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我先走啦。”
随后提起书包从玄关冲出去的人就是蜜柑。不说关门了,就连房门钥匙都落在餐桌上,蜜柑是一个有点粗心大意而且不计后果的女高中生。
果然还是个毛躁的小鬼。洛瑟做出了这样的评价。
要说为什么的话,是因为她虽然记得顺手把厨余垃圾带走了,但却把更加致命而且恶心的垃圾留在了家里。
没错,那就是一无是处的米虫,时不时用成人的目光看待自己的大恩人的人渣——洛瑟。
“把我留在家里真的好吗?”虽然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自己姑且也是有前科的人。
无论是偷盗、抢劫、还是更加让人唾弃的犯罪行径,从主观的角度来说自己都算是“做过”的。可是对于这样的自己还能无数次地投来信任的目光的笨蛋,就算找遍世界大概也不会有第二个了。正是因为她的存在,洛瑟才会决定和过去的自己彻底决裂,好好把握住现在的每一秒钟。
现在的洛瑟是搜查课的一个普通职员,一个拖别人后腿的废物,一个为大家带来欢笑的小丑,同时也是一个不放弃希望的努力白痴和一个仅仅一人眼中的大英雄。
这是洛瑟现在的身份,过去的事情怎么样都好,唯有现在才是值得珍视的,他的一切。
“今天好像有她交待的事情。”洛瑟拿上钥匙,代替粗心的房东把放着新闻的电视机关闭,然后把致命而恶心的垃圾丢到门外,锁好房门。
“今天要在她之前回来才行。”因为蜜柑没有带钥匙,洛瑟也因为昨晚蜜柑发派的任务不得不出门,所以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早点回来,要赶在学生放学回到家之前开门才行。
于是,洛瑟出门了。目的地是暂时没有和玛丽娜甜点屋。相较之下第二个明确的地点比较好找,但是蛋糕太早买回来的话会坏掉,所以在准备回家之前都要一直向着第一个目的地不断前进。
早晨的风很清爽,混杂着在城区住惯了的麻雀的叫声迎面吹来,洛瑟感觉心情格外舒畅。因为工作的原因,洛瑟很少出没在阳光明媚的街区,他所熟悉的早晨应该是面包车的窗帘缝中透进来的刺眼的光线,或是潮湿的巷角里被日光一照升起的雾气一类的景象。都不是什么让人感到愉快的东西。
洛瑟乘着这惬意的风,一直走到了很远的地方。虽然这么说很奇怪,但是洛瑟认为自己很擅长闲逛。可能是在被同事打发走的时间里只能闲逛,不知不觉就练成了一项独特的技能。
如果闲逛能设成比赛的话,自己一定是能杀进全国大赛的等级。洛瑟是这么认为的。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中午,虽然新安市所处的纬度不在热带,但中午的阳光依然是猛烈得能把人灼伤。在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和一瓶矿泉水充当午饭的洛瑟也认为应该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一下。
他一边走路一边草草解决了午饭,正想找个垃圾桶处理掉手上的包装时,他发现自己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公园。儿童嬉戏的场所,老人散心的场所,流浪汉的家。
他坐在树阴下的长椅上,对准附近的垃圾桶投了一计漂亮的三分球。
“……好困。”
不知是进食后大脑供血不足,还是树阴下的长椅过于舒适,刚坐下不就洛瑟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公园的长椅有一种特别的魔力,能够与废柴的男人互相吸引。洛瑟刚躺在上面瞬间就感到一股强烈的归属感。也许现在他的灵魂和这长椅产生了共鸣,这个男人那无用的本质毫无保留地暴露出来,在长椅的包围中得到升华。
这个一生中充满悲剧的男人甚至可以断言,这一定是仅次于蜜柑家里的双人床,他躺过的第二舒适的床了。
一股强烈的睡意向洛瑟袭来,在他的耳中连聒噪的蝉鸣都变成了摇篮曲,这把他一点一点地推向梦的国度。
“只睡一会…应该…没事吧……”半睡半醒之中,他最后说了一句如呓语般的辩解,然后昏睡过去。
……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男人上山砍柴。途中看到两位下棋的童子。这个爱好下棋的男人想看童子下棋,却又放不下自己的斧头。这个男人对自己辩解道:“就看一会。”于是,他把斧头扔在一旁。等到他看完一局的时候,童子对他说“是时候回去了。”。没想到他回过头发现,自己的斧头的柄已经腐烂了。
这个时候,这个男人闭上了眼睛。等到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是一片火红的黄昏和供孩童玩耍的攀爬架。
此时的洛瑟体会到了烂柯人的心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种不时髦的台词他是不会说的。洛瑟现在只想敲一敲自己昏沉的脑袋,让自己清醒到可以想起来哪条路可以最快地回到蜜柑的家。
他揉了揉眼睛,环视四周寻找可以得知时间的东西。可是公园里没有钟,附近也没有可以问的人。
在他灰心丧气地回过头,却发现了某种和环境,和时代不协调的东西,像是歌剧中的摇滚歌手或是战国时代的飞机。
那是一个满头黑发的老人。
老人坐在金属的轮椅上,身上穿着灰暗色调的和服,手上握着一根木质的拐杖。可能是由于肌肉萎缩,老人的身形显得格外得小。而老头的身后是一个体格壮硕的黑衣男,带着电影里那种墨镜,推着轮椅向洛瑟笔直地走去。
迷茫,疑惑。洛瑟瞬间被一团问号包围了。
如果走过来的只有黑衣人一个的话,洛瑟毫无疑问会选择逃跑。可是为什么黑衣人要推着一个老人呢?或许这只是有钱人家的老人想出来透透气而已,背后跟着的只是保镖。洛瑟此刻更倾向于这种可能。
“你是共鸣者吧?”
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说话了。可是洛瑟并没有听到老人那种沙哑的声音,他听到的是更加嘹亮、尖锐的、孩子的声音。
等到他们走近了,洛瑟才看清楚轮椅上的人确实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你是共鸣者吧?”
他又问了一遍。虽然声音是孩子的声音,但是说话的语气和方式却是像个年事已高的长者,一种看透一切的、淡然的、缺乏生气的声音。
“是…是的。”没来得及多想,洛瑟下意识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对方明明是个小孩自己却紧张到结巴,洛瑟觉得这样的自己真实丢脸到家了。
“是吗?但是我完全感觉不到…你的振动。”
少年的声音和其他的同龄人一样,还没有到变声期的童音十分高昂。但是他的说话方式却是异常的沉稳,简直像是刻意压制住自己的童真一般,给人一种成熟,甚至是老成的感觉。总而言之,这个少年被谜一般的气氛包围着。
“我这边有点特殊,是不到使用的时候毫无起伏的类型。”或许是面对小孩,而且同为共鸣者的缘故。洛瑟没有过多的警戒,直接说出了真相。这一点就连洛瑟自己都非常惊讶。
一般的共鸣者会在不知不觉间放出微弱的振动。共鸣者之间可以通过这个来互相确认对方是不是同类,甚至是干一些更厉害的事情。
“这么说你也是共鸣者吗?真了不起啊。”
年龄这么小的孩子是共鸣者的话,也就是刚出生没多久就被赋予了共鸣。一个带着共鸣的婴儿能从那场大战中存活下来,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奇迹,他一定也经历了很多磨难吧。
但是在感动之余洛瑟突然发现了什么。
“等等。我从刚刚开始也完全感受不到你的振动。小孩子说谎可不好哦。”
被摆了一道。洛瑟认为眼前这个装模作样的小孩轻而易举地把他骗上钩了,并对此感到懊恼。
他笑了,不是孩童应有的清脆的笑法,而是像上了年纪的人那样断断续续的笑法。与其说是欢快纯真,不如说是缺乏生气甚至有些病态,那就是这样一种笑声。
“我这边也有点特殊,因为我一直在共鸣,你的身体可能已经适应了。”
小孩这么一说洛瑟才想起来:在他刚来到这城市的时候,因为一直听到一种陌生的共鸣,他总是害怕有人想要袭击他而几天没睡好觉。
这么说来当时罪魁祸首就是眼前的他了。而最近没有再感觉到了,这也许就是少年所说的适应吧?
“你觉得共鸣者是什么?”突然,少年发问了。
他提了一个让人想不到是个十岁的小孩会去思考的问题。它超过了物体本身而探究其内在。什么是人,什么是灵魂的本质,这个问题似乎与它们相似,带有哲学的意味。
“在你看来现在的社会对于共鸣者是仁慈的吗?被给予共鸣者们的特权难道不是一种安慰,一种怜悯吗?”
少年一动不动地坐在轮椅上,双手自然地搭起来,成为一个拱形。他瘦弱的身体陷在轮椅里,平静得像一具死尸,但是他的语言却充满了力量,一种反讽的口吻诉说着某种真相,仿佛在他的身后有一个张牙舞爪的狂人的影子正在怒骂。
“啊啊,你们受苦了。这么多年来委屈你们了。所以现在稍微给你们一点奖励,请不要再悲伤了。这个社会…对策局所做的就是这样的事情。”
提到对策局的时候,少年的语气突然变得悲伤。
“但是这样就能抚平伤痛吗?这样就能让悲惨的过去当作没有发生吗?这样就能否认…当初人类对共鸣者犯下的罪过吗?”
少年连续用了三个问句,但是表达的意思是一样的。少年在仿佛在哭诉,用了三个问句是为了洒出心中的眼泪。但是洛瑟却没有产生哪怕一点的共鸣。眼泪是属于活人的东西,已经无法哭泣的洛瑟只是一具没有眼泪的活死人,或是说复生者。
“呐,在你的眼中,这个社会,人类还有共鸣者究竟是怎么样的?”
少年抬起头,发亮的黑色瞳孔注视着洛瑟的眼睛。他渴望着洛瑟,身为共鸣者的洛瑟给他一个答案。
当然,少年没有哭。他全程只是静静地坐在金属轮椅上,动动嘴唇发出声音而已。他的语气时而讽刺,时而悲伤,但贯穿整段话的是一种不寻常的平淡。少年已经看淡了,在提出最后的问题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赘述,只有最后的一句是少年真正的质问,也是他真正想知道的洛瑟的想法。
洛瑟也没有哭。会哭的洛瑟已经死了,早在那场战争结束以前就死在了黑暗里。他只是觉得一切是多么可笑,同时又与他无关。
对策局的无能?人类的怜悯?这些事情其实洛瑟并不清楚,也并不关心。
因为:洛瑟认为自己的生活与对策局的权能无关。
因为:洛瑟认为自己的生活与别人的看法无关。
洛瑟已经学会了用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淡的目光来看待一切。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洛瑟对于这个问题的回答是:没有回答!
“……”
但是洛瑟并不是没有可以回答的答案。他的心里早就有了另一个答案。在成为这个冷漠无情的活死人之前,他还是有着一颗有热度的心的。当然,这颗心到现在也有,只是它只在某个人的面前才能表达出来罢了。
现在洛瑟也许可以用那颗心来说出一个更加有热度的答案。
“我不认为这样就可以否定一切。”
首先,他对少年的见解表示肯定。他认为发生过的事情无法挽回,这一点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我不认为对策局…人类只靠这些就能补偿我们(共鸣者)的痛苦。”
没错,这份痛苦无法忘却,也无法被弥补。
“我也不认为这个社会能对此做出任何有积极意义的事情。在这真实仇恨面前,一切的补偿都是无用的。”
人死不能复生,已经发生的过去不能重新来过。现在做出的改变只能影响现在的事情,而发生在过去的悲伤已经成为历史,成为事实,无法动摇了。
“所以无法忘却仇恨的你…要怎么做呢?”
少年眯起了双眼。他的视线似乎已经穿过了这个名为洛瑟的男人的身体,而是紧盯着藏在身体内侧的心。这个少年在对洛瑟的灵魂发问。
“我……”
没错,仇恨无法被补偿,发生过的痛苦也无法再消除。如果是这样的话……
“我会选择什么都不做。”
少年脸上第一次浮现出惊讶。
“既然做什么都无法弥补的话,我就会什么都不做。我会以一个平庸的废物的身份浑浑噩噩地活下去,这就是我的正义。”
少年为他的回答鼓起了掌。
“漂亮的答案。真不愧是你。”
少年笑了,虽然依然是那种病态的笑声,但这次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像哮喘病发作一样,他笑得气喘吁吁。
他突然停下了喘气,眯起双眼,用一种非常可怕的眼神看着洛瑟。
“是什么让一个能够杀死世界的怪物变得温柔得如同家畜。”
他的双眼仿佛能够穿透一切,这让洛瑟感到一股生理上的不适。
“是她吗?你所相信的正义真的是你的正义吗?你知道吗,我们通常把照搬别人的教条充当自己的正义的人称为伪善。那么你的正义,究竟是不是一种伪善呢?”
如果说刚才洛瑟还觉得这个少年有一种老成而和蔼的气质,那么现在的他完全就是一只野兽,肆意地剖开别人的胸腔,叼起里面的东西尽情地撕咬。和这样的少年站在一起,光是交谈就让人心生厌恶。
“所以呢?”
洛瑟却丝毫没有退让。
“伪善…那又怎样?她相信的正义就是我的正义,她所信奉的善就是我的善,哪怕这是伪善也好。”
他睁大眼睛,瞪着洛瑟,然后缓缓地咧开嘴。
“你的正义究竟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我很期待。”
他又笑了。明明是一样的笑声,洛瑟却难以对这笑声产生任何好感。
“我对你很感兴趣,吞噬可能性之兽啊。你也许自己还没有发现,你的视点早就已经超越了人类,甚至是一般的共鸣者。你的存在对于我来说才是唯一的变数。或者说…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公啊。”
洛瑟不能理解他说的话,但是有一点他是明白的,这个少年很了解他,可能比他自己都要了解。这样的怪人,光是猜测他的身份就让洛瑟感到不寒而栗。
“是时候回去了。”突然,少年说了这么一句话。
等洛瑟抬起头的时候发现少年和推着他的轮椅的黑衣男已经调头,向着马路的方向离开了。
“是时候回去了。她在等着你,洛瑟。”
最后少年叫出了洛瑟的名字。虽然很想追上去问清楚他到底是谁,但这正如少年所说的:她在等着。所以洛瑟已经没有功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哪怕一秒都好,想要快点回到她的身边。洛瑟这么想着,飞奔着离开了公园。
他离开的时候,天空仍是一片火红,铺有花岗岩砖的路面在夕阳的照映下显得一片橘红。就在这时,沿着大路一直奔跑着的洛瑟突然想到:童子原来是极东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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