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带血的肉块扔到了一旁，压根没有意识到我们这里气氛的变化的寻不解地偏了偏头，目视惊恐地往后退去的圣女。
「……？」她似乎不理解状况。
「优君，我不知道……」圣女一边本能地与寻拉开距离，一边用发颤的手指捂住眼睛，但泪水还是从指缝疯狂涌出，她扭头用哀泣似的表情看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一定是有原因的，小寻不会轻易做出这种事，我不知道为什么……呜，纱里奈酱……」
「在说什么，纱里奈，昨天晚上……不是去约见朋友了吗。」这个在我心中被敲响了警钟的名字再度在圣女的口中被敲响了，察觉到一切之时，我认识到自己声音的嘶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吧！」当事人之中唯有莉莉丝维持着冷静，她强硬地来到我身旁，阻截住想要靠向我的圣女，提防着寻与圣女下一步可能的行动，「这个孩子，不会根据你命令以外的要求行事，她没有这样的判断能力。还是说，下达了这样命令的你，想要让这个孩子帮你顶罪吗！」
「你在胡说什么啊！」现在轮到圣女了，她温柔的声线倾诉着极端的悲痛，站在原地的人只有她一个人，身边连依靠的东西都没有，眼泪滑落脸颊，她哭咽着，泣不成声，「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明明，和优君的吵闹，都要结束了。我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你以为我不想和优君和好，大家好好相处吗！为什么会这样认为我，我，我真的不知道……」已经说不下去了，圣女只是用想要得到我的回应的眼神，看着我，但渴求的视线完全被泪水模糊。
我，做不出任何判断。
纱里奈。
为什么是纱里奈。
如果在这里的，是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我都能做出理性的判断。但这一次，不行了，我所有的思考机能都用来维持我那重复不断的呼吸动作，吸入空气，汲取能够维持这个动作的氧气，再呼出。
她们，在争吵些什么。
难不成，这是对我的惩罚吗，就这样轻易地遗忘了优佳的仇恨，遗忘了那些曾经是那样信任我，那样想要活下去的孩子的仇恨，对着想要和圣女和解，过着自己自私又可怜的生活的我，降下的惩罚吗。这明明和纱里奈无关才对，我咬住嘴唇，牙关都在打颤，视线转向一旁的圣女。
「……她会按照自己的意愿做这种事……朝绫，我不太相信。」
几乎在用身体的全部力量，诉说出这样的疑惑来。
我坚信着，眼前的女人和纱里奈的死脱不了干系，这一点，同时也因为她接收到了这样的话语，震惊地放大的瞳孔而动摇。她展现在我面前的每一幕，连那嘶哑无助的哭声也是，让我想要信任，让我根本无法做出反驳。
「为什么……为什么不相信我……」好像被我刚才的话打击到，彻底丧失了反驳的信念，圣女咬住嘴唇，就像被安排了罪名的无辜之人一样，「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做任何……会伤害，破坏优君家庭的事。」她哽咽着，「如果真的是要做出这样的事，那么我为什么不在学校的那个时候，把纱里奈推出去，撞到那个女人的刀口上啊！为什么优君不去责怪曾经想要杀死纱里奈酱，但是没有得手的人，反而来责怪我啊！只是因为我是纱里奈酱的朋友，只是因为我没有豁出性命去保护她，只是因为我喜欢优君，所以可以随便被责怪！因为我不会为了这点事讨厌你，是这样的觉得的吧！」
「你冷静一点……！」我想要制止她再继续下去，她这样，好似完全发自内心深处的悲痛，几乎让我坐不住想要怀疑她的想法，甚至开始隐隐认为自己的怀疑是错误的。
「到底要我怎么冷静啊！」圣女打断我，「为什么，被优君这样怀疑的对象是我啊……明明，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她捂住脸，再也顾不得周围，沉痛地哭了起来。
「朝绫……」
我咬了咬牙，意识到自己就这样给她冠上罪名未免言之过早。但是，女性已经开始拒绝与我对话了，这就更让我感到难受。
「狩间大人。」这个时候，始终站在我身旁的莉莉丝提醒道，「理性一点，像平常一样，这样的话，很多谎言，就可以看穿……」
「我知道了。」
不知道还能做到多少，理性地面对这件事，我努力地不去看纱里奈的方向，不去看那些被寻粗暴地扔在一旁的，肉块一样的东西。
「寻。」我呼唤着少女的名字。
「这是……礼物。」用奇怪的表述，回应着我的呼唤，寻用手肘擦去嘴角的血，与我对视着，念着嘴里的话语，「献给，和好的，你们。」
「……这就是，你想要献给我的礼物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责怪眼前的少女，但是，我只确信一件事，用这种残忍到发指的手段，杀死纱里奈的，正是……寻。面对杀死自己妹妹的，前一天还谈笑风生的凶手，甚至是……我女儿一样的存在，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她。
「……不喜欢吗？」寻不解地偏了偏头，「……家人，不可以有多余的。」她思考着，说，「有了多余的人，爸爸会……不开心。」
「在说什么，纱里奈也是我的家人啊！」我感到情绪的失控，寻的冷静实在太让我愤怒，她对杀死纱里奈的原因实在太让人窝火，我不想看到她那样，好像做了正确的事，前来讨奖励的小狗一样的表情。
「我也是。」寻说，「要幸福的话，处理掉多余的。」
「为什么会说这种话……寻。」我咬着牙，「是谁……告诉你的吗。」
我没有去看寻的表情的勇气，移开视线后的数秒，寻似乎思考了一下，回答了这个问题。
「没有谁说过。我只是，想要幸福，想要家人，想要和爸爸在一起。」
「做出这种事，还想要被喜欢吗！还想要被当作家人？天真也要有个度吧。」我甚至不知道我在对寻吼什么，我只知道眼前的女孩，她令我怨恨的平静开始被残忍的话语击破，露出不知所措样子的寻，显得是那样的脆弱。
「……有什么，问题吗？」
她，这样说道。
「不要……再说了，小寻！」这个时候，圣女打断了我们的对话，她十分坚定地看着我，想要保护什么东西的感情十分坚决，「我，对这件事不知情。小寻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感到很抱歉，她绝对不是有心要这样做的，她只是还不能很好地去理解这些事情，优君，我知道纱里奈酱是你永远无法取代的家人，所以，我希望你，想要生气的对象，千万不要是这个孩子。」她那副信念坚定的神情开始瓦解，取而代之的是我言语无法道述的温柔神色，她看着我，似乎想鼓起勇气挡在寻的身前，「对不起，小寻的话，是我，没有管教好，真的……很对不起。杀了我，还是想要做什么，我都，没有问题……」
深深地，向我鞠了一躬。
「我只希望你，不要……做出伤害这个孩子的事情。」
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言语』，这最本能的行为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里，我的嘴唇开始上下碰撞。
「……之前，不是说，想要销毁她吗。为什么就这样回心转意了。」
她深深低着头，没有抬起来的意思：「对不起。我……爱着寻，销毁掉这样一个有着情感的孩子，这种事，我做不到。」
莉莉丝没有说话，我认为她只是想把判断的权利交给我。
「……但是你知道，经历了这件事之后，这孩子，是不能留存在这个世界上的。」
说出这样的话的我，是否又开始与我一开始想要拯救寻的愿望背道而驰了呢。
如果在那个时候，杀掉眼前的少女的话，纱里奈，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因为心软，因为怜悯，因为一味地笃信自己应该像想要拯救优佳那样拯救所有想要活下去的人，因为这样天真自大的想法，导致了这样不可收拾的结果。
所以，这个错误，必须由我来纠正。
「……我知道。」短暂的沉默之后，圣女的回覆染上一丝哽咽，「对不起……对不起，让优君痛苦，也让寻这样的痛苦，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全都是我擅作主张。如果我没有做这样的事，就不会……变成这样，真的真的非常对不起。」
意识到我们这里气氛的不对劲，寻寻求帮助一样地看向圣女。
「妈妈，爸爸他，不高兴吗。他……不喜欢，这个东西吗。」
「不要……再说了，小寻。」圣女直起身，回避了与寻的对视，「你做了，错误的事……这样做，是不对的哦。」
「可是……？」
「不用说了哦。」圣女摇摇头，低下头去，「对不起呢，就要在这里，和小寻告别了。」
「为什么。」少女感到不解。
「把这之后的事全都交给优君，可以吗。」没有理会身后想要稍稍拉近距离，问清情况的少女，圣女缓步走向我。她带着悲伤的表情，向我征询道。
「我知道了，我会……」
「为什么，会不高兴呢？」这个时候，寻突然大声地打断了我，「不是说，会很开心吗，会很开心能够和我们在一起吗。」
「在说什么呢，小寻……？」
「啊，我知道了，我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了。」后一声压得极低，甚至除了寻以外的人，都听不清分毫，「因为……欺骗了我吗？」
「诶，优……君？」想要抓住我的，女性的手，在不知名的力量的驱使下停住了。圣女呆呆地看着我，似乎在承受着什么无法做出合适反应的巨大痛楚，口唇涌出大量鲜血。她的一切都停止了，怔愣地看着我的眼神，包括那嗫嚅着呼唤我的嘴唇。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的温度开始从我的指端消失，女性的身体像残破的娃娃，被她身后的少女猛撞而来的惯性带得前倾。
当女性的胸口染上扩散开来的血的一刻，我这才恍然明白过来。
——曾经的曾经，久远到模糊不清的时间里，我也曾爱过，那一树烂漫多年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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