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宿舍里，一道兀地亮起的光拉起嗡嗡振铃的手一起将这沉寂的黑夜打破；处于熟睡状态的王丽，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猝不及防地从梦里掉了出来。她揉了揉眼，有些不悦地伸手去摸手机。
手机白亮的光屏此刻在王丽眼里是有点雾蒙蒙的状态。她见锁屏上显示的是短信的图标，没有多看一眼就把它永久删除了。
大概是哪个男生大半夜心血来潮发的吧……真烦……
她迷迷糊糊地想。扔过手机，她又看到梦神在不远处朝她摆手。很快，她就跟随梦神大人重新回到了梦境之中。
一晚过后，太阳如约而至，灿烂的光芒从天边散射而出，形成一道道金色的链条。夏雪床头的闹钟也被触发，位于正中的小锤也开始了激烈而单调的敲击。蜷缩在床上的夏雪在这振铃声中将眼睛睁开如细针一般大小的缝隙，并试图将这条缝隙拉大。可她实在太困倦了，闹铃过去后，她又延续了之前呼呼大睡的状态，如同一条弯着身子的死鱼。
她就这样一直睡着，太阳也从天边刚出头的位置一路移动到了头顶；强光透过略薄的纱帘，将整个房间照射的异常亮堂。终于把自己从睡梦中拉出来的夏雪，反射性地扭过脑袋去看闹钟。
“十……十二点了？”
处于惊讶之中的她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夏雪今天其实是想去早市的，可一通昏睡过后，她的这个原·计划自然而然地就成了泡影。
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夏雪心里想着，不带犹疑地立刻从床上蹦下。她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后，抓起挎包就出了家门。
今天的寒风似乎小了些，但依然是渗骨的冷；幸得空中有一轮火热的太阳，能将这种寒冷驱散些许。路上的行人极少，即使是有，也是稀稀落落的。
这是一如往常的景象。夏雪走在不知和奶奶走过多少次的路上，心里既有紧张感带来的一点鼓动，也有熟悉感带来的一丝平静。待她走到农贸市场的门口，望向里面空旷的大环境时，她总觉得以前背过的那句‘门前冷落鞍马稀’放在这里正正合适。
夏雪进了拱形的大门，沿着市场的一侧慢慢行进。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卖菜的人比原来少了许多，连带着菜的种类和数量也少了大半。
她走到一个正准备收拾离开的摊主面前。那摊主见有人过来了，忙把刚盖上的布子掀开，露出一堆泛着鲜红光泽的苹果。夏雪随意握起其中一个苹果，以360度全方位的翻转查看着。摊主在一旁说道。
“这些苹果都可甜了，你不信的话我可以切一块给你尝尝。”
他嘴里说着，两只手分别去往了小刀和苹果的方向。夏雪想要阻拦，但摊主手快，他赶在夏雪出声之前就已经把苹果削出了一个小芽。夏雪一时哑声，双手悬空，她只得接过摊主手中戳有苹果果肉的小刀，轻轻咬下一头的尖角。
苹果的甘甜沿着舌尖扩散开来。这是一种很纯粹的，丝毫不掺杂涩味的甜，夏雪心动了。她朝摊主询问道：“你这苹果怎么卖？”
“十二块钱一斤。”摊主利落地回道。夏雪一听是这样的价钱，当下就产生了放弃的想法。不过，她其实还是有点不想放弃的，因此，她犹疑了。
摊主看出了夏雪的纠结，他尝试着把她往‘不放弃’的方向推了一把：“姑娘，一分钱一分货，我这苹果卖的虽然贵，但是比那些便宜货要好吃很多。你买了一定不会后悔的！”
因为尝过味道的缘故，夏雪对他所说的‘好吃’二字不容置否。至于‘后悔’嘛……夏雪可就没那么肯定了。她像是单摆的小球，在‘买’和‘不买’的选择中来回摇摆着；几分钟过后，摆球停在了‘买’这个选项上，她也开始出手在苹果堆里迅速寻觅起来。不出一会功夫，她就挑满了一小袋。在她付过钱之后，摊主又问了件事。
“姑娘，你有几天没过来这里了吧？”
“啊？”忽然碰到这个问题的夏雪先是一愣，继而点了下头。摊主确认了自己的猜想无误后，用‘果然如此’的语调继续对夏雪说道。
“我就说嘛，毕竟这边都快要拆了，经常过来这边的人，也都去另一个地方买水果蔬菜这些东西了。”
“快要拆了？”夏雪有些不可置信地问。
“是啊。”摊主淡淡地说，语气里似乎包含有一点寂寥的味道。夏雪不禁奇怪道：
“好好的市场怎么会突然拆掉呢？我记得原来这里还挺热闹的啊……”
摊主又说：“拆迁一事其实很早就提过了，你不清楚吗？”
“哎？”夏雪又是一懵。短暂的惊讶过后，原本沉在海底深处的记忆悄然浮上水面。她想起来了，她的奶奶曾经和她提过……
“……隔壁的那个老张，今天和我说呀，说是农贸市场那块地方要拆了，好像是要改造成大型停车场。”奶奶窝在沙发里，一边磕着瓜子，一边和坐在自己旁边的夏雪聊着。夏雪当下就皱起了她的那对粗眉，她疑惑道。
“为什么啊？我觉得原来那样挺好的啊。”
奶奶又说：“人家要拆，咱们管不了。菜市场那啊，估计也会换个地，不会太影响到咱们的。”
“这样啊……”夏雪淡淡地回应道。
夏雪在听说过这件事后，每次经过或进入农贸市场时都会觉得这个地方快要拆了。然而在长达三个月的时间内，除了一如继往人头攒动的热闹景象，夏雪再没有看出别的内容，更别提拆迁这种大动干戈的工程了。于是她将此事抛于脑后，不再去想。
时光如同流水，转眼又淌过了三年。原本穿着一身松垮运动服的少女也换了装束，以一套休闲时装的打扮重新出现在这里。虽说她已想起来有这么一回事，但她对于这件事本身还有眼前的这个人都存有疑问，于是她问摊主。
“既然是早些就提过的……为什么不早早就拆呢？”
摊主回答：“你以为是那么好拆的吗？如果只是我们这些流动摊位的小贩，倒也搬就搬了。但这里还有一些长期租着门面房的商家啊，他们可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也是……”夏雪听着摊主的话，脑袋里想着那些商家反对的模样，倒有几分真切之感。那摊主接着自己的话茬继续讲。
“这件事其实到最后还是得到了有效的解决。在双方商议完后，这些商贩能在新地方继续自己的生意，并且也拿到了些补偿，也就不再闹了。这些天他们刚刚搬过去，所以这边就少了很多人。”
“哦……”夏雪应道，然后她又问，“可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不到他们已经搬过去的那个地方呢？”
“大概是因为怀念吧？因为我是从小在这里看着父母卖水果长大的。”摊主解释道。他说完这句话后，又用了一句“不过”，将话题转往了另一个方向。
“我这两天也会去那边，如果你想再来买我的苹果的话，就去那里找我。就是这样，后会有期。”
说完，摊主手脚麻利地把剩下的苹果塞进麻袋，然后将麻袋和厚布妥妥地驮在自己的三轮车上；随后，他把屁股往坐垫上一压，踩上踏板就离去了。
在摊主离开的同时，夏雪也转身以来时相反的路线走回到农贸市场的门口。她向附近经过的一个老爷爷询问了新市场的位置后，走了几条直线，拐过好几道弯，这才瞥见一两个卖菜人的身影。
夏雪走近小道口朝里面探了探。原本开在农贸市场的鱼店肉店之类，现在正参差不齐地散落在这条小道的两侧，这其中也包括夏雪母亲最喜欢的卤肉店。
夏雪走到卤肉店的玻璃窗前，透过窗子向里面的阿姨招呼了声。阿姨在注意到这头的动静后，忙丢下手里的毛巾赶过来开窗。当她看清是夏雪的面孔时，面上立刻堆起了笑容。她愉快地对夏雪说。
“呀，是你啊。你要哪个呢？要不像以前一样各个都来一点？”
夏雪略做思考后，点了点头。阿姨见夏雪答应了，便拿起夹子开始夹菜。她的动作十分豪迈，一夹就是一大捆，不出一会功夫就填满了大半个袋子。夏雪见阿姨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连忙出声阻止道：“阿姨够了，这实在是太多了……”
阿姨的手并没有因为夏雪的话做出停顿，相反地，她又夹了一大撮。她边夹边对夏雪说：“没事，阿姨送你们一些。好久都没见你们了，以为是把我忘了。”
“怎……怎么会忘了呢，阿姨的卤菜和卤肉味道都那么好……”
“阿姨知道你们喜欢。以后要常来啊，阿姨可以便宜一点给你们。”
“阿、阿姨。”夏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说，“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阿姨飒爽地说，“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以后要常来我们家啊。”
“呃……好，好的……”夏雪心里虽然很过意不去，但还是在半推半就中接过装了一整袋的卤菜和卤肉。
夏雪继续在这新开的市场里转悠着。由于过来的时间太晚，这边卖菜的人也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个。夏雪回想着母亲喜欢吃的菜肴，在这零落的摊点间来回窜动着；等买好所有需要用到的菜时，她已经在这个地方绕过四五圈了。
扫荡完毕后，夏雪看着自己手中互相紧贴的塑料袋，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这次……一定要做出自己的最高水平。
夏雪默默地对自己说，她随意放在身边的手也在不自觉中握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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