这三年呢，我们同样是说说笑笑，当然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一些矛盾，不过我们又会重归于好。
“我的理科不是很好，倒不如说是比较差了，可你们为了我在考试中考得不太差，克服万难借试卷给我抄。...哈，这就是在开玩笑了。可是，可是啊，你们也在初三的时候好好地帮我补习了呢...”
可是没有人笑我，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地听我说话。所以我调整一下气息，继续讲了下去。
“仔细想了想，好像有的时候我生病了你们都关心我;我得意了你们会嘲讽我将我拉回现实;我难过了，你们会借我肩膀来哭泣......
“所以呀，所以呀，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啊。谢谢，除了‘谢谢’，我难以表达对你们的感谢之情了呢。”
“太狡猾，太狡猾了。”肖依想冷不丁这么说。
“？”
“又一次把我弄哭，实在是太狡猾了。”
只是，我能感觉到，想想的哭，没有悲伤。
“所以了，以后还要在同一所高中一起奋斗啊。”
“嗯。”
3
我站在一个角落里看着她与别人。
“这么担心她哭的话，就去安慰她啊。”林东用他一如既往的轻浮声音说。
“才没有...”虽然我说的有气无力的。
“你和她都是傲娇啊。”
“才、才不是！”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傲娇了。
林东一脸无所谓，倒不如说早就知道我是这副反应。
“你这家伙，就没想跟我说的吗？”
“祝福语吗？没有，完全没有。”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他补充说。“对于毕业啊，离别啊什么的，也是一点点的感想都没有。”
“真冷血啊。”
想不出别的话，我只能这样回答他。
“是吗？或许是吧。经历太多，就没有感觉了...有点羡慕你啊(小声)。”
“什么？”
“没什么。毕业典礼要结束了。走吧。”
他用他依旧轻浮的语调说完后，朝班级走去。
以前我也很多次望着他瘦削的背影，只是，只有这一次，我感觉到他是很孤单的人。
4
我紧跟着他。他明明是在走，我却不得不慢跑来跟着。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人了，我喊出来他。
“喂！”
“......”
他不会没听到吧......
“喂！”
“不要叫...我听到了。”
好像没法装过去了一般，他一脸无语地转过身来。
“你这家伙，大家都回教室做最后的送别了，你在干什么？”
“我不想去。”
没有掩埋，他直接说出了“理由”。
“怎、怎么这样？大家都在啊！”
我想要暗示他，他不应该缺席。
“...我又不是唯一一个不去的。”
“林东不算...”
这家伙，结交的是什么狐朋狗友！真是的，要不是因为我......我才不会在这里呢。
“那也没必要把我算在内吧。”
真是的，他到底在想什么？怎么这个时候这么任性啊？若是往日那就算了，可是今天是毕业典礼呀！
“......”
“......”
“...为什么？”
“？”
“我问你为什么？！！！”
5
她没有发现吗，她的脸上有眼泪划过。
她不知道吗，这样会让我很愧疚。我曾经许过一个愿，算是对她的祝福...让她不在因为我而哭泣。可是我又一次打破了这个愿望。
她没明白吗，没察觉到吗，没意识到吗，我的小小的扭曲的狂妄的任性...
源自于我对这学校，这班级，这所谓的大家的不舍和留恋啊！
我从一开始就在撒谎。这个学校，没有绿草红花，只有枯黄的草根和干瘪的树苗;没有新鲜空气，只有从不远处工厂飘来的有害气体刺鼻而催泪;没有柔和的阳光和连绵的细雨，只有烈日下的暴晒和磅礴大雨。
可是即使这样子，我还是！
“...留恋着它啊......”
“你说什么？”
她惊奇地问我。想必如果是其他人看到我这样，也会是这般惊讶吧。
“你问了为什么吧？是因为，当然是因为，我留恋着它呀！！
“我，我根本就不想在这里和你们分开啊！三年也太短了吧，我还没有找人告白呢。！！”
“等、等下，你这家伙，不要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好吗？”
她面红耳赤地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她大叫。
“你这家伙想什么东西去了？我指的是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向一直觉得对那些很愧疚的那些人好好道个歉而已。八嘎！”
不小心飙了句我的为数不多的能懂的日文。
“是、是吗？不管怎么样，先、先给我道歉。”
前一秒还好像很害羞的她，突然话(攻)锋(势)一转，凶神恶煞地让我道歉。
“对不起啦都毕业了还给您添麻烦！”
我也有些在意不去，老老实实地向她道歉。
“算了，我就原谅你吧。”
她撇开视线说。只是...我能拖过她乌黑的发丝看见她那像烂熟的番茄一般红色的耳根。
“只是...”
“？”
“...班里的同学和老师会不会饶过你，我就不知道了。”
救命啊！
6
看着他有些绝望的表情，我恶作剧得逞一样地笑了。
“那就回去吧。”
我转身就走，因为我知道他肯定会跟上。
“等等。”
他从身后抓住了我的手腕。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他、他不会趁着这个时候没人，把、把我给、给按在墙上......表白？
“我有话想对你说。”
“对不起，我们还是初中生呢。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告白。”
“......”
完全会错意啦！！！好丢脸、好想死啊......
“你这家伙...”
其中蕴含的怒气不言而喻。
“对不起啦！”
转过身来，低头，闭眼，我双手合十地说。
“...其实我对你...”
诶？等等等等等等等等等，他、他难道趁着这个时候没人，真的要把、把我给、给按在墙上......表白？
他挠了挠鼻子，掩饰自己的害羞。然后他深吸一口气，想是鼓足勇气饭对我说道:
“也是有祝福的啦。”
果然是我想多了！
“不仅是你，我对这个班级，这个大家，也有祝福想说。只是我不敢对他们说，所以请你代替他们接受下这原本属于他们的祝福吧。”
“嗯。”这种时候，我也需要很稀有地温柔地接听他的话。
“哟西哟西哟西哟西哟西哟西(注)！好吧，给我听好了！这可是我送给你们的该死的祝福哇！”
嗯，很有气势的前奏，一点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还有，为什么是该死的祝福啊？
“初中三年承蒙你们的关照啦，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没有你们这三年我肯定过不来，你们对我的支持，足以让我一生难忘了！”
嗯，很好啊，照着这个势头一直说下去。
“还有啊，等我以后再回来这个学校的时候...”
7(本章最后一个数字了)
我肆意地说着。
“.......我一定要把它炸了呀。”
“搞什么啊喂！”
这该死的学校，我早就想把它炸了，只不过是在这里说出来而已。
“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毕业了。”
“这个，可是会被录进去的啊......”
她从兜里拿出了一部正在录音的手机。“初中三年承蒙你们的关照啦，真的、真的很感谢你们，没有你们这三年我肯定过不来，你们对我的支持，足以让我一生难忘了！还有啊，等我以后再回来这个学校的时候.......我一定要把它。”
不要哇，又听一遍自己中二的声音真的好羞耻的！
“还好没把‘炸了’录进去。”
该死的学校，该死的你们，该死的她！我果然还是很后悔三年前来到这个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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