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宁静的陆宅。
“陆仁炳并不坏。可惜的是，他挑错了主子……”
毕若焱坐在先前陆仁炳坐过的位置上。
“你做得没错。让他好好休息一晚上，做两个美梦，总比在这儿拼命地帮倒忙强得多。”
“我也等着你的解释。等你好好解释，三哥他为什么挑错了人。”
艾惠依收起元气包裹着的锡杖，也坐在自己之前坐的那个位置上。月色依然澄澈明净，只是天边多了几朵不祥的云彩。
“一切看似顺理成章……不过我还有一件事没想通。”毕若焱外表很平静，内心依然没有放松戒备——如果时机正好，他会立刻放出体内的讹火，让眼前的艾惠依饱受烧灼之苦。在确定自己随时做好准备了以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听她讲故事的姿态来：
“你为什么不信自己的亲哥，却相信我这个城主命你关押起来的陌生人？”
“现在不是陌生人了吧，毕方。”艾惠依淡淡地笑了一下，“而且看你刚才那胸有成竹的样子，想必也确实是知道一些关于我的事情的……咳，还是首先回答你的问题吧。”
“在洛北辰和我所在的那个世界里……有一本书流传至今。那本书名叫《山海经》……最初我只是被那本书里所描绘的奇幻世界所吸引，才认真地读了几遍。然而在来到这里之后，我却发现，你们所说的一些自然地标，比如招摇山、青丘山等等，都是那本书里记载过的地方。也正是因为那里面说的一些风土人情直到现在还被保留，我才知道，在我的身边，都有谁是可以相信的……比如你。任何人都有可能会背叛我。可你是自然孕育的神明——只有你，会正确地选择你应该信任的人。”
“哈，有点意思……只可惜，妄下论断总有可能是错的——你怎么知道，我就一定是那个你认为的‘毕方’呢？”
“你就是毕方没错。”艾惠依完全不感到惊讶，“刚刚你从房里冲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你的左腿，是后接上的义肢。而根据其他传说的记载，毕方鸟，只有一条腿。”
“嗯……能接触到讲述这件事的书，想必你——”毕若焱顿了一下，“我是说这具身体里的你，是个博览群书的才女。”
艾惠依一惊。
“难不成你……”
“你和洛北辰不一样，和多数人却是一样的——是借助逝者的躯体来到了这里的外界人。”
“我本来的相貌，确实和现在有些差别……不过不仔细看的话，也相差不大。”
“这是当然的。灵魂与躯体之间也有相性之说，只有相近才能融合。”毕若焱的双眼似乎能够洞察一切，“所以，这两样其实是同一个东西，而不是分立的。只可惜，这没完没了的仗，让所有人都没心思去好好研究，心智和心脏的统一到底意味着什么……”
“你说话的味道确实变了……现在，便是你作为神明的样子么？”
两双意味着真理的眼睛在那一时刻对在了一起。
“神明？我听洛北辰说你厉害得很，那我便问你个问题……”
“——神明和普通人的区别是什么，你知道么？”
风依旧那样轻，只是多裹挟了几分入夜的凉。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啊？”毕若焱带着戏谑的笑容对紧锁眉头的艾惠依说，“一个所学所见如璧玉一般完满的女孩居然遇到了瑕疵，这我可忍不了……咳咳~告诉你就是了。”
他有模有样地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像我这样的神明，只比普通人多了两样东西——一是永不破碎的元气，二是永不消失的生命。”
“永不破碎的元气……永不消失的生命……”艾惠依这样念叨着。
“元气便是这里的人使用‘元行之力’的载体了，只有元气被破坏的人才会被危及生命……再加上自然的生命永不消失……”她补充道，“你们获得的，就是不死！”
“完美啊！要是她有你这么聪明那该有多——”毕若焱突然觉得自己要把某件事说漏嘴，连忙改了口，“几天就领悟了元行之力的用法，是很聪明。不过我们获得的力量，并不完全意味着不死。因为，当需要我们去死的时候，我们也可以自己终结自己……”
“——那么那一天应该早就到来了。”
“什么？”
毕若焱忽然一脸惊愕地看着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的艾惠依。
“有限的生命才会让人珍惜……”艾惠依转身望向天空中被薄薄的云层晕得模糊的月，“每个晴天都有月亮，所以人们喜欢欣赏的不是月亮本身，而是圆月，或者月全食，因为这两种情况会少一些。”
“虽然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可总有些东西，不论如何延长生命都得不到；所以，所有能够实现的事情都能够得偿所愿的时候，也便是想要放弃生命的时候……这时该有多少年，我不知道；不过，总不可能是数千年的时间，因为你会对很多事情感到不适应——时代的变迁，社会的意识，甚至是亲近的人的离去……”
“我倒是没几个亲近的人，稍微亲近点的，倒也能——咳咳。”
毕若焱再次觉得自己可能会说出危险的话，又不安地咳嗽了两声。
“说实话，你是第一个觉得我活腻了的人；而且，你说对了。不过我为什么还会坐在这里和你继续聊天，这件事，我不想告诉你。”
“因为你接下来要告诉我的真相——城主殿下，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
“很多——因为，他是半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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