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火焰仿佛在垂死挣扎一样，疯狂地舔舐着我的双臂。
好烫……简直就像把手伸到火炉里一样！整个上臂的皮肤都开始卷曲，在离开肢体前就被化称了灰烬！
“娜斯塔西娅！娜斯塔——西娅！喀啊！”
一定要碰到！在连骨头都被烧成渣前……一定要碰到！
皮肤之下的肌肉束开始在高温的炙烤下一根根地崩裂，肌腱也开始被烧焦进而剥离。恐怖的疼痛与指骨被烧裂的声音震动着鼓膜，强忍住想要大叫的冲动，我不断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娜斯塔西娅！”
接着，就在双手失去知觉前的瞬间，我终于触及到了——触及到了，少女的手！
地狱般炙热的烈焰中，唯有她的手像冰一样的冷。
“还给我……把娜斯塔西娅，还给我！”
努力地前倾身体，把整支手臂都埋入火焰中，我抱着就算化为灰烬也绝不放开的觉悟紧紧握住了那双冰冷的手。
想要把思绪通过每一根手指传达给娜斯塔西娅……接着仿佛在回应我似的，少女慢慢睁开了双眼。
“夏……至……”
仿佛不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少女迷惑地凝视着我的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接你的！我们……我们回去吧，娜斯塔西娅！”
“回去……？”
少女用悲伤的眼神看着我。
“要回……哪里去呢？”
娜斯塔西娅的样子开始模糊不清。
“当然是……当然是……回家啊！”
“……”
那大概是因为刚才与海拉作战已经消耗了巨大的能量缘故，湮灭之主已经开始抽取娜斯塔西娅的生命力，并以此为代价维持住自己在这个位面的力量。
少女的身形是那样的飘渺，似乎稍微碰一下就会消散在空气中一样。
“千贺呢……夏至？”
“千贺……千贺她没事！”
“是吗？原来我……失败了啊。”
娜斯塔西娅的脸上流露出绝望的神情。
“娜斯塔西娅……”
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呢？比那身体的疼痛更甚百倍的痛苦几乎要撕裂我的胸口。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的！娜斯塔西娅……娜斯塔西娅其实是为了救我才这样做的吧！因为如果我继续持有月神之镰的话，我的灵魂就会被寄宿在月神之镰中死亡女神的意志污染支配，最后会崩溃的！所谓为了不让我遭遇这种厄运娜斯塔西娅才做这一切的吧！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啊你看……我……我现在不是还很好吗？千贺一直在帮我啊！而且……海拉也不是想象的那么可怕，她只是一个小女孩而已，我甚至和她说话的时候还觉得很开心啊！”
“……”
“所以已经够了，停止吧！娜斯塔西娅！不要再……不要再伤害自己了！我已经不想看到你再受伤了！和我回去吧……和我回家吧，娜斯塔西娅！”
“你能这么说……我很开心……夏至。”
少女的脸上绽放出凄美的笑容。
“但是很遗憾，我已经……停不下了。”
“什……么？”
“湮灭之主的力量一旦发动……在达成目标之前是无法停止的。不消灭月神之镰，就无法停下……就不能停下。它会代替我战斗……战斗到，力竭而死为止。”
“怎……怎么会？”
“但是结界的力量……已经……撑不到……那个时候了吧？我能感觉到，位面的裂隙……正在扩大。”
娜斯塔西娅微微闭上眼睛，仿佛在感知某样事物似的微微抬起下颚。
“剩余能源尚足够它……停留在这个位面……两分五十七秒，结界只能支撑……一分三十秒。”
“……”
“已经是……极限了。这座城市……会被我……毁灭……就像一百年前那样。”
结界的表面不断传来崩裂的声音，灼热的气浪开始焚毁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不过，事态并非已经……无可挽回，还剩……最后一个办法。”
娜斯塔西娅忽然睁开了眼睛。
“最后……一个办法？”
少女点了点头，已如灰烬的心中顿再次燃起一丝希望。
“你想……救所有人吗？夏至……”
“当然了！”
面对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娜斯塔西娅虚弱地笑了起来。
“那么接下来我所说的话……请一定要听好，夏至。”
“嗯，嗯！我知道了！只要能救大家……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太……好了。”
少女放心似的喃喃道，接着再次望向我。
“夏至，作为我本质人格的湮灭之主，现在并不是……完整的……形态。”
“完……完整的形态？”
“是的，因为今晚……繁星并没有到达正确的位置。月球的运行轨道与黄道的夹角并不正确，所以……没有月之力的……供给，原本我的神格是无法……被召唤到这个世界的。”
为了……弥补这部分缺失……我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强行进行了召唤。
“所以……对于湮灭之主来说……位于它的身体内部，作为‘能源核心’的我……是最重要的……部分所在。”
因为是最重要的，所以是不被拥有自己的意志的，也绝对不会被其他任何人触及到的。
“我的存在原本完全不能干预它的行为，只是附属品……而已。但是你却打破了……湮灭之主保护着我……同时也束缚着我的这层障壁。”
因此我才能听到你的声音。
说到这里，少女停了下来。娜斯塔西娅用清澈的双瞳安静地凝视着我，其中没有任何感情，只有一种明亮的，但却令人近乎于绝望的觉悟。
“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夏至。”
停下——
停下停下停下！
拜托……不要……不要说出来！
在心中不断祈祷她可以就此停止。
就算大叫着，就算怒骂着，就算抱怨着我为什么无法帮她也好，我都可以承受……但唯有接下来的话，我却感觉到深深的恐惧。
如果说出来，那就真的……再也无法见面了。
“娜斯塔西娅……”
紧紧握住她的手……几乎哀求地看着她……可即便如此，少女最终还是把我的预感变为了现实。
“所以……只要身为湮灭之主……能源供给的我……消失，它就会……回到原本的神祗位面。”
“……”
“杀了我，夏至。”
此刻比任何事物都要沉重的话语，重击我的心房。
“杀了我，才能挽救这座城市，才能挽救……所有人。”
“别开……玩笑了。”
双手开始颤抖……
“那样……那样的话，难道到现在为止所作的一切，不都完全没有意义了吗！”
少女用哀伤的眼神凝视着我。
“这是唯一的方法，夏至。”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娜斯塔西娅……娜斯塔西娅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其他人啊！为什么明明为了别人做了那么多，明明为了别人承受那么多的伤害……到头来却非还要牺牲自己不可啊！”
这样……太不公平了！
苦涩的泪说再也无法抑制，像是绝地的河水一样涌了出来。
“好温柔呢，夏至……”
面对无助哭泣的我，银发的少女温柔地把我揽入怀中。
“不过没关系哦，这个结局……神早已预料到了。但我却没有听从劝告一意孤行。从你进入这里的那一刻起……我所做的一切就……全都失去了意义。”
所以这是我……应有的结局。
娜斯塔西娅慢慢地拥紧了我，她冰冷的身体渐渐治愈着我被灼伤的肌肤。
“但是，我并不怨恨任何人呢。因为我很开心……最后是夏至，让我不至于犯下无可挽回的错误。”
少女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肩膀。
“夏至，我啊……”
并不惧怕死亡哦，娜斯塔西娅平静地诉说着。
“我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善良的人哦，我这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里，一直都在毫不犹豫地毁灭着我看到的任何东西，也一直都在毫不犹豫地夺取所见到的一切生命。”
甚至对这一切都毫无感觉，只是把‘毁灭’‘杀戮’这些事当作是自己生存的意义。
我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重复着那样的罪恶……即便是自己最爱的人也无法逃脱被化为灰烬的命运。
直至何时我才发现这一点，才意识到这一点呢？
不，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亲手杀死自己喜欢的人……
亲手毁灭自己最重要的人……
“那对我来说，那才是比死……更加可怕的事情啊。”
不过神最后给予我的恩惠，就是没有杀死你啊，夏至。
少女离开我的身体，微笑地端详着我的面庞。
“不行……不行啊，我根本就……没履行我的承诺啊。”
我是个骗子。
“明明已经说好的，明明已经发过誓的……不会让你再受伤了，会让你幸福的。但是，我啊……这不是什么都没有做到吗？”
非但没能给你幸福，而且只能看着你不断受伤。
甚至连……保全你的生命这件事，我都做不到。
实在是……太差劲了。
“嗯，没有这样的事哦，夏至。”
娜斯塔西娅温柔地捧住我的脸颊，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已经给了我幸福啊。”
“……”
“就算在这里被消灭，我也不会就这样死去……作为躯壳的我会永远沉睡下去，直至这个身体，或者世界腐朽的那一天为止。”
虽然那样就永远不能和夏至再见面了……
“但是在我沉睡的时候，我一定可以一直做着和夏至在一起的梦了吧。”
那一定是甜美的，令人珍惜的梦呢。
对我来说，这样就足够了啊。
少女的笑容就像虚幻的幻影，稍微一碰就会碎掉。
周遭蓝色的火焰更加疯狂地燃烧着，几乎吞噬了整个结界。
“时间……不多，我没办法维持太久的意识，请给我最后的解脱吧。”
“不行啊……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杀了娜斯塔西娅啊！”
“你……下不了手吗？”
不可能的，就算被杀死，我也不可能下得了手啊！
“那么……”
娜斯塔西娅的视线，慢慢转向掉落在地上的月神之镰。
“千……贺……早霞千贺，不……卡尔米格拉·伊索诺斯·月下声·无尽深渊之喉。我知道你仍存留意识。所以我将在此对你下达最后的……契约之力，给予你最后一道命令。”
“将我……斩杀。”
对娜斯塔西娅话产生了反应，月之镰已经几近焦毁的巨大锋刃开始蠢动。
“不要……不行啊！不行啊，千贺！”
“没用的，夏至……契约之力是无法违抗的。”
请……抱紧我，就算是一秒钟也……
少女轻声地说着，自己的身体能回应的也唯有这简单的愿望。
蓝色的火焰燃烧的越发疯狂……结界中到处都传来崩坏的声音。
“已经是……最后了啊，那还是说些道别的话比较好。尽管时间……很短，但是……能作为你的武器，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虽然我不太了解人类的感情，但那大概就是……人类所谓的‘爱’吧。”
为什么到现在才发现呢？娜斯塔西娅自嘲地笑了起来。
“我爱你哦，夏至。”
心仿佛都被绞碎了，面对这样的话，我根本无法回应，只能任由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所以……今后也要一直，好好地活下去呀。就当作是我……最后的请求吧。”
一直以来真的很感谢，很感谢你为我所做的一切。
少女不断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谢谢你，夏至。”
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她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笑容。
仿佛有某种柔软的东西与我的嘴唇重叠在一起……然而那只是一瞬间，就像错觉般的感觉。接着少女的身影仿佛溶化在汹涌的火焰中，就这样从我面前消失了。
彻彻底底
干干净净
不留一点痕迹地，消失了。
就像他来的时候一样。
“呜……”
拼命的咬着牙，忍耐着。
为了我，她一定是直到最后一刻也在强撑露出笑脸。
“凡人……我要，把你烧成渣滓！”
湮灭之主暴怒的姿态取代了娜斯塔西娅的身影，它扭动着燃烧着的巨大躯体，已经快要挣脱身后巨大漩涡的束缚了。
可即便如此，它最脆弱的核心部分仍然暴露在外面……与之针锋相对的，月神之镰的刃部泛起了漆黑的光泽，仿佛千万只野兽同时咆哮似地在震动着。
“停手啊……千贺，停手啊！”
“……”
“她已经回应我了的！可以再试着努力一下啊！娜斯塔西娅还能救回来啊！只差一点就可以了！只差一点啊！求求你！快醒过来啊，千贺！”
丝毫没有回应，悬浮于半空中的巨大镰刀无情地瞄向了娜斯塔西娅的胸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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