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伊始,便是众镇民夹道而迎,孩子手捧鲜花,花团锦簇,笑容天真而璀璨;姑娘挺胸收腹,含情脉脉,眉目传情,暗送秋波;大路如同康庄之衢,宽敞干净,没有一丝浮尘。这一切阿P只是头微仰着过去了,什么都没看到,也许能闻到脂粉味与香水味、洗发精味。
令阿P感兴趣的是一条大横幅,红底黑字地写着:“欢送敲骨吸髓鱼肉百姓无耻恶霸旧领导,喜迎奉公守法牧守下民有节善人新官员”。横幅之后是一把万民伞,密密麻麻地缀满小绸条,不消都是镇民们自己把名字签上一条条贴上去的。微风吹过,绸条飞扬,顺带吹动姑娘的发梢,真是好看极了。
阿P看到这些自然是喜出望外,凤姐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而他阿P呢,还没下车上任,名声倒先不胫而走。而查呼觉得有些不对劲。万民伞这玩意儿明明是官员离任时用的,怎么可以在阿P刚来就送呢?这成何体统?何况都什么年代了,还送万民伞,莫非这里还有地主劣绅吗?
又有一条大横幅扯了起来:“尊敬的阿P领导,请往这边走!”
史正天这时拉了拉他的肩膀。“查呼,我觉得不对劲。”
“怎么了?”
“查呼,你平时是写杂文的吧?你知不知道我们那边一般是怎么迎接上级领导的?”
“不太知道,我离群索居很久了。不是个圣人,就是个两脚野兽。我那边是什么情况你也懂的。”
“你听好了,”史正天这时头微微往阿P那边一侧,查呼也跟着望过去,阿P正捧着一位老人的手,亲切地询问着什么。他把头转回来,“所谓的反视察六大法:一曰障眼法,二曰迷魂法,三曰导游法,四曰巧言法,五曰隔离法,六曰收买法。”
“唔……大概有点懂,稍微再讲讲呢。”
“障眼法,就是紧急整顿市容卫生,突击布置迎接,做到‘风景这边独好’;迷魂法,以前有个荤段子,叫‘领导来了怎么办,饭局把酒灌一灌;灌完酒后怎么办,洗个桑拿办一办;洗过桑拿怎么办,找个小姐按一按……’后面太污就不说了,事实上污到我都记不得;巧言法么就弄点‘笔杆子’来猛吹牛皮,乱表决心,信口开河,面貌巨变,形势大好;导游法,所有路线都规划好,一切可能被问到的都事先准备好,这样领导看城镇,经济繁荣,井然有序;领导看农村,丰收在即,长势喜人,不论城市还是乡村,精神都和物质一样富有!”
“还有呢还有呢?”查呼觉得自己听这话是开眼界长见识了。
“隔离法,领导一来,警车清道,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部下簇拥,安保环绕,或者让他一直呆在小轿车里走马观花雾里看花,铜墙铁壁至此,又怎么会有可能上达天听呢?而收买法么……灶王爷要上天,老百姓不是都拿灶糖糊他嘴让他对玉皇大帝说好话吗?”
“所以说,你在怀疑P镇也在这么搞?现在是用上障眼法、导游法与隔离法了吧?你怕阿P会落入迷魂阵,是吗?”
史正天点点头。“这六条法则我估计放之四海而皆准,我看P镇也悬。”
“我们还是骑驴看唱本吧,毕竟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走一步是一步。”查呼这么安慰史正天,又悄悄地摸近一位看上去无比老实巴交的镇民身边,“我想代阿P问问你们,你们这个万民伞,明明是官员离任时送的,怎么他一来你们就送?”
那人瞬间跪下了:“回领导老爷……”
“不许跪!给我站起来说话!”
那人站起来了。“是!领导老爷……”
“不许说领导老爷!叫我查先生!”
“是!领……查先生!回查先生,这,这是我们祖祖柤祖上立下来的规矩,所有青天大老爷来的时候都要送横幅与万民民民伞!”
“横幅是指……”
那人说话倒一下子直了。“欢送敲骨吸髓鱼肉百姓无耻恶霸旧领导,喜迎奉公守法牧守下民有节善人新官员!我们每次都是这个!祖上告诉我们,每个前任镇长都是大混蛋,每个新镇长都是大好人!”
查呼顿时感到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跟吃了苍蝇似的难受。“行吧,我问完了,你走吧。”
“谢领导老爷!”那人磕了个响头,赶快溜了。
另一边,阿P在众星捧月下一步步登上了铺着红地毯的临时撘成的主席台,站在最中间,左边是马单平和陈沂,右边是钱越来和吕威宏,身后还有十来个忘记了名字的随从。说起来我们自古以来以左为尊,而文左理右的位置也蛮符合阿P的心意的。马单平掏出扩音器,向众人宣告:
“P镇的父老乡亲们!我是学历史的,你们P镇啊,自打创办以来,一共来过四十一任镇长,他们都是王八蛋、禽兽、畜生、寄生虫,但是我们最最尊敬而伟大的刘阿皮镇长,他不是王八蛋,不是禽兽,不是畜生,也不是寄生虫,‘晴空霹雳一声响,镇里来了阿P党’,他今天就是要为P镇谋福利,为镇民谋幸福来的!”
鼓掌。欢呼。叫好。
阿P清了清嗓子,声色并茂有起有伏地背诵着他的就职宣言: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气氛庄严、镇民支持,诸位信任十足,自感责任万千……”后面的查呼早在车上就听过了,估计也八九不离十。本来嘛,这种玩意都可以弄个通用型模板,起讲先夸一夸大家,入题再来个总起,前股回忆过去,中股交代现状,后股展望未来,束股表达前方是困难的但是是可战胜的可成功的我们一定要坦然面对勇于面对没有障碍不可逾越没有未来不可抵达。当然我这模板里面只有六股,毕竟是新时代了,不能老是八股,就是高考作文,也不一定非得写成八段,九段十段都可以嘛。
这段话不长,大概300字左右,镇民却听得如痴如醉,下巴都不由自主地拉下去。鲁迅先生曾说过:“但此后对于中国一部分人们的相貌,我也逐渐感到一种不满,就是他们每看见不常见的事件或华丽的女人,听到有些醉心的说话的时候,下巴总要慢慢挂下,将嘴张了开来。这实在不大雅观;仿佛精神上缺少着一样什么机件”,很显然阿P是个男人,不是华丽的女人,也不是不常见的事物,所以那只能证明,阿P的宣言对P镇镇民们来说实在是洪钟大吕。
镇民人多势众,鼓掌欢呼的浪潮自然是远胜车上那十来人,搅得查呼忍不住捂起耳朵,而阿P反而显得格外享受。也许,这就是屁股,不,站位决定脑袋。
那位和阿P握过手的老人又拄着红木做的龙头拐杖,颤巍巍地走上主席台,阿P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扶着他。“黄四爷,您老行动不便,怎么可以这样呢?”
“欣闻新镇长大驾光临,长途跋涉,劳师动众,我等草民未能箪食壶浆,罪莫大焉。老朽于寒舍中略备薄酒,兼有犬女稍有姿色,可供歌舞助兴,还望新镇长携诸同僚赏脸光临。”得,迷魂法也用上了。
万幸,阿P只是摇头。“黄四爷,您的心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干,酒宴的事情,暂时先搁一边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关云长尚可温酒斩华雄,我看,把事情办完再摆,也不迟。”
“好好好,镇长既下车伊始便事务缠身日理万机,老朽自不必叨扰,那么,就此告退。”老人由他人搀着,拄着拐杖下去了。阿P这时发觉了什么,往台下大喊:“史正天!查呼!你们人呢!快上来!我们有事情要办!”
查呼看到史正天不知道从哪个鬼地方钻了出来,便也跟着他一起登上主席台。
“你们两位都跑哪去了?去找花姑娘玩了?我们可是有要事在身的!走走走,快跟我一起下去!”
“叫我上去又下去,搞什么飞机!”查呼不满地抱怨了一声。
史正天告诉他:“老兄,这是在镇民面前露个脸,表示到时候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去任职,不会挂虚名吃空饷什么的。”查呼不由得暗自称赞他在这方面的熟稔。自己实在是没做官的经验,就当打副本练练手吧。
“阿P,你要带我们去哪里?”队伍里有人问道。
“去镇政府!”
“去那儿干嘛?前任镇长不是老早跑掉了吗?”
“镇长跑了,那群师爷和捕快可没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字正腔圆,落地有声。
他又补充道:“我问过那位黄四爷了,那群天杀的当官的全都没来迎接我们,你们啊,要善于走群众路线,还要大胆实践。山不往我们来,就由我们往山那边去!”
欢呼。喝彩。大声叫好。
明媚的阳光洒在阿P的身上,他那高扬的面庞,挺直的胸膛,狂野的络腮胡,顿时显得无比神圣而威武。然而查呼听到要去镇政府总觉得有点心虚与不安。
额,理论上,各位肯定吃过由凯撒呼出的二氧化碳通过光合作用的粮食,因为我们呼吸着同样的空气。而阳光也是如此。这片阳光照射过以处子之身怀孕的玛利亚、路德的九十五条论纲、马克思的陋室、巴黎公社的起义部队、克林姆林的红旗,也必然同样照射过留着紫袍与荆冠的十字架、异端审判庭的火刑柱、拉雪兹神甫公墓的鲜血、“再见列宁”的欢呼……“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但它最大的仁之所在,便是对万物一视同仁。但是,我们还得看下去。是骡子是马,得先拉出来溜溜——说不定还是兔子呢。
于是阿P一行,像游行,像示威,像造反,又像起义一般前往镇政府。下车伊始,便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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