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军装的男孩靠坐在看护椅里，目光长久地盯着射进窗内的光柱里漂浮而过的飞尘。
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锁开合的咔嚓声响起，一名白衣的护士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很是兴奋地喊道：
“殿下！夫人顺产，一切顺利！是个女孩子噢！”
男孩回过神，他戴上军帽，从椅子上站起身：“带路，我要去看看她们。”
“是，殿下，请往这边走……”
护士帮他推开房门，男孩挥手示意她退下，自己走了进去。
入目之处，皆是茫茫的白。
金发的女人侧躺在床上，被诸多医疗器械簇拥着，一旁的几个投影屏忠实显示着她的身体数据，绿色的数字与线条在屏幕上嘀嘀跳跃。
守在仪器前的看护医师无声地向他行礼，男孩摆摆手，轻轻走到了病床边上。
他把手贴在隔离层上，出神地注视着半掩在发丝中，那张纤柔苍白的俏脸。
一旁的医师小声道：“不用担心，殿下，夫人现在只不过处于产后的虚弱期，只要细心调理，用不多久就能下床活动了。”
男孩仔细听着医师的话，突然问了一句：“他来了吗？”
医师愣了一下，随即恍然，他带着歉意摇头：“抱歉，殿下，我们医院在三天前就已向陛下汇报过夫人临产一事。但……”
男孩沉默，自嘲地笑笑：“你不需要道歉。”
他突然想起什么，环顾四周，询问医师：“我妹妹呢？”
医师指指隔壁：“公主殿下不在这里，我们把她安置在了隔壁的育儿舱中。”
男孩转身离开床边：“我想去看看她。”
医师点头：“稍等。”他叫来一名护士，低声吩咐几句后，俯身对男孩做了个请的手势：“请让我来为您带路。”
男孩颔首，跟着医师走出病房，他回首向房内看了最后一眼，才伸手推上了房门。
“走吧。”
2
小，真小，小的让人感觉不真实。
男孩看着自己双臂中的婴孩，感觉就像抱着一件脆弱的瓷娃娃。只要自己稍微用力，她就会稀里哗啦碎成一片。
高兴？嫌弃？疼惜？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然很平静。既没有初见亲人的喜悦，也没有对妹妹的疼爱，他好像感觉……
无所谓？
“哇哇哇哇哇哇哇！”
女婴皱着小脸，带着刚被吵醒的起床气哇哇大哭，男孩回过神来，颇有些不知所措地低声哄着，但女婴却很不给他面子，依旧扯着嗓子哭着。
“这……”他苦恼地摇头，很无奈地嘀咕：“好啦好啦哥哥错啦，不该吵你睡觉的，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
“吓？不会真答应了吧？！”
他吃惊地低头，映入眼中的是女婴刚刚睡着的小脸。
原来是哭得累睡着了……
他长舒一口气，虽然只是抱了她十几分钟，但感觉劳累程度不亚于一场高强度特训……
男孩姿态僵硬地想把她放回小床上，但碍于怕把她放回床上时再次弄醒，所以好几次都想试没敢试。
“殿下，您交给我就行了。”
带着些许笑意的女声从他身后传来，男孩转身，白色护士装的少女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听她那均匀的呼吸，就知道她来了不止一会儿了。
男孩略有些尴尬的咳了咳，他听从她的话，伸臂将婴儿递向少女。
少女小心接过女婴，动作轻柔干练，一点也没有惊动熟睡中的女婴。
男孩甩甩胳膊，扭头正准备吩咐什么时，护士少女笑着截住了他的话头：“殿下不用多虑，关于公主殿下的照看，我们要比您专业得多。”
男孩悻悻咽回叮嘱，他摸摸鼻子：“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你们还是要小心照看好她们，懂了吗？”
少女轻笑：“明白啦，殿下。”
男孩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探望结束后，他还有很多事要做，时间可是很紧的。
但他还没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少女的询问：“殿下，公主殿下……有名字吗？”
男孩愣了愣。
名字？
……
“克莱，你说，等你妹妹生下来后，我们应该叫她什么呢？”
金发的贵妇坐在餐桌前，脸色柔和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嗯？”低头切牛排的男孩抬起头，无所谓地回应：“叫什么不一样？阿猫阿狗的都行啊~”
“噢~是这样啊~”
贵妇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温和的让人毛骨悚然。
男孩一抛刀叉，果断认怂：“……名字不难取，要我说的话，就叫……康斯坦斯，如何？”
贵妇皱眉，过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换一个。”
男孩沉吟：“那艾比盖尔呢？”
“……再换”
“贝蒂？”
“……”
“琼？”
“……”
男孩说了很多名字，但贵妇却一直摇头。
“……弗洛伦斯，这总行了吧？”
“噢？弗洛伦斯？欣欣向荣吗……”贵妇终于稍微满意了一点：“不过还是再想想吧。”
“哈？！那你让我在这儿想这么多干什么？！你又不急着用！”
“我愿意，你有意见？”
“……没有。”
……
男孩回头，认真地回答：“弗洛伦斯，这就是她的名字。”
他又重复一遍：“没错，弗洛伦斯•科斯特洛•切斯特菲尔德。我的妹妹，帝国未来的公主殿下！”
3
“弗洛！弗洛伦斯！你怎么了！回答我！”
耳机里传来的咆哮将他从精神冲击里拽出，他猛地挺身坐直，像是哮喘发作般拼命地喘气。
“怎么了？听你那边好像很不妙啊？喂喂你没死吧！我靠你别吓我！弗洛你倒是给我吱一声啊！”
弗洛伦斯顺了会儿气，这才按下耳机：“嗯，我死了。”
格拉迪斯：“……没死就好。”
他松了口气，五指紧攥的强制解除指令仪也缓缓松开：“你再不回话，我都想要撬舱门了。”
格拉迪斯抛着手中的指令仪，唉声叹气地发牢骚：“弗洛啊弗洛，你就不能让人少操点心吗~第一次连接都能出问题，你炽级的神经评测强度怕不是假的吧？！”
弗洛伦斯罕见地没第一时间喷回去，钢铁的五指缓缓弯伸，双臂一伸，金属巨人摇摇晃晃地从支架上起身。
“嘀~氢能驱动核心启动中~”
“嘀~检测到神经已连接完毕，正在评估上限强度~”
“嘀~战术目镜自检完毕，正常。”
……
一条条的机械提示音响起，弗洛伦斯缓缓握拳，包裹着他的钢铁巨人也同步握拳，动作整齐划一，毫无滞感。
“试一下吧。”他这样想，然后转过身来，看向格拉迪斯。
格拉迪斯看他面朝这边，眉头一挑：“有事？”
弗洛伦斯点头：“虽然有你之前的实验数据可以参考，但我还是想亲身感受一下这具机体的性能。”
闻言，格拉迪斯从自己身上掏出一块小巧的控制器，兴趣缺缺地问道：“要投影测试还是玩真的？”
弗洛伦斯认真想了想，然后回答：“来真的吧。”
“呵~”格拉迪斯嘴角上扬：“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喊出后半句话，他狠狠按下手中控制器的按钮，转身冲出了舱室。
他后脚刚跨出门槛，整个医护舱就已响起了尖利的警报声，沉重的闸门降下，将舱室死死封住。
一只只银灰色的杀戮机器人从舱室的几个角落里涌出，如同挤在一起的灰色虫群般成股冲近，它们狂躁地挥舞四肢，浑身上下的尖锋利刃流淌出危险的冷光。
“来吧！”弗洛伦斯哈哈一笑，两把刺杀刃噌噌弹出。
“叽——”
众多机器人们齐声嘶鸣，人耳原本捕捉不到的超音波此时却近乎实质的利刃，舱窗上的钢化玻璃瞬间布满裂纹。
“唰！”
然而如潮的音潮竟被人居中斩开，实验机甲顷刻跨越整间舱室，两道白色的线在他身后缓缓消失。
这时，几十只机器人突然破碎，每只的身躯都整齐断成三截，断口齐整光滑，仿佛工厂里的高压水刀最大功率的杰作。
谁能相信，这些切口仅仅是由两柄刺杀刃一刀砍出来的呢？
“好，很好，非常好……”
弗洛伦斯狂热地看着手中的双刃，他猛地转头，面向自己的身后。
不知恐惧为何的机器人们继续嘶鸣前冲，但弗洛伦斯看它们的目光已经彻底变了，现在他看它们的眼神……
就像即将收割的草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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