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艾莉？不，艾惠依……嗯，叫你惠依吧。”
武凌雪仍然闭着眼睛。
“啊，叫我什么我都不在乎，凌、凌雪……”
“嗯，没错。不过，再自然一些就好了。虽然，现在暂时还不需要这么小心——”
武凌雪微微地睁开双眼，长而微卷的睫毛在清晨的日光下显得尤为动人。
“什么？你不是说要休息的吗？”
“是啊。可是对我来说，休息一小会就够了。‘上望十里苍穹，下视万丈黄土’，大自然的一切神秀之物都会帮我恢复元气。你看，对毕方来说，也是如此。”
武凌雪指向看着周围被烧焦的草地不知所措的毕若焱。
“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毕竟我很少躺下睡觉的嘛。”
毕若焱自言自语着。
“那么……下一个目的地是……？”
“向北横越南部的三个山系，到青龙城管辖的东极去。”武凌雪又将眼睛闭上，似乎想要养神。
“那里的城主桓槿是我的好朋友，而我不在北方的事情，估计她也该知道了。我们先去青龙城暂住一段时间，总比风餐露宿要好。”
“东极？常年云雾缭绕，传说年年都有三日不绝、伸手不见五指的恶霾……”
艾惠依飞快地回想起她这半个月想起的有关东极的所有传说，“人人尚武，崇尚开放，就连护卫王，都是一位远近闻名、无人能敌的剑圣……”
“果然过目不忘。刚刚来到这里半个月，就能记住这么多。虽然是半真半假的传说，不过你现在了解这些应该足够了。”
武凌雪笑道，“更重要的是，我们到了那里之后，就安全了。那里不仅是幻穹治理最为清明的地方，而且也是少有的不受灾情影响的地区。”
“只不过……要想到那里去，还要有几天的路程吧？”艾惠依犹豫道，“也许我们可以先下山去，沿着一路的驿站走……”
“驿站是不可能的。只要还被城内通缉，我们就不能选择这条路。”武凌雪坚决地反驳，“那些卫兵可不知道什么叫做阴谋，什么叫做执念。他们只有一个想法，也只会执行那一个从他们的脑子里蹦出来的想法，那就是服从。”
“可是我的身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武凌雪微微抬起自己的右臂，好像在等待什么到来一样，“你的身份只会让你更危险，因为陆家……很可能已经不复存在了。”
“……”
艾惠依很不愿意承认这一猜想——不，是现实。
她看着一只信鸽从远方飞来，缓缓地落在武凌雪的手臂上。武凌雪轻轻地抚着它的翅膀，然后就像接到一封无关痛痒的寒暄书信一般，把它腿上绑着的那封信取了下来，交到了艾惠依的手里。
“这应该是陆仁炳被处刑之前，受了瑞熵的恩泽，给你寄来的绝笔信了。”
武凌雪说罢，就将信鸽放了出去，看着那雪白的影子消失在天边。
艾惠依颤抖着解开了绑住信纸的绳子。她知道，不通过通信法术传送的信件，要么是死囚绝笔，要么是阅后即焚的绝密信件。此刻的她，在心里祈祷着这信件属于后者——哪怕是极低的可能性。意外而又不意外地，奇迹并没有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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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莉吾妹。
不知为何，未蒙殿下恩却，只得血荐轩辕。万望妹毋再冲动行事，早日归来谢罪为盼。
兄 陆仁炳 绝笔于中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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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他……他希望我回去……”
“当然不可能。你的哥哥天真地以为，如果你回去解释清楚，那么你们家族的人们还有救。”
武凌雪提到陆仁炳时，语气一反常态地冰冷。
“忘记过去，然后继续走下去吧。朱雀，绝不可能是你再次落脚的地方。”
艾惠依仍旧觉得伤心，可是她的眼泪在昨夜便已经流干。
“难不成……流到现在的眼泪，都是当初相信朱雀城主时脑子进的水吗……”
她心里这样嘲讽着自己。正在这时，武凌雪把自己的手轻轻地放在了艾惠依的肩上。
“哭不出来了，对吧？”
“嗯。”
“早晚会有这一天。凡女生来便脆弱……但眼泪都流尽了，学会承受也是早晚习惯的事情。”
说着武凌雪便觉得，这个女孩的灵魂比一般的人纯洁得多。
“你刚刚说……让我……忘记过去。”艾惠依抬头盯着武凌雪深邃的碧眼，“可是你……有过故意要忘掉的过去吗？”
“哈，太多了。”
武凌雪故作轻松，“我敢保证，我记住的内容，连起来大概不会超过一百年。”
“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艾惠依继续说，“我能感觉到，有些无法抵抗的因素在逼迫你按照现在的自己去做……”
“呃……嗯，你这样想的话，那就这样吧。”
武凌雪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放下了自己的手，呆滞地望着天空。
“不过……你真的不休息一会？”
艾惠依知道，武凌雪在故意转移话题——她，玄冰，和瑞熵是死敌，和先前提到的青龙城主桓槿却是友人，这绝对不是偶然。
而一个统领一方的城主，却要在世界的另一端装作平民艰难生存，这样的事情没有长远的计划支撑也难以为继。
制定这些计划的人是谁，艾惠依已经不能去想。不过她知道，要想把这些弄明白，就必须先放下眼前的一切，同样以一个流浪法师的身份，和另外三人开始一段新的旅程。
“有道理，还是睡一觉好。”
艾惠依也装作很累的样子，“再说……等着北辰醒过来，应该是一件很无聊的事呢。”
两人一起扭头看着睡得正香的洛北辰。
“刚才还叫嚷个不停，看来有情绪也是睡眠不够闹的。”
艾惠依用一点也不像开玩笑的语气开着玩笑，而武凌雪也用一点也不像被逗乐的样子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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