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裡提着黑色斜背包，我独自一人走在早晨空荡蕩的骑楼内。
每户人家骑楼地板的高度并不一致，忽高忽低，若一个不小心就会跌的很惨。
穿过空寂无人的小巷，我小腿一使力，踏上了另一头高的夸张的住家骑楼。
这也太不方便了吧，心中顿时有个念头窜出。
但下一瞬间——
不，这很方便啊，还可以训练眼力是不是。
这莫名奇妙的想法无法控制地涌进脑海。
我仍在骑楼下走着，视线也时刻注意着地板的高低差，但心中却被两种截然不同的念头所困扰。
方便?不方便?
高低差会让行人跌倒?还是能训练行人的眼力?
好像都对…又好像……
都不对?
我放弃了思考。
不急，过一会儿我就能知道我当初的想法了。
又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我放空脑袋，让视线自然地向前看。
马路对面是一辆后棚掀开的小货车，上头摆了几串香蕉，一个古铜肤色的白发老婆婆倚着车尾在休息。
「年轻人，要买……」
那老婆婆见我走过来，刚抬起头想堆起笑容，却忽地止住了嘴，眼神不自然地偏开了。
看了一眼那老婆婆，她低着头对着车牌发呆，不发一语地，我继续向前走。
习惯了，早就习惯了。
一开始我也疑惑过，为什么旁人见到我都退避三尺、不敢说话?直到上了小学的某天，我看到了镜中的我。
那是一个完全没有表情的小男孩。
阴沉、喜悦、愤怒、悲伤、惊奇，我试着蕴酿情绪，展露出表情。
但是——
一想起开心的事，随即变得对那件事感到愤怒。
愤怒沖散了开心，相互消融瓦解，合归于无。
直勾勾盯着镜子，刚升起的愉快情绪硬生生被不知名的力量抵销，我甚至忘记了我当时的情绪究竟是惊讶、愤恨，还是无动于衷?
在盯着镜子的当下，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不过，在几秒过后，恐惧的心境早已消散到不知何处，止余留一个面无表情的男孩，他静静盯着自己的镜中倒影。
又经过了一条小巷，这次没有遇见人。
极目远望，挤压的视野在远处发散开来，骑楼尽头，数个警卫把守的校门前是一片大停车场。
那之后的事情模模糊糊的记不大清，只隐约记得姐姐面色焦急地推开浴室的门，对着我说了些什么。
姐姐。
好期待假日啊。
期待——
这次，我期待的情绪并没有完全被抹消，还残余下一点点。
姐姐果然是特别的。
我用手挤起脸颊，一旁店家的玻璃上倒映出我的模样，是一个毫无表情的休闲装清瘦少年。
在手指的帮助下，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那么一丁点。
移开指头，我踩下灰白色的斜坡，下了骑楼，两边停满了各种品牌的车子。
接受一辆BMW无言的礼让，我看了驾驶座一眼便不再回头。
里头坐了个高马尾的帅气女孩。
挺漂亮的，我这么想道。
下一瞬间，猛窜出的相反情绪让我放弃了思考。
车道前的横杆旁，供行人通过的小道只离我几步之遥，
几个男女看着我面面相觑，似乎忘记了要走路。
进了大学，一个礼拜都见不到姐姐了。
无视了那群面色呆滞的学生，我独自一人走进了警卫室旁的行人通道，进入了大学内部。
然后，红砖校舍变成了一片漆暗。
我似乎在下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