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很正常的过曲
当你乘坐的轮船，被告知船底大面积破损，船舱进水，整个船身逐渐前倾，即将葬身大海时，你会做些什么？
是无助的大吼大叫，还是恐慌的紧闭双眼，亦或者是无奈的迎接结局，还是从容不迫的直奔救生艇？
大部分人都会老老实实在船员水手和海上治安护卫队的枪管下，排队去等待救生艇的吧。
那么问题来了，在未知时间的限制下，在未知座位饱和度的情况下，在未知自己还要等多久才能上船的情况下，你又会想些什么呢？
虽然按照逻辑，航海公司说准备了和上船人数等同的救生艇座位，不必惊慌，但航海公司一开始也说过，这艘船绝对安全，不可能沉的呀！
你能保证一个已经说了谎的人，会去信守自己的第二个承诺吗？
至少那些自诩智商与地位高人一等的所谓贵族，不愿意相信——
“哈，还要我等？本小姐都等了足足三分钟了！你们这些低贱的臭猪，浪费了如此高贵的我三分钟还不自知，不知好歹也得有个限度吧！还不快把救生艇下放，本小姐没空陪这艘破船去钻鱼肚子，脏兮兮的，很恶心哎！！！”
“这，这不符合规定，那些平民区的客人还没有进房间登船，您不能——”
“——你在说什么！！！”
略微显得些许潮湿的外附船舱中，扑鼻而来的大海咸腥味，顺着一汩汩漫进的海水，充斥了这个被煤油电灯照亮了的偌大房间。
一艘设施完备，通讯正常，供能充足，可容纳足足两百人的豪华救援艇，被数十艘明显小了数倍的小船，簇拥在了房间中央。
将船体层层贴膜保护的薄膜锡纸，此时已被粗蛮的大手无情扯碎，显露出其中的崭新底板。
数十根固定船身的钢筋铁索，只需一声令下，便会松开重重束缚，将悬吊在天花板上的庞大船体，送入波澜不断的大海。
事实上，已经这么做了。
一把阳伞撑起，一位撤下自己面纱的女子，对着面前的服务人员，不断地大声斥骂。
“这都是你们的过错，是你们这些低贱的家伙干的好事，和我无关！我现在只要离开这个破地方，现在，立刻，马上！”
“但，但是，西格莉德小姐，那些CDE区的客人还没有登船，这，这不可以下水啊！本来座位和时间就很吃紧，要是您再——”
“——谁要管那些破愚民的死活！本小姐的一只袖子都比他们加起来都要高贵！他们是死是活和我有关系么，啰里啰唆这么久，你是不是想先下海去喂鱼啊？啊！”
“但，但是——”
“——闭嘴！！！”
一记耳光被持伞女子重重地打出！
当场，这位泰坦尼克号海上服务员，脸就肿了一大块。
四周有十多位和她一样的服务员，目睹着一切，无言的低下了头。
“真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什么时候，一个低贱到祖上五代都是破民的海员都敢和本小姐顶嘴了？这世道什么时候衰落到这种地步了！
艾丝特，给我把这个嘴巴臭的要命的女人丢到海里去喂鱼！然后，抓个会开船的过来，本小姐一刻一分一秒都不想再这个破地方呆了！！！”
“是，小姐。”
阴暗角落里，一位管家服打扮的女子，毕恭毕敬地点着头，然后脱下了白手套。
“来吧，送你去游泳。”
“等等，不要啊，西格莉德小姐，求求你，不要，啊，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啊！！！”
“反抗有用吗？”
“啊啊啊啊，救命，艾娃小姐救命！佐德莫，帮帮我，不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要，啊啊啊啊，西格莉德小姐，求求求您，发发慈悲，原谅——啊啊啊啊啊啊，不要，求求求，不啊啊啊啊啊！”
一声尖叫伴着落水的一阵扑通，一连串的水泡开始上升，一位兢兢业业工作了十二年的资深海员女士，就这么回归了她深爱的大海的怀抱。
众人只是这么看着，没有一位上前替她求情，也没有一位替她说话。
她家里毫不知情的丈夫，依旧任劳任怨地整理着积尘的家具，照顾着第三个降生的孩子，出门靠帮人洗靴子补贴着家用，准备等妻子出海回来后，烹饪出一桌的美味。
而和她朝夕相处了上千个日夜的数十位同僚，则默默看着她被抛出房间，无力的挣扎，悲凉的哭喊，痛苦的溺水，无意外的窒息。
尤其是隶属泰坦尼克号神姬护卫队的那些神姬，在感受到了那位持伞小姐背后，数十双炽热的警告视线后，保持了缄默。
“好了，还有人有其他意见么？”
明明已经接近日落时分，但是依旧打着一顶粉红蓬松的遮阳伞的礼服女子，合上面罩，用自己那琥珀色的眼眸，扫视着四周的海员。
“小姐，还有其他事情需要效劳吗？”
拍了拍略显娇嫩的双手，一位管家打扮的短发女子，微微躬身，后撤到自家小姐的身后，冷冷的盯着每一处潜在的威胁。
同时，这一切始作俑者的茵伦神姬小姐，非常嫌弃的考量着自己刚刚扔人的手，打算回去后好好洗洗，以去去污。
“扑通！”
一声沉重的下水声，回响在了这个庞大房间。
“哈哈哈，这才对嘛，优先级最高的本小姐才是你们应该服务的对象！那些浑浑噩噩的垃圾没有必要管其死活！”
“您说得极是，小姐。”
没有顾及那些所谓的没有上船的平民，一支伞柄轻敲着救生船的船身，发出极为悦耳的安心音。
踏在摇摇晃晃的悬空过道之中，西格莉德笑呵呵的看着底层那些既不敢怒又不敢言的船员，想象着他们脑海里可能浮现的可笑幻想，本来有些糟糕的心情，有些许好转。
“艾丝特，去把那些贵宾室里的朋友请过来，就说小女子替她们优先选了些勉强不错的座次，希望她们可以赏个薄面，提前上船，以便让我有机会在茵伦海岸边摆上一席晚宴。
毕竟，大家的好心情不能就这么被一次无关紧要的沉船意外破坏啊，大海的魅力绝不因偶然几次的颓背而丧失。”
“好的，那么，那些排队准备进来的普通人——”
“——这些，轮不到你来考虑。”
“是，小姐，属下这就动身。”
艾斯特微微躬身，消失在了西格莉德的身后。
“那么，等到大家都上船后，这么多的座位会空着啊，有些碍眼呢。”
打量着足足两百位的超大容舱，西格莉德有些不悦。
“大而空的东西最没有美感了，可偏偏这里又没有小而精的美丽事物······嗯，所以才不能理解普通人的想法啊。哎，愚民就是愚民，连个救生艇都不能做的精致一些······”
西格莉德瞥了瞥眼，那些围在四周，极为碍目的小型救生艇上，斑驳的木刺差点就污染了她那纯洁如水晶的双眸。
“来人！”
“小姐，我在。”
一声令下，又一位穿着管家服的神姬小姐，半跪在她的裙边。
“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地方吗？”
一股从战场中激烈厮杀里遗留下的淡淡杀意，在这具娇小的身体里浮现。
“有什么人影响了您的心情？还是说有什么烦心事打扰了您的安宁？属下愿意为您分忧！”
“······呵呵，那可真是太感谢了，小甜心。”
“您的意愿！”
美丽动人的西格莉德小姐，用她那纤细若无骨的玉指，指向了依旧牢牢悬挂着的数十艘空闲的救援艇。
“等我们开船时，把它们一起带走吧，我要用我的小毛刷，把这些粗鄙不堪的破船，涂得漂漂亮亮，美丽到足以拿去展览。”
“是，但，这可能需要等待其他人获救后，再出资——”
“——不，我可爱的甜心，不用等待，也不必等待，我更不喜欢等待！”
“······您的意思是？”
一抹邪魅的笑容，烙刻在了一位不经意间抬头瞪眼的领海员眼底。
“这艘船沉了，很多人由此丧生，我谨代表我的家族为那些回不来的人，感到痛苦的悲伤！
但逝者已去，生者犹存，虽然她们的尸骨可能寻回不到，可这一艘搜满载了希望的船只却得以保留！
让我们满怀着对死者的缅怀，开始欣赏这些，即将二次加工的救生艇吧——你看，用救生艇当展览品，我连下次聚会的理由都找齐了，小甜心，不要让我白白期待哦！”
半跪在地板上的神姬女士，被自家小姐轻拍了下脸颊，一股无形中的压力，施加到了全身。
“但，需要上船的人，约有上千，属下——”
“——呵呵，我有说过是处理那些人么？”
“······”
交谈着的两位女士，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放到了一直不敢言语的，泰坦尼克号的数十位工作人员。
“到时候随便派个人打发一下那些破民们，就说泰坦尼克号没有多余的船，不就行了？反正没有人会告诉她们真相的~毕竟导致她们海难的，是那些可恶的，下贱的，没有半厘用的泰坦尼克号全体废物！”
“······”
“既然出发的时候，信誓旦旦保证的是，这艘烂船绝对不会沉！
那么，身为员工的她们，不应该拿行动证明这一点吗？”
“······我明白了。”
“很好，去吧，做的漂亮一点，我回去后赏你一颗科波菲尔蓝宝石，尽管拿去贴补你的慈善基金会吧~甜心~”
“您的慷慨。”
撑伞的丽人走了进半封闭的救生艇，不再言语，可还跪在地上的管家小姐，尚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却又无处开口。
算了，她也不是个喜欢说话表现自己的人，尽管孤儿院的那些可爱孩子，希望她多开口，多笑笑。
“抱歉了。”
一句不知道是对谁致歉的话语，低声发出。
然后，这位从南非战场退下来的神姬，手腕翻飞，一把西洋骑士剑，就这么极为突兀的屹立在船板之上。
“等等，神姬大人，您要做什么？我们，我们还要去引导船客来登船，就先告辞——”
“——一个人都不要落下。”
“是是是，我们会安全的带回每一位登上泰坦尼克号的船员的，一个都不会落下的，一个都不会——！！！”
“动手吧，干净点！”
“不，不要啊，不，神姬大人，不，不不不不不！！！救命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好痛，来人啊，快来人啊，护卫队，护卫神姬啊啊啊啊啊！！！咳咳！！血，啊啊啊啊，血啊！！！！”
“贵宾室的客人杀人了，快跑啊，走啊！！！大家，去找艾拉殿下，让她！！！噗！！！”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我啊，求求你啊，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啊啊！！”
“噗，不，出去，快，开门，开门出！！！”
“门被，被艾拉殿下的神姬部下挡住了，她们不让我们走，啊啊啊啊，不，不要！！！”
“神啊，救救我吧，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此起彼伏的被屠戮声，就这么在房间里回荡，但，依旧没有人愿意发声回应。
这些先行一步进房间，整理救生艇的海员们，无一幸免，全部都被那位西格莉德小姐的部下，用力敲昏，丢弃在房间暗室，不再过问生死。
而那些房间外，还在等待同伴传达救生艇准备完毕消息的剩余船员，则苦苦维持着庞大的，秩序紊乱的，吵着闹着要离开的船客。
可惜，被一位从房间出来的神姬告知，距离发船，还需要好久，好久~
于是，她们只能继续安抚船客，告诉她们，救援船只即将下水，所有人都可以获救，因此不必惊慌。
但作为最不应该惊慌的人，船员自己，看着已经倒灌入走廊的海水，心脏也开始加速。
······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这话，但无论看几次，都觉得，人命当真分文不值啊！”
目睹了发生在救援艇舱室内一切的大唐战神，吕卜，屏住呼吸，看着数十位姬能波动都算不得弱的茵伦护卫神姬，集体默许了刚刚一幕的发生。
并且还非常配合的凝聚起一层姬能屏障，不仅隔断了外界海水的肆漫，还切断了内部打算呼救喊叫的念头。
明明只要有人愿意向那位似乎地位极高的小姐求求情，这些无辜的人都可以和家人团聚的。
“······呵呵，什么时候我也会说出这种话了啊，明明我自己也袖手旁观，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呢？明明自己才刚刚经历了一场严重得多的杀戮，又有什么借口指责别人的恶意呢？
这么喜欢打抱不平的自己，为什么只在心里想想，不愿意上前制止呢？
是因为拖着半残的身体，并且位处非友军的航船上，还要去寻回本国的失踪神姬，没有时间······
只要想的话，有非常多的理由可以找啊”
吕卜苦笑着自嘲，聚集起体内剩余的所有姬能，用以保持着隐匿状态，以防被敌对神姬感知。
“算了，大唐这样的荒唐事不也一样，多到数都数不过来么，这里只不过倒下了数十位微不足道的海上工作人员而已，没必要去管的——这船上像这样的普通人，还有千八百呢，难道要连她们一起？先把白琪这个不省心的家伙管好再说吧。
并且，我刚刚不也是对保家卫国的他国士兵，兵戎相向了吗？鳄鱼的眼泪真够咸的。”
当着数十位守护在船舱四周的神姬的面，吕卜来到惨案的现场，无声看着遍体鳞伤的船员，像丢垃圾一般被人丢到废弃暗室中，静静等待海水漫过口鼻，淹没头顶，最后消散不见。
“······”
又看着一位男性船员，毫无反抗能力的被人敲断双腿，血溅了施暴者一身。
然后他就随第一位女船员一起，下海试试海温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办法回击哪怕一下，或者，连这个想法都提不起。
“······真是，明明陛下还在等我带白琪回去啊——”
一把斑驳了枪身，戟尖被锐器削去一半，但仍旧只靠滔天杀意，震慑了在场数十位级别不一的神姬战士！
“不要，对远比你们弱小，手无寸铁，甚至连反抗能力都没有的人——炫耀武力啊！
来，换个施虐对象，怎么样！！！”
一击将那位管家服打扮的神姬打穿房板，直进船底，瞬间落水！
“你们好，我也是这艘船的工作人员，来试试，把我也打昏？”
吕卜纵身一跃，来到一艘小型救生艇的船板上，看着视野里，数十位提不起战意的神姬，微微一笑。
“现在，该怎么办呢？会被责怪的吧。”
体内旧伤复发，姬能百不存一，精神也濒临极限，还有白琪要去寻找的神姬吕卜，有些苦恼了。
好在，她并非独自一人。
“虽然比不得各位神姬女士，但，在下，想为这些无故受辱的船员们，讨个说法。”
银发金眸，一身笔挺西装，一名英俊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男子，带着唇边弥存的笑意，轻轻放下怀中，还在不住颤抖害怕的某位女性船员。
“即使可能存在一些在下不知道的隐情，可你们的行为，请容在下制止！”
吉尔伯特，以男性之姿，当着所有神姬的面，燃起了体内磅礴的姬能海！
“在下也算是这艘船的临时客串船员，那么，各位客人，你们，该赔偿了！”
一抹耀眼如太阳般的光辉，就此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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