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神经中枢,是说……”
封少仪回想起藏在土匪中的那个树人,那群土匪没有学过剑鸽的武功,却能被白树如傀儡般操控,那么,那树人就是神经中枢之一。
“等等,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爷爷的内传弟子?”
老树发出咳嗽似得干笑,表皮的硬皮开裂,从其中流出了浓黄色的汁液,它似乎很久都没有这样动过,树枝摇摆起来,吱嘎作响。
“无想无击。”
“原来如此。”
封少仪闭上眼睛,长长舒了一口气,无想无击这四个字,现在加在自己身上,还是太重了。
“这么说来,这村子的妖邪之物,是全部被前辈处理掉了?”
“……这……我也在纳闷,荒魂精怪之类,本来只是不敢接近驻扎地,却在半个月前,像是追逐着什么东西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我并非没有查探过,只发现它们汇聚在了一个地方,本想着组织上或许会知道……组织,对了,剑鸽最近怎么样?”
“啊?”
封少仪恍了一下,这可难办了,这棵树看起来完全就不健康,要是告诉它剑鸽现在被白树反噬,内外交困,万一前辈一下子背过气去……
“剑鸽啊,组织很好。”
“那就好,这几年迟迟不来找我,想来组织也不是忘记了我。老夫镇守这里也有个三四五六年,也算是一方豪杰,当年百年一月,我带艺进了组织,和封长修彻夜长谈,彼此收获颇丰,一生也算是纵横西南……”
“是是是,前辈好本事。”封少仪连忙打住,问道正题,“那这些邪物,去了哪里?”
“唉,你有所不知,这个村子曾是抵抗方壶军的前线。那些脏东西,本是阵亡的将士们,魂魄消散,仅剩下一丝无主的战意,把除了本地村民的东西都当成了敌人,连我这个老剑鸽刚过来,也被袭击过。”
“是这样啊……”
“它们是去了东边,鬼音先生的墓穴了,算上一算,这位第一刺客也快死去十年了吧。”
又是鬼音。
“鬼音先生对我来说,只是爷爷讲过的故事罢了,他到底是什么人?”
“说起鬼音先生,无人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甚至他的尸体,也是被大火焚烧到面目全非,才被组织回收。那是战争尾声的一场战役了,鬼音先生虽然成功刺杀阴阳家的本愿长老,自己也葬身火海。”
不知是何来历的刺客,没有动机地帮助西南联军……这个鬼音,真的是江湖游侠这么简单吗?
“嘿!那场战斗,其实老夫是亲身见证,鬼音先生刺杀时,我就在寺庙外和兵卒混战,这么多年没人说过个话,我这就讲给你听——”
听了这话,封少仪眯起眼睛,这棵老树说话不着边际,言语之间不知有几分可信,反正只要自动忽略掉它逞勇武的部分,鬼音和本愿大师的战斗,应该是可信的吧。
十二年前,百年一月。
夜雨,火光,孤山寺内。
这座不知名的寺庙供奉的神,其法身已被偷走,周遭敕令一类可证明身份的东西也早已不知所终。此刻,寺庙不是安宁的出世之所,而是坐拥偏峰天险的战略要地,阴阳家、学院骑士以及诸多方壶势力盘踞于此。
本该在庙中的僧兵,则是进攻的一方。
这是一场背离了封长修指挥的战役,僧兵里打头的是个留着钢丝球般胡子的粗壮中年男人,他手持一把方便铲,背后背着一杆火绳枪,头戴斗笠,腰上缠着一圈黄红相间的厚实法衣,证明自己曾是住持。
这正是当年的老树。
战争伊始,这群僧人就被赶出了寺庙。
现在是时候夺回来了。
“齐射!”
数十杆火枪齐射,声音若野蜂飞舞,雨夜中一团团白烟升起,与之对应的,则是寺庙塔内嘈杂的整备声。就当老树沾沾自己,要装弹射第二轮时,却发现如佛珠一般挎在胸前的火药受潮了。
“啐!冲锋!”
僧兵踏着水花,乌泱泱地冲向朱红色的大门。
寺庙内,塔楼底层,历代高僧的遗骨都放在这里,一人身着皮甲,左手持一罗盘,罗盘上刻金木水火土,层层套叠,勾勒出昊天上帝、七星天狼。腰侧挎有一刀,随着他的步子轻轻摆动,仔细一看,他的步法也暗合五行变换。
门外传来战斗声。
是自己手下的兵和什么人冲突起来了,是封长修的人?不会,我方坐拥天险和人数优势,今晚又是月黑风高的雨夜,封长修的优势只有西方购得的火枪大炮,他不是傻瓜,干不出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来。
况且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情。
封闭的房间内,杀气,兀自蔓延。
忽然,塔门无风自开。
一条干瘦的幽影,好像被徐风吹过就要倾倒,站在两拨交战的人之后,站在自己面前。他浑身都被破烂的布条子包裹,了无生气的脸看上一眼,就冰冷刺骨。
鬼音,是这个名字,到目前为止,他暗杀了不少人。
本愿大师捏着自己的山羊胡子,左手罗盘旋转起来,对方也在门外徘徊,手掌中多出一把左轮枪来,上弹。
六发子弹里只有两发,其余四发都是空弹。
本愿大师知道刺客的手段,同时,他也记得那句战友提醒自己的话。
第一枪残,第二枪死。
“第一枪残,第二枪死。”
鬼音举起左轮枪瞄准,另一边,罗盘疯转,一团火焰凌空出现,又被水雾扑灭形成浓厚的蒸汽雾。本愿大师步踏九宫,阴阳为表,五行为里,阴阳家咒术需要配合相应步法,本愿大师却是在刀宗步法中强行构建咒术,确实不负长老之名。
一条冰柱拔地而起,载着本愿大师破开佛塔,突进到鬼音面前,同时刀宗步法初展神威,“嗡”地一声,脚上步罡转为五行,借助咒术的力量,一刀劈出。
这是阳吓决,此剑一出,愈斩愈烈,鬼音虽是处处受制,枪口却仍在寻找着何时的位置。本愿固然优势,但面对鬼音如此淡然的心态,他心里泛起嘀咕,来不及思考,只得继续催动阳吓决猛击。
“阴符七术,伏熊分威!”
分威法一出,蕴含在五行步罡里的能量顿时倾斜,原来挥刀只是假象,真正的杀招暗藏在咒术里。罗盘的指针在金字停下,贯穿太微,正是雷流蛮兵神术。
“天劫分威,惊雷化剑,神鬼皆开,电狱无间。”
数道蓝雷攀附在寺庙各个建筑上,牢牢锁住鬼音。
就在此时,鬼音扣动扳机。
“砰”。
子弹犹如一条紫电,撕开雷牢,本愿大师只觉左大腿一凉,连忙封住奇窍,又扯下一片袖子止血。朋友们提醒的不错,这一枪避无可避。
一枪得手,鬼音自己也伤的不轻,无数电流在体内嘎吱作响的滋味并不好受,况且只要自己被这些荒雷锁定,本愿大师接下来的咒术都不用瞄准,直接能被牵引到自己身上。
唯一可行的破局之法……
本愿的神色也凝重起来。
如果第二枪也不是空弹的话……
邹家这一代,也就是本字辈的长老共有十一人,除去修炼燔祭原人大阵的六人,共有五位可以出宗门在外走跳的大师,本愿大师正是其中之一。
到了这个程度的人,对于危险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就像现在,在面对不知有没有子弹的枪口,本愿大师的心灵剧烈震荡起来,这是危险的味道。他不顾左腿的伤痛,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方法,左腿一踏,钻心疼痛袭来,废掉一足,令他无法使用步罡,胜率又减去一分。
“阴符七术,猛兽转圆!”
在转圆法加持下,雷狱并未消散,本愿大师的身体如被牵引一般飞去鬼音身边,他单脚站立,借着雷狱的吸力不断出刀,第二枪虽说就是杀招,却迟迟无法发射。然而,鬼音的身法更加难以捉摸,剧烈运动下,伤口开裂,战败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战斗到了佛塔之中,本愿大师忽然怒吼一声,手中罗盘开裂,雷狱被重定向至佛塔内。两人都被牵引至内部,大门轰然关闭。
“啊呀!住持!佛塔着火了!”
老树抬头一看,滔天火光吞没了整个佛塔,并蔓延至周围的一切。
是雷狱,雷狱点燃了佛塔。
“事情就是这样,鬼音先生虽然死亡……但那场大火混乱之中,焚毁了方壶军诸多工事,而且事后确认,第二枪命中本愿额头,敌方大将当场死亡。我们由此夺回了那里。”
封少仪眉头紧皱,鬼音先生的战斗方法,真如老树说的这么神奇?
“……封家的孩子,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
“请。”
“为什么我在这里这么久,组织上都没人来找我?我那几个下属,该是把消息传过去了才对,拿孩童献祭的人,不可饶恕!组织到现在还存在,说明你们肯定已经解决那个家伙了吧!”
封少仪一时语塞,难以言喻的苦涩在胸口蔓延。
何止啊,那个献祭儿童的人不仅活着,而且没有他,剑鸽恐怕就灭亡了。
“已经解决了,至于为什么不来,那还是不知老先生……老先生还活着,老先生一生为西南鞠躬尽瘁,剑鸽不忍心看到您死在这种地方,我这次事情结束,定然报告爷爷,将您迎接回去。”
“这倒不用,老夫这样回去也是吓人……不如多送你们几个小辈过来,陪我聊聊天也就算了。”
“一定。”
“封家的孩子,我本是无名寺庙中的住持,战争来临,不得不脱下法衣,与敌人血战到底。现在看到你们这样知书达理的,老夫也很开心,不过和平时代,也得居安思危……”
老树顿了顿,又道:
“我的小剑鸽们,都成为充满正义感,优秀的战士了吗?”
“……”
封少仪垂下眼帘。
“他们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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