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幕
距离开会长后已经过了相当一段时间，具体的时间已无法确认，虽然开始的时候还在心中默默读秒，不过很快便被繁杂的思绪搞的无法计时。
漆黑的山路仿佛没有尽头般的漫长……我与千贺两人的脚步声混杂成一阵杂乱的旋律，令人感觉心浮气躁。
一轮白月高悬天际，洒下盈盈的流光将婆娑的树影撕扯地支离破碎，让脚下的山路都变得不甚清晰。
“昭美，从刚才开始已经过了多久了？”
向自己手中的武器问到。
“刚好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吗？”
比我想象的还好久一点……
也就是说距离圣剑的传送门开启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吗？
“大概不到四十分钟，因为我们不能肯定洛克夏拉说的一定是真话。”
对于我的计算，昭美提出了反对的意见。
不一定说的是真话吗？故意把传送的时间说的比实际长一些，是为了让我们顾及不必要的问题而错过传送的时间吗？
“不过，应该也可以逆向思考一下吧？”
这时跟在后面的千贺说话了。
“如果‘一个小时’只是他的虚张声势而已呢？说不定距离传送开启还有相当久的时间，他故意把时间缩短只是为了让我们产生‘他还游刃有余’的错觉而已。”
“这样说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可能性很低。”
昭美顿了顿，然后继续冷静地说道：“圣剑开启空间传送时需要在短时间内将结界打开，如若不是害怕我们那时候伏击他们，洛克夏拉完全没有必要在我们轰击神社的时候出来阻止我们。”
毕竟事实已经证明，那个结界坚不可摧。
至少不会受到任何外来伤害，他完全可以不理会我们，一直到传送正式开始为止。
“他之所以会出现，我们只能推测是因为传送已经进入了倒计时的阶段，随时都有可能被打开。因此最保险的结果，应该是余下的时间不足四十分钟。”
“也就是说，不靠到一个小时是不会知道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嗯。”
“那么原则就只有一个喽：速战速决。”
千贺话音刚落，铭铸神社，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
“夏至，我接下来说的话一定要好好听清楚。”
这直接关乎到我们能否救出裁决之刃。
昭美用冷静的声音认真地对我说道。
“嗯。”
“Excalibur编织的结界一共有三层。一层外部防护结界，一层中部阻抗结界，还有一层内部封闭结界。”
“这三层结界的作用各不相同，最外层的防护结界只是为了防止大规模的能量侵袭而已，就像你刚才看到的，它可以阻隔一切对神社的毁灭性打击。但是这一层结界并不是对人结界，所以我们可以自由进出。”
“那中层的阻抗结界呢？”
“中层的阻抗结界位于外层防护结界之内，内层封闭结界之外，是一层对能对人的多功能结界。目的是为了保护圣剑不受裁决之刃以及外界人员的伤害。这一层阻抗结界在我们无法自由进出，所以只能找到结界的入口。”
“诶？结界的入口？这个结界难道不是封闭的吗？”
“是可以封闭的，不过这种中层阻抗结界有一个非常严重的BUG，那就是它不只会阻挡有害能量的侵袭，同时也会阻挡有益的能量进入结界内部。”
“阻止有益的能量……”
“是的，Excalibur想要打开传送门就一定需要大量的能源供给，所以在正式传送开启之前，保护圣剑的中层阻抗结界是不会被完全封闭的，她会在结界上留下一个通道让外界的能量直接通过自己的身体进入困住娜斯塔西娅的内部封闭结界。
所以只要能够找到入口，我们就能进入结界内部，直接面对Excalibur，想办法阻止她打开传送门。”
“我明白了……”
“但是你要记住一点，一旦传送正式开始后，圣剑保护自己的中层阻抗结界就会完全封闭，那样的话结界就会变成一个完全的封闭空间。如果到了那时侯还无法进入中层结界的内部，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时间就是生命。
“所以我们只要找到中层阻抗结界的入口就可以了吗？”
“就是这样。不过，敌人必然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会将最强大的力量用在守护这道‘门’上的……”
“……”
“我们现在可以做的，只能祈祷事情不是……”
石质的阶梯已经到达尽头……脚下蓄力飞身一跃，踏上平坦的空地。
抬起头的一瞬间，视野捕捉到的……白衣黑裤的神主，就端坐在那殷红的鸟居之下。
“最坏的结果了……”
最糟糕的……结果。
最差劲的……相遇。
最难搞的……境况。
最棘手的……敌人。
仿佛陷入了有史以来最令人进退两难的境地，简直是比误闯千贺的百褶裙还要糟糕的窘境……此刻发自内心的，最不想看到的人，就挡在我们的眼前。
“哟，晚上好。”
“……”
看到我们的来访，凶宫小姐缓缓站起身，相当友好地，抬起左手打了个招呼。
“初次，不，应该算是第二次见面了吧？”
就像问候老朋友一样，神色轻松的凶宫小姐露出善意的笑容。
虽然下午来到神社的时候的确见过一次，但那却是称不上见面的见面。
不消说交谈，就连样貌也没有看清楚。
不过这样看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穿着高底木屐的关系，凶宫小姐的身高确实令人咂舌。
那身高应该有一米六，不，至少是一米八以上吧……比娜斯塔西娅还要高出一截。
提起手边的酒壶，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酒……透明的醇酒顺着凶宫小姐的嘴角流下。
仿佛感觉很爽似的，豪爽地用袖子擦干嘴角。
“那……我该如何称呼你呢？你现在的这种状态，应该只是一个用于战斗的‘壳’而已吧？并不是真正的身体，所以小姐应该不太合适才对。”
凶宫小姐笑眯眯地看着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然后‘嗯嗯’地点了点头。
接着，她再次睁开了眼睛。
灵魂瞬间被穿透的错觉……不，不是错觉，而是切实存在的实感。
凶宫小姐的目光穿透了我的灵魂，不，应该是分割了我的灵魂才对……就像一名工程是对复杂的机器进行切分观测一样的感觉。
当然，在这两者的关系中很不幸地，我并不是扮演着工程师的角色，而是机器的角色……
我被凶宫小姐那可以透视一切的视线……拆分了。
原来如此，就是那种感觉。
今天上午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时，本能深处就感觉到的，一种严重的违和感。
原本并不知道违和的源头到底在哪里，但是现在，我能够确认了……
是……那双眼睛。
那双，名为瞳的物。
眼睛是心灵的窗口，从人类的眼神中往往可以读出最细微的情感变化，这种依据甚至比表情更加可靠。
然而凝视着我的凶宫小姐，脸上虽然是笑着的，但从那双瞳孔中却看不到哪怕一丝的情感。
在暗夜中闪烁着无机质一般冰冷光芒的双瞳，里面存在的既不是冷漠，也不是残忍，更不是冷酷，而只是单纯地——虚无。
什么都没有……完全不存在，任何东西。
仿佛其存在只是为了观察而观察一般，既不会因为观察到的东西产生任何反映，也不会流露出丝毫的信息。
既明晰却又浑浊的双眼，既深邃却又空灵的瞳仁。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真正令人胆寒的，犹如刀锋一般锐利的双瞳。
“那就，‘小哥’好了，没问题吧？”
“……”
“不说话的话，就当你默认了哦。”
凶宫小姐笑笑地看着我。
“那么，小哥，深夜到访本间，到底有何贵干呢？”
“把娜斯塔西娅还给我！”
“娜斯塔西娅？嗯，你说的是那个吧？”
神主先是露出疑惑的神色，然后恍然大悟似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的神社主殿。
我顺着她指着的方向望了过去……发现下午那名叫做丽娜的金发巫女，就伫立在神社主殿的门口。
现在已不是正午时的巫女装，而是变成了与其非常搭配的的欧式铠甲。与娜斯塔西娅那套厚重的，造型极具张力的黑色铠甲不同，少女身上的欧式铠甲是耀眼的银色。包覆住全身的光滑铠甲表面没有一丝缺损，每一寸都雕刻着造型极尽精美奢华的浮雕，那工艺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与其说那是一套铠甲，倒不如说是一件绝世的工艺品！
就是这样与甲胄完美地融为一体的少女，现在正双手握着那把沐浴在光辉之中的圣剑，仿佛教堂中的圣女雕塑一般，安静地单膝跪在神殿的入口。
微闭的双眸微微颤动，似乎完全不受周围外界的干扰。
仿佛在诠释着到底什么才是肃穆与神圣似的，美到极致的少女淹没在崇高的圣光中，金丝一般的秀发反射着崇高的光芒，光辉与雾气包裹着她的身体。
三道河流一样的金色光柱直冲云霄，美丽的少女就是这样独自支撑起一个巨大的圣域。
那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的场景！
一切的语言在那场景之下都显得贫乏，暗淡，完全无法表述那辉煌与壮丽！
“那就是结界……”
昭美说道。
“裁决之刃……就被封印在那个结界的中心。”
试着从那圣域中寻找娜斯塔西娅的身影，但却看不到里面的状况……
看到我的样子，凶宫小姐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那孩子不是一般的东西，对吗？”
“……”
“要喝点吗？”
凶宫小姐摇了摇自己手中的酒壶。
摇了摇头。
“是吗？那真可惜，这可是供奉用的神酒，不常有的哦。”
把供奉神明用的神酒拿来自己喝真的没问题吗？
仿佛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凶宫小姐眯起眼睛。
“如果连这种事情都不能谅解，那些家伙就不要当神了好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对了‘上帝必须原谅我的罪过，因为那是他的工作。’类似于这样的感觉吧~
呀哈哈哈哈——然后，非常开心的笑了起来。
“不过，小哥是要来取回那把封印里的武器对吧？”
“没错，我是来要回娜斯塔西娅的，希望您能把她还给我。”
“我也这么想呢。不过很遗憾，本间今晚已经休业了，不接受任何访客哦。”
“……”
“你可以明天再来，这是我衷心的劝告。”
不接受任何访客吗？
让我……明天再来吗？
也就是说，拒绝了吧？
向前踏出一步，跨过神社的净所。
“我已经说过了哦，小哥。”
看着前进的我，微笑着的凶宫小姐的嗓音，逐渐变得冰冷。
“本间，今晚不接受任何访客。”
“……”
“为什么就不能多等一天呢？”
“……”
“嗯……你总不说话也不是办法呢。”
凶宫小姐困扰地挠了挠头。
“总之呢，硬闯神社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会用强硬的方法与之交涉哦。”
仿佛刻意等待凶宫小姐这句话似的，神主话音刚落，一名红衣绯裤的巫女就从偏殿中步出，来到凶宫小姐的身边。
正是下午那名在石阶上袭击我们，最后却被反弹的武士道击晕自己的巫女。
不知道名字。
不过看上去对那件事并没有什么感想，也没怎么记仇，凶宫小姐身边的巫女用与先前相同的眼神看着我们。
“凶宫小姐，请您……让我们过去。”
“你放弃吧，小哥。”
“请您，让我们过去。”
端起手中的蜻蜓切……
这时，昭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夏至，你还记得会长的忠告吧？”
会长的忠告吗？
‘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和那个神主交锋。’
千万不能和，凶宫小姐为敌。
当然记得，让我见机行事，以破坏传送为主要目的。
但是……
“千贺，还有……多久？”
“嗯？”
“距离那个传送开启，还有多久。”
“三十五分钟。”
三十五分钟吗……
两千一百秒。
“已经，来不及了……”
没错，时间已经相当紧迫，现在已经完全不知道会长那边的情况了，我完全不知道凌是否陷入了苦战。
虽说我对会长有信心，但是……就算最乐观的情况，会长现在已经打到了那名Berserker，但从另一边的山顶到达神社也至少需要二十分钟时间……
即便洛克夏拉说的是真话，开启传送的时间还有三十五分钟，这样算下来也只剩下十到十五分钟……
如果凶宫小姐阻止我们的心意已决，那么一战终究还是无法避免……
十分钟……能够打到凶宫小姐，救出娜斯塔西娅的概率……说实话非常的低。
就算我想用别的办法破坏圣剑的传送，这里的凶宫小姐还是会阻止我。
无论我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
所以，就算不能与凶宫小姐为敌，也必须，和她一战！
“我最后请求一次，凶宫小姐……请您，从那里让开。”
我将手中的长枪，缓缓指向了鸟居之下的神主。
“我不愿意局面变得更加糟糕，也更不想与您为敌。我到这里来，只想取回我的武器而已……”
“……”
“我想您并不知道，我现在想要把娜斯塔西娅救出来的心情到底是多么的迫切……”
“……”
“所以，如果您无论如何也要阻止我的话，那么我只能以武器相向了。”
“武器相向吗？暴力啊……”
听到我的话，凶宫小姐点了点头。
“其实我挺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呢，小哥。”
然后，她笑着说道。
强就赢，弱就输。
力量强大的一方迫使弱小的一方屈服。
力量强大的一方杀死弱小的一方。
很直观的方法，既不复杂也不反锁，最重要的是……很公平。
“虽然暴力不好，但不可否认却是世界上最有效的解决纠纷的方法呢。既然如此……”
那就用暴力解决问题吧！
最后，铭铸神社的神主，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毫无征兆，黑裤白衣的神主，突然做出了行动！
原本站在那那里的凶宫小姐压低身体，踏着敏捷的步伐冲了过来！
明明是陡峭湿滑的石梯，但穿着木屐的凶宫小姐却如履平地，速度却丝毫不减！
难道这间神社里的所有人都有可以穿着木屐快速移动的特别技能吗！？
“唔——！”
仓促地架起武器做出反映，向着急速靠近的Samurai，刺出手中的枪。
虽然身着宽大的巫女装束，但凶宫小姐还是灵活地向左侧一闪，接着仿佛猫儿一样轻盈地一跃——接着稳稳地落在了蜻蜓切的抢杆上！
以狭窄的枪杆为跳板，凶宫小姐再次向前一跃，瞬间逼进到了我的眼前！
“因为接近了那把武器，所以产生了强烈的反映呢。”
搅动的气流掀起她的宽大的衣氅，那一瞬间看到的，凶宫小姐的腰间，竟悬挂着五把武士刀！
左边两把，右边三把——！
近在眼前的剑士翘起嘴角，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
“你感觉不到吗？你的身体，你的灵魂，正在强烈地想要握住那把武器呢。”
擦身而过的瞬间，她用低沉的声音在我的耳边说道……
“不过，只是一个刻印而已，你为什么要把它藏起来呢？这种东西……藏起来可不好哦！”
铮——
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
完全看不到。
完全看不到她的动作。
视觉能够捕捉到的，只是凶宫小姐那宽大的白色震袖挥起而已。
银光一闪——不知何时，一把太刀已被握在Sumurai的左手中！
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传来，反映过来时，娜斯塔西娅缠在我左臂上的绷带，已被凶宫小姐连带着袖子一起，从肩膀的部位切开了。
破损的绷带与衣袖飘落而下——
整个左臂露了出来。
一直瞒着千贺的，左臂上属于娜斯塔西娅的刻印，此刻暴、露、了。
睁大眼睛看着自己裸露的左手。
不知道何时，被娜斯塔西娅刻在左臂上的狼纹，正闪耀着刺眼的蓝色光芒。
糟了……被看到了。
被千贺，看到了……
“那是……狼纹？”
僵硬的转过头，鸟居外黑发的少女，此刻正睁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我左臂上的刻印。
那眼神中混杂着一丝困惑，千贺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
“夏至……你……”
“千……千贺……”
“你是娜斯塔西娅的……怎么会……”
“这个是……我可以解释！”
“你现在还有闲心看那边吗？”
“唔——！”
铛——！
凛冽的杀气带着风压急速逼进，本能驱使身体做出反映，在最危急的时刻立起枪杆，挡住袭向咽喉的刀锋。
没有放过我走神的时机，凶宫小姐果断地袭击过来。
刀锋与枪杆摩擦出亮橙色的火花……
“你不是已决意要使用暴力解决问题了吗？”
“唔——！”
“但是在我看来，你好像缩手缩脚的呢。你是在担心什么呢？还是……”
还是只会说大话的家伙呢？
戏谑的言辞。
血气一阵上涌，猛地转身，利用回转的力量用枪杆攻击对方的面门做出反击。
持刀的Samurai用刀锋挡开枪尖，做出一个象征性的牵制攻击后顺势向后一跳拉开距离。
绝对不是，开玩笑。
这个家伙……是动真格的。
如果刚才自己的反映再慢个千分之一秒，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冷汗浸湿了整个后背，握住枪杆的双手也开始颤抖。
差一点就被杀死的实感攥紧心脏……
恐惧……
迷惘……
焦躁……
虽然的确被恐惧限制了行动，但让自己的内心变得如此动摇的原因，还是左手狼纹的事情。
与娜斯塔西娅签订契约的事情暴露了……
明明是一直瞒着千贺的，但却在如此关键的时刻……被发现了。
‘如若被自尊心极强的月神之镰知道了你与裁决之刃先行签订契约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呢？’
海拉的话不断回响在耳边。
到底该，怎么办？
千贺现在怎么想呢？
我又到底该怎样向千贺解释？
这类问题占满了脑海，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在凶宫小姐身上，余光不断瞥向呆立在鸟居下黑发的少女。
“怎么了，夏至？请集中精神，你的精神状态如果不稳定，会直接影响到我。”
这时昭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对……对不起。”
试着重新在双手用力，握紧手中的枪杆……
没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要击败眼前的敌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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