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奇怪。”
当三个人离开岗哨一段距离之后,安莉埃塔忽然开口说道。
“嗯?什么很奇怪,安莉埃塔?”
“那个审查官说的话很奇怪。”
“审查官说的话?你是指什么?和那个叫做什么桑瑞斯的国家正在打仗的事情吗?”
“嗯。”
环顾着四周的安莉埃塔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虽然说正在打仗,可这个国家却完全没有什么备战的迹象,来时的路上你看到有军队驻扎在附近吗?”
“没有哦,没有看到。”
“所以才说奇怪,只要是个正常的国家,如果正处于战争状态的话,都一定会在王都周围驻扎相当数量的军队,以保证首都的安全,这是最基本的军事常识。而且我看刚才城外农田里的那些麦田,虽然土地有些荒芜,但有麦茬的地方却被收割的很整齐,意味着粮食并没有被抢收过,这在大量需要粮草的战争时期也很不正常。再看看你脚下的路面,周围几乎没有掀起的泥土和被踩踏的痕迹,马车的轮印也很浅,说明这座城市的军队和辎重没有转移过的迹象……而且最重要的是从刚才开始,我就完全没有闻到过硝烟和焦土的气味儿。所以,正在和邻国打仗什么的,你难道不觉得太奇怪了吗?”
“这么说的话……好像的确有点不对劲。”
听到安莉埃塔的话,莱贝卡也有些不安地看了看四周。
的确按照她的说法,对于一个正在和邻国展开战争的国家来说,这座城市确实显得有些过于安静了。
“不过意外的,血腥味倒是浓烈的很呢。”
银发的少女又冷不丁地补上了一句。
“什……什么?”
“你没看到吗?前面的那些东西。”
接着她伸出手,指向前方不远处说道。
“前面那些东西……什么啊?”
于是莱贝卡顺着她指的方向忘了过去……结果发现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路边田野里,伫立着一些稻草人。
数量大概有十几个,因为时间已经是傍晚,周遭的光线变得很弱的缘故,所以看的并不是太真切。
唯一能模糊看到的只有它们全都被钉在十字形的木架上,正随着傍晚的微风轻轻摇摆着。
“那些是……稻草人吗?”
莱贝卡问道。
“再看仔细一点吧。”
安莉埃塔摇了摇头,示意他看的再仔细一些。
于是莱贝卡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眯起眼睛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向那些稻草人看去。
“呜哇啊啊啊——!”
然而当他看清那些伫立在田间的“稻草人”的真实面目后,却突然惨叫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
“死人啊!那……那些是死人啊!”
没错,那些被钉在十字架上,随着晚风飘荡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稻草人”!
而是“人类”!
人类的尸体!
“到、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尸体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在那种地方!?”
“看样子是被处决的犯人。”
与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莱贝卡形成鲜明的对比,一旁的安莉埃塔镇定地回答。
“被、被处决的犯人?”
“嗯,有些国家会把处决的犯人这样挂在路边示众,大概就是那样的情况吧。总之我们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真、真的要过去吗……?”
“反正通往城区的也只有这一条路而已,快点来吧。”
“……”
虽然很不情愿,不过银发少女说的也没错。
的确通往城区的只有这一条路,因此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他们早晚也是要从那些尸体旁边经过……于是莱贝卡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越是接近尸体,风中夹带着的腐臭的气味儿就越是浓烈……因为那恶劣的味道实在是太刺鼻了,简直让人作呕,他忍不住捏起鼻子。
“真是凄惨呢……”
当三个人终于来到那些尸体面前时,伊卡洛斯不禁悲伤地说道。
“啊啊,没错,简直太惨了……”
莱贝卡颔首表示赞同。
因为那些尸体的情况,除了用“凄惨”二字来形容以外,真的找不到任何其他合适的词汇了。
眼球被挖出来,舌头也被割掉……他们全都被粗大的木棍戳穿下体,被削的异常锐利的木棍尖端从嘴巴里戳出来,简直就像串烧田鼠一样。
死者中有形形色色的人,男人女人、年轻人和老人,甚至还有几岁的小孩子……他们被杀死的时间看起来也不尽相同,其中有的不知道被这样放在野外爆尸了多久,身体已经几乎完全腐烂,被秃鹫和野狗啃噬过胸腔和大腿露出森森的白骨;而有的看上去就很新鲜,肌肤依旧残留着弹性和水分,连血液都还没有完全凝固,也许死了才不到几个小时。
甚至连死后的安宁也得不到,尸体中有超过半数被不知道谁用粪便和尿液涂污,散发出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虽然只身一人在外旅行已有四年时间的莱贝卡并非没有见过死人,也并非没有见过像这样被处刑后示众的人,还不到一看见死人就会被吓得腿软打哆嗦,然后立刻昏倒的程度……但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冲击性还是太大了。
“他们到底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要被人用这么残忍的方式处刑呢?”
“叛国罪。”
在近处仔细观察着尸体的安莉埃塔冷漠地回答。
她看上去倒是完全没有害怕的感觉,脸上依旧挂着那种不苟言笑的冷峻表情。
“叛国?你怎么知道的……?”
“这儿写着呢。”
她指了指死者身体说道。
于是莱贝卡往前稍微探了探身子,结果发现这些尸体的浑身上下无一例外地都被人用刀刻满了“通敌者”的字样。
他们的胸膛也全部被人野蛮地撕开,拆掉肋骨,然后塞进了木牌。
所有木牌上面也全都用血写着相同的字:
【叛国者,杀无赦】
“叛国者……这些人都是因为犯了叛国罪所以才被处刑的吗?”
“大概是吧。这么残忍的行刑手段,而且还放在这么显眼的地方,很明显就是故意为了让过路的人看到的。”
“那为什么还会有小孩子呢?成年人的话叛国什么的倒是还有可能,但这种六七岁的小孩子的话——”
“谁知道呢。”
安莉埃塔无所谓地说道,从尸体旁边站了起来。
莱贝卡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嗯……?”
就在这时,他忽然又在路边发现几枚**在泥土里的木牌。
木牌上好像写了些什么,于是他蹲下身子,借着夕阳最后一缕余晖的光亮看了起来。
【宁愿安歌瑞尔成为死寂的荒地,也要收回蓝河平原!】
【抗战是我们安格瑞尔民族争生存、争人格的唯一出路】
【勿忘国耻,为死去的同胞复仇!杀光桑瑞斯人!】
【要种族不灭,唯抗争到底】
【复仇的时刻到了!安格瑞尔的人民们,联合起来吧!给我们的敌人血与火的洗礼!】
凡此种种,木牌上写的全部都是这种慷慨激昂的标语。
看到这一切的莱贝卡不禁想起刚才那个入境审查官说过的事……看来这个国家搞不好真的正在和邻国进行着激烈的战争。
“在这个国家呆太久是不是有点不太妙啊……”
因为之前就有过和伊卡洛斯一同拜访内乱的国家,然后不小心被卷入战争的可怕经历,因此他心有余悸地说道。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离之前来的那个城镇实在太远,而且几个人的粮食储备又完全见底的缘故,莱贝卡真是恨不得现在就赶快离开这个鬼地方。
“那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呆太久了吧,师傅?今晚进城以后先好好休息,然后明天早晨早点起床,快点做完补给,再把货物卖掉就快点离开这个国家吧?不然的话,说不定又要被卷进什么麻烦里去了!”
莱贝卡向自己的师傅提议道。
然而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伊卡洛斯并没有回答。
站在那里的她只是依旧静静地凝视着一具被戳穿在木桩上的小孩子的尸体,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只是,莱贝卡看见的,美丽的女子那时脸上的表情,真的是非常悲伤。
“师傅?你有在听吗?”
于是他拽了拽伊卡洛斯的衣角。
“嗯?啊……抱歉,莱贝卡刚才说什么?”
果然没在听,回过神来的伊卡洛斯一脸抱歉的表情问。
“我说我们最好还是不要在这个国家逗留太久吧?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太对劲呢……明天做完该做的事以后还是早点离开吧!”
“嗯……这个地方的戾气的确相当的重呢。”
对于自己徒弟的建议,伊卡洛斯也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总之我们现在先快点离开这里吧!最好趁天黑之前能进城找到旅店,不然鬼才知道会出什么事!”
“嗯,说的也是……不过不能就这么丢下这些人不管呢,先等一下。”
然而对于莱贝卡立刻就走的要求却没有同意,只见她蹲下身子从路边摘起一朵黄色的小野花,接着把它轻轻**了死者脚下的土地里。
“睡吧,安静的睡吧……”
不顾尸体表面的脏污,伊卡洛斯伸出手去,将尸体那已经没有了眼球的眼睑慢慢合了起来。
“生命赐予者会拥抱你们孤独的灵魂,大地之母将带你们去到那再也没有恐惧和痛楚的世界……战争女神将作为你们至高的护驾,命运女神将引领你们进入永恒的殿堂……你们也不必再为现世的苦难懊悔憎恨,也不必再为前世的罪孽迷惘徘徊……因为你们将从这肉体的桎梏中解脱,得到永远的安宁。所以……安心地睡吧。”
真的是真挚地在为这些不幸的逝去者而祈祷,双手放在胸前念诵祷文的那个身影真的是宛如圣洁的天使一般美丽……
看到这番情景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莱贝卡总有一种“这些死者的灵魂大概真的能够得到拯救”的感觉。
当这些事情做完之后,自己师傅的脸上好像才总算恢复了一点精神。
“那就这样决定了吧!只在这个城市呆一晚,明天早点起床,该做的事只要一做完,我们就立刻往下一个国家动身出发!”
“嗯……”
于是带着强烈的不安……莱贝卡转过头最后望了那些木桩上的尸体一眼。
接着像是要把刚才看见的事从脑海里彻底抹除一样,他闭上眼睛使劲地摇了摇脑袋,转过身朝着城区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在他的身后,被夕阳最后一抹余晖照亮的尸体们,宛如秋叶般在晚风中轻轻摇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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