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便没了下文,或者说,之后便只好没了下文。审判者被当堂戏耍一番,被审判者竟就在台前目睹着这场审判,难道不滑天下之大稽吗?于是只能没下文,正如领导拿到一些他想否决的提案,总是会说:“你先回去,这事容我先研究研究”,拖字诀谁不会啊。所以那个老奶奶说得好啊——回去搞就等于不搞!
当然,P法典还得搞下去,正如P镇要发展,P镇的PASSION事业还要继续。查呼和史正天这几天忙得要死,史正天出了不少司法解释缓和了一下P法典口吻不讲,确定了刑期不讲——好不容易劝阿P“发政施仁”,触犯P法典的关个几天让他们意思意思就行了,就像某个全球冰封还在实行八小时工作制的游戏里那样,都还算小的。查呼可是要一条一条把法律公文尽可能以平白的大实话写出来,还好说歹说让史正天编了几个典型例子(除了张三李四买菜卖菜那个)。写倒是没什么,写大白话就很痛苦——查呼以前是不用几十个典难受的人,常常写着写着就吐,吐了之后再写,再写之后再吐。
当然这些阿P并不知道,我们也没指望他知道。部分原因是,他忘记了,毕竟贵人多忘事。还有部分原因是,他现在忙着呢。
忙什么?忙教育。
“查呼,你来一下,我找你有事。”阿P给他打了个内线电话,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一听这话,查呼马上惴惴不安起来。是自己宣传工作没做好吗?是不是之前写的某一份有违P法典精神?是不是之前有一份老百姓没读懂来投诉了?他这才想起来,好像有一次一时兴起化用了鲁迅“第三类人”的说法,该不会说得是这茬吧?他这时才想起来,阿P总是说鲁迅后期中了阶级斗争的毒,按照熊P云的说法,这“第三类人”就是黑白二分的对立法,不允许与不承认文学的独立性、多元性,是要被批倒、批臭,踩上一万只脚永世不得翻身的,按照P法典这是严重的颠覆P镇领导政权罪,怎么能写进去呢?
想到这他已是冷汗直冒,像个要去老师那检讨的小孩子一样走进了阿P办公室,连腹稿都打好了。
阿P见到他,反而无比热情。“查呼,快,你有大活了!”
“啊?我不是还要宣传P法典吗?”
“宣传事情先放放,你是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的长官,精神教育优先!”
“所以说,我这回是抓教育?可我才刚脱离苦海没几年啊!选我干什么?”
阿P一拍手。“查呼,聪明!就是你吃过苦,有根子,才能理解透彻,才能倒得了苦水发动得了群众嘛!”
“啥?发动什么群众?”
他打开电脑里的一份表格,顺带一提,这电脑显示器后面的眼睛logo可真是锐利。
“查呼,这是这几年P镇的教育情况。你发现什么没有?”
“什么?”
“大学生,几乎一个都没有!全是什么初高中小学生水平,在我们这个新社会这些人几乎就是文盲!你还记得以前那私塾老师怎么评价你的吧?他说你高中时写作水平就有大学生水平,现在你一个大学毕业的人去写给小初高的人读的东西,你说这不是对牛弹琴是什么?”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这年头本科生遍地走,我也就一个普通的985、211都不是的一本了,P镇二本大专总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吧?”
阿P不耐烦地摆摆手。“还用得着问吗?教育不行!应试教育是害死人的!是,我承认,应试教育有好处,它公平,它只看分数,它不走后门,它一考定终身,我们要的就是这种公平,好啊!‘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大家都穷有什么关系,公平就行了!公平!公平!**的公平!这该碎尸万段连狗都不吃还要在上面撒泡尿的公平!应试教育都给我去死吧!P镇就该学欧美搞素质教育!”说这话时他咬牙切齿,仿佛一个脸上写着“应试教育”的渣男(渣女也行,我毕竟提倡性别平等、男女平权)就放在面前,他可以第一口撕尽了TA的衣衫,第二口便身体全都不见了,血痕也顷刻舔尽,只微微听得咀嚼骨头的声音。
一说这话,查呼就全想起来了,还在和阿P上私塾的时候,自打某一天起阿P就莫名其妙地大嚷特嚷什么“积极自由”,说要自由发展,不要只是脱离束缚,他有权决定自己是什么人干什么。一开始查呼就当耳边风了,说得多了倒也开始注意,偷偷去翻了些以赛亚·伯林的东西。
有一天阿P正在读书,突然转过身义正辞严地指向查呼:“查!你为什么还呆在这个破私塾里!你没有发现自己的自由已经被这该死的教育制度扼杀了吗!”
“阿P啊,我是有拒绝私塾的积极自由,但是我也有不接受你观点的消极自由。我觉得我呆在这里还蛮好的,我不像你,我得先活下去。”
“哼,一天到晚想着要吃要喝,那你做人干嘛?”
“没办法啊,做人得先要吃要喝啊,我跟你不一样。”
“不一样什么?我们难道不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吗?为什么我能的事情你不能呢?我们都是自由的啊!”
“伯林说过了,‘手段不构成对自由的限制’,因为手段是与自由的运用有关,而不是与自由的拥有有关。我是有自由,但是我的物质条件让我无法利用这种自由,这就是我跟你的不同。与其一天到晚追求去做什么,我更宁愿想着如何免于做什么。”
“嘁,消极自由,消极自由,我看你人都是消极的!”
“没办法,我得先消极,才有可能积极。虽然我现在不想。”
“算了算了,你继续读那些该死的圣贤书吧,消极自由先生!”
所以说,阿P眼里应试教育是在摧残积极自由吧?明白了明白了。
回到现实,“可是,你也知道,P镇是一贫如洗,我们哪有本钱去搞素质教育?”
“穷?不穷啊?我看财政预算还蛮充足啊,还没几天就飞来横财,什么穷不穷的,都是哭穷!装穷!扮猪吃老虎!搞得起来,你放心!就是一整所美利坚学校,我也买得起!”
查呼此时对这钱来路有点疑惑,但还是就此作罢,当下要紧。“可是,美国那边搞素质教育,现在都快阶层固化了!我说句难听话,普通学校开开心心出来扎心,那些精英学校里的学生,不是来得比我们这边蘅水、毛旦厂还要苦还要应试吗?”
“那是自由下的必然,自由必然带来不公平不平等,我宁可自由而不平等,也不想为了公平而忘了自己。没错,欧美的教育是阶级固化了,但我们这边,还什么美名其曰‘应试教育’呢!就是科举!八股文!就是极权统治、愚民政策的手段!你说,是做美丽新世界的愚民,还是做压迫下的有意识者?你是要做痛苦的苏格拉底,还是要做快乐的猪?”
“我现在是猪吗?你现在是猪吗?”
“我和你都是幸运儿,我们是私塾,不是高考工厂,别人一样吗?我这话就放在这里了,你不搞,自然有人帮忙,或者干脆我亲自操刀。还有,我打算给你找新下属,不要屈才了啊,精神教育与宣传办公室长官。”阿P此时语气无比冰冷,“怎么搞素质教育,你就把这份文件给他们让他们看着办吧,哦,还有一条,一定要在课程里加强我这份PASSION教育,让他们明白自由的美好,不能像你一样,消极自由先生。”
话说到这份上,也没法子了。想来想去,这事只能查呼去办,他实在担心阿P去会出什么幺蛾子。“是的,我明白了,我马上去搞。”
儒家思想一直讲“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又提倡“忠君爱国”,这两者放一起有时会产生很矛盾的心理,就像查呼这样,既敢于直言,但真任务下了也只好乖乖去做。我们不知道这种心态到底好不好应不应该,只能留待后续发展。
查呼马上跑到P镇小学、P镇初级中学、P镇高级中学,把这些事情连同文件都说清了,那边自然是满口答应,或者说,不敢不答应。
过了几天,黄四爷登门拜访。“感谢查长官体察民情体恤民生,改革大刀阔斧不遗余力,舍孙不用终日受课程作业之劳苦,得以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这里是一点茶叶,还望笑纳。”
查呼自然是连连推辞,无奈盛情难却,黄四爷硬塞,加上茶叶也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东西,只好收下。“哪里,这是刘阿皮镇长的意见,我不过是做了牛马走而已。对了,令孙现在都在干什么呢?”
“可忙呢!英语外教、钢琴小提琴、奥数、国画素描、硬笔软笔,日程满满当当,不过这样也蛮好,他反正打算未来出国的。
查呼眼珠子都瞪大了。“这……一定所耗不菲吧?”
“没事,一点小钱而已,为了未来的发展,值得。”
电话铃响了,还很急——虽然它一贯如此。
是P镇高中校长。“查长官!查长官!大事不好了!学生们吵着要建电脑房说是要学C语言!还说什么‘学C语言是他们的自由,权利必须得以实现’之类的话!”
“那就建呗。”
“预算不够啊!您是不是能跟镇长大人商量商量,通融一下?”
“唔……现在这年头没计算机房是说不过去了,我待会说一声。对了,现在娃娃们学习如何?素质教育搞得咋样了?”
“别提了!连解析几何都不会!一天到晚就知道在操场上瞎滚!他,他们还说什么数学这玩意学到能算菜就够了!查长官,这该如何是好?”
黄四爷这时正看着查呼,盯得他有些发毛。“查长官,这素质教育可是民心所向大势所趋,怎么了?”
查呼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那个,我顺便问一下,你们学校过去成绩如何啊?”
“还好啊,一本录取率差不多40%的样子,去年还有个学生考上了P大呢!”
“啊?阿P怎么说镇里本科生学历的很少啊?”
“他们都去外地发展了!小伙子嘛!呆在这里羽翼伸展不开,总该出去长长见识的!”校长语气中充满了自豪与温情。
查呼明白了。他一下子挺直了胸膛,又缩下去,压低了声音。“校长,还是改回原来那一套吧,偷偷改,慢慢改,别声张,出了事我负责。”他又刻意扯开了嗓门,“不就是电脑房嘛,小事情,你不知道阿P现在预算多充足!小事小事!别这样别这样!我们是清官,没必要送礼物啥的!对!好!以后一定去学校看看!好!再见!”挂断电话,黄四爷正用怀疑的眼光看着他。
“那这茶叶……还收吗?”
“您愿意的话,除了我,谁都可以送。”
黄四爷叹了一口气,提着茶叶走了,关门声起,查呼此时也松了一口气。
希望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吧。可是,又该如何向阿P解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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