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抵达了山脊的位置。利用『能力』视察了环境,以及山脊尽头通往的地带,确实地发现了这条山脊跨越了隔离网,可以一直带他们走向隔离区外。这一发现让人欣喜若狂,但也绝非能够掉以轻心的重大发现,保守起见,大家还是维持最初的队形,伤员和非战斗类型待在中间,外围由攻击型的『感染者』把守,这样有序前进着。
山脊的周围光秃秃的,只有最外围的一圈覆盖有树林,可视范围充足,明显不会被突袭影响。
「就快,离开了吗。」在右后方,有人眺望着远处感慨。
「我们很快就可以,自由了……?」
「那个,大家,离开这里之后想要去做什么!」女孩兴奋地转了半圈,向大家询问,「我想成为舞者。」
「我啊,想要去尝尝外面的食物和一直吃的有什么不同。」
「好廉价的梦想,去游戏机房好好玩通宵才是吧!」
「你没有资格说我!」
「真希……这样,会不会太吵了。」优佳小心翼翼地用手肘捅了捅真希的腰,「……会引来『感染者』吧。」
「这个范围,可以掌控就对了。」环视周遭,真希也在即将抵达终点的途中放松了警惕,「放心吧,优佳,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再说就算出什么事,只要用尽全力奔跑,也肯定能跑出去的。」
「……说的也是呢。」
「难道说,还在担心教官吗。」留意到并没有因自己的话放松情绪,真希敏锐地问,「他不会有事的。」
「我们,给他添麻烦了吗。」优佳不安地咬着嘴唇,「即便努力想不给他惹麻烦,但是,对于这样温柔的人……还是擅自做出了逃跑的决定。」
「没事的。」把手搭在优佳的肩上安慰道,「他也在,为我们而努力。所以……还不如让我们自己来好,也许这样他就不必承担后果,也许这样,只有我们,要为每一个选择付出代价,优佳你,也知道的吧,那一次在海岛上,我们的逃跑计划,给他惹了多大的麻烦。」
「嗯……那个时候,虽然昏昏欲睡,但是听见了。」
「是哦,如果是现在,大家一起逃跑的话,就不会怀疑和教官有关,我们也可以装作完全是不知情被怂恿了。」真希说着,「这样的话,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好好见面的机会,你的梦想不是和最喜欢的教官在一起共度余生吗。」
优佳的脸一下子红了:「真是的,不要戏弄我啦。这种话题三番两次提出来的话会被讨厌的哦。」
「果然是优佳你啊。」说着,她捏了捏女孩柔软的脸颊。
队伍中凝固的气氛开始逐渐流通,由于不少前期白挂的话题活跃了气氛,队伍也开始变得疏松,没有了先前紧张的气氛。真好啊,真希伸了个懒腰,很快就可以离开隔离区,拥抱自己最想要的生活了,到那时候怎么办呢,想要去咖啡店当店员?那么优佳,五郎和翔吾呢,这些家伙肯定不会甘愿到咖啡店做工,到时候就只能把大家聚集在一个地方,各自过各自的生活。
然后结婚,然后诞下重要的孩子。这样的生活,才是他们所憧憬的才对。
真是美好的期望啊,到那个时候,等生活稳定下来了,再想办法联系教官。虽然很对不起优佳,但两者间的立场实在相差甚远,倘若没有更好的自保手段的话——在此之前不会主动联络教官。
尽量把时间缩短,尽量……
大家都在为美好明天做打算的瞬间,有人叫了起来。
「有『感染体』!」
齐齐望去的方向是左手边,被高大的树冠遮蔽住视线,恐怕在更下方的位置。
「确定了吗,说不定是赶来集合的同伴……!」其中一人已经向该方向预备好攻击动作,额角渗出一丝冷汗来,这个时候,什么也说不准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
「不,在这之后,还有,三头,四头,等一下……」那人喊道,「好多,数不清楚……!」
「这个数量,不会再是同伴什么的了吧。」
「也有可能是正被追击的同伴,总之先向两侧避让开——!」
山脊线一端土崩瓦解的巨响追来,下方的土层遭到巨大力量的冲破,向山脊线处他们所谓的位置扬起了大量尘土,可见度霎时将到最低!
从那个的里面,骤然冲出了数以百计的『感染体』,体型算不上什么巨大,应该是相当容易对付的群居性『感染体』,可由于空中飞扬的沙尘,做不到很快应战。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同伴的惨叫……已经有人遭到袭击牺牲,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究竟怎么要。
「『净化』——」
有人发动了驱散型『能力』,从笼罩着我们每个人的头顶开始,呈现一个巨大的梭状,逆时针旋转,并于那瞬间扭为一团,遮蔽视野的沙尘,登时消失无踪。
「进攻吧,再磨蹭的话就赶不到目的点了。」发动者吼道,立刻在赶来的『感染者』的协助下撤向后方,像他们这样没有直接攻击手段的『感染者』,必须恪守职责,在后方进行支援。
「拜托了,五郎!」
「收到!」一刀拦腰斩断扑向真希的『感染体』,那些体型类似犀牛,但特征却显现若沙狐般的『感染体』相当容易击杀,可最困难的是必须面对他们的团体作战。
优佳发动能力,立马拉回真希,两个人躲向后方。
「被包围了。」真希将凌乱的额发捋到耳后,看着眼前爆发的大规模战斗,咬牙切齿,「如果后方再出现的话就不妙了。大家,不要停下,一边前进一边回防——!」
保持着匀速的前进,又无法避免同伴的伤亡,抵御的规模一下子差了许多,相较之前,甚至有些『感染体』已经咬住了后方的支援者——
「缩小防御圈,再这样下去的话……」负责指挥的人不得不这样做。
突然,在这个时候,山脊遭到了更加强烈的撞击,地动山摇间,感到视距里的所有都在飞速旋转,翔吾拉住了身形不稳的五郎,避免他掉下去。
「该死,那个下面……」
目光追着碎石坠入下方,能够看到在山脊一侧,将身体蜷缩成圆球,正猛烈撞击山壁的『感染体』数量惊人,岩壁出现了数条巨大的裂缝,再不尽快采取行动,恐怕这座山都要就此崩塌。
「不行,真希,在这样下去的话……!」翔吾回头冲真希喊道。
真希咬紧了嘴唇,立刻吼道:「放弃所有抵抗,大家,快点跑!」
在命令下达的一瞬,所有发动中的『能力』戛然而止,有不幸的人被即刻扑杀,也有人侥幸逃过一劫,奔向疯狂摇晃着的山的尽头。
绝对,绝对不可以停下。
真系感到后背发凉,头皮发麻,身后仿佛有千军万马的追击,如果她体力不支倒下,如果她慢上那么一点,那样的话——会死,绝对会死掉……!
整个耳膜都在剧烈的撞击中嗡嗡作响,山壁被撞击荡彻出的余波将悬崖旁的数人抛下山谷,落入『感染体』的鲸吞。而在那个时候,在拔腿狂奔的翔吾眼前,突然出现了腾跃而起的巨兽豁然张开的口器,像一颗势不可挡的炮弹般迎面撞来。
在那腥臭的脏腑狂乱地甩向眼前的一刹那,却传来了筋肉寸寸断裂的奇响。
那强烈到大脑皮层都阵阵刺痛起来的剧痛没有如期而来,反而,遮蔽了眼前万物的庞然黑暗,从中央被齐齐斩断,血肉向两侧急速喷涌,劈亮前方敞亮的海阔蓝天。
「真希!」
下意识地喊出呼唤女孩的呐喊,她乌润亮泽的长发在剑光与鲜血激荡起的风暴里缱绻,双手持刀,借助侦察『能力』与各『感染者』的强化『能力』顺利斩开巨物的真希挡在他眼前,扭过头,甜甜一笑。
那个时候,快要被女孩眼底流转的神采迷得神魂颠倒了。即使现在去回想,会喜欢上真希也是因为同样一种理由,被她瞳孔中的执著吸引,被她坚强的内心吸引,被她灵魂深处的美好吸引。
这样无懈可击的真希,是他心中经久荡漾的蓝雀花的花海。
想要向这样的真希伸出手,想要抓住那道照彻内心的皎白月光。
「没事吧……」
但是,在徒手抓向那道光的瞬间。
即在那刻,血肉横飞,肌腱、脂肪像飞沫一样溅散,内脏在地面扩开的粘腻滑动声,然后是,一声清脆至极,趋近摧折,趋近残烛终末摇动的数回,那细弱的颈骨爆发出生命最后的清脆响声,那道身影诡异地向后折断。
还来不及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女孩的身体彻底丧失支撑的力量,直到那无力的肢体被蜂拥而来的『感染体』扯入黑影吞吃,眼眶处的湿润被猩红拭去,翔吾这才意识到他的眼前究竟在上演什么。
什么……啊。
骗人的吧。
不管是哪里,不管是全身的哪里,都在痛。痛得快要支撑不住了,快要无法呼吸了才对……就,就快跪下来,像什么都做不到的废物一样放声哭泣了……!
「真希……」
心底重要之物像残破的洋娃娃般被扯得支离破碎。为什么,没有人去珍爱她,珍爱这样一个美好温柔的女孩,为什么,明明是因为自己的软弱无力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明明知道很危险,为什么不逃走,是真希的话,是这么聪明的她的话……肯定没有问题!肯定可以活下来才对!
丧失了迄今为止的所有动力,翔吾停止了脚步,一下子跪倒在地。
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这样。
那么美好的人,那么完美的人,那么想要让人去爱的人!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啊!胸膛中整颗曾勃然跳动的心,也为这一刻碎裂的那个瞬间——黑夜彻底的降临了,再没有一丝流动的风,再没有浩瀚的星河,再没有那照亮他迷茫的心的那道月光了。
什么都,听不清了。
只能呆呆地跪着,无能为力地看向咫尺之间,那个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人形。
好近啊,近得可以抓住她漂亮的手。即使现在皮肉剥离,骨头扭成了不规则的形状,真希的每一个姿态,每一个鲜活的,每一幅存在着的画面,都像幻灯片一样在这具不成人形的,血肉模糊的肢体上重叠。
那什么都不是。
那美好不被他人享有,那价值无人可知,那美丽不供他人观赏,那灵魂不被他人窖藏,那样由无数种碎片,无数种回忆集合在一起,用尽了他毕生运气相遇到的美好,永远的,永远的留在了过去,终于,只剩下他一个人了,站在那空空如也的未来,回望湍急的水流,回望那看不真切的对岸。
可那是在他心里,横恒了千百年,早就像一根生长出来的肋骨一样融于他的血肉,烙刻进他灵魂深处的存在啊。突然之间就没有了的话,突然间,连准备都没来得及做好的话……好痛。好像肋骨被硬生生从身体剥离,痛不欲生。
只能发出简单的拟声词,视线被朝着自己扑来的黑影混淆。
怎么会这样呢。
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他好不容易遇到了,好不容易才见到了……那道跨越了千万个时空,千万种可能,最终与他相遇的月光。
——与此同时,无边的黑暗退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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