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临近的春天脚步声,那便是响彻天际的雷鸣——那代表着,万物复苏的季节就这样开始了。
春天的雨露滋润着饥渴的山林,绿衣早已披在了这绵延的山区与丘陵之间,然而对于这北方之地而言,温暖的春天是一种奢侈。于是在这林地附近静静拍打着岸边的湖泊的滋养下,这份温暖就显得倍加弥足珍贵。
如果附近没有正在“噼啪”爆燃的废弃内燃机车残骸与四分五裂的铁路线路的话,这份翡翠般的美景明明能更加宜人。
不远处的这片绿玉般的植被群内,一块树木较为稀疏的空地之中,本应覆盖大地的绿色衣衫大得吓人——因为那是一张巨大的绿色伪装布。淅淅沥沥的雨幕之下,一个绿色的“草人”正在逐渐接近这里。正当这个“草人”摸到了这伪装布的近前的时候……
“Не
двигайся 。пароль!”(别动。口令!)
这声那雷鸣也掩盖不住的低喝,与清晰的推弹上膛音传入了“人”的耳中。而听到这声低喝的“人”,则是无奈的举起了双手。
“真是的……‘Кукушки’!(布谷鸟)”
在绿色伪装布的阴影之中,一抹金色一闪而过,窸窣的声音响起,好似布料与皮肤摩擦的声音。紧接着的,是一只白嫩的小手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其实你刚才在狙击镜中早就看到了我对吧。”
“可你也说过任何时候都要保持最高警惕对吧,指挥官?”阴沉的天空下,一双灵动的赤色眼瞳眨了眨,随后她的嘴角弯起了一个调皮的弧度,“更何况,你给我的命令是‘任何人或者东西接近这里,恁死,第二天再整清楚是什么玩意’,对吧?”
自己面前这早已放下束缚着自己的发带的SV-98,甩了甩金色的长发,就好像是要故意捉弄自己一样。
“……真不该延后你的警戒时间的。”
嘴上这样抱怨着,自己也只能苦笑着拉住她的小手,一跃而入这个临时小型营地。
褪去厚重的伪装衣,自己开始整理这几天的收获。一一记录到终端上,最后还是要挑一个干扰衰弱期上传至HQ——该死的铁血工造就连全领域干扰器都是全天候24小时不停歇工作的。
“首先是该死的铁血工造人形的出没地点,分布,最近的据点情况……真是该死,谁知到这帮犊子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想干啥。”
而正坐在自己身边的这位人形少女,正在饶有兴趣的看着自己带回来的那一大袋子的样本与杂物,其中还有自己为了满足一点“私欲”才“顺手”捞回来的东西。
看着她和自己坐在同一个弹药箱上,啪嗒啪嗒的晃荡着双腿,对眼前的一切都十分有兴趣的好奇宝宝的模样,恍惚间回忆起来,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那还是一个月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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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还是战线刚刚稳定,双方陷入僵持阶段,谁也不能前进一步的时候。
铁血的凌厉攻势仿佛遍地开花,在锋线上一个劲的展示着自己锋利的爪牙,该防区的负责人为此事也是忙的焦头烂额。他们的主攻方向究竟如何,如何用手上捉襟见肘的兵力去查缺补漏——
于是负责人对我们下达了简单的跨境侦查行动的指令,要求我们沿着被铁血封锁的铁路沿线去摸清它们的虚实——
真是“简单”的任务。
雪上加霜的是,由于该防区的兵员的急剧缩减,指挥部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向周边平民设施临时征召了一大批民用人形。这些人形们,都如同青春期的小姑娘们喳喳咕咕没个正形,想要执行上级指派的侦察任务,根本不够格。
这一个个孩子仿若和平时代中憧憬着自己的幸福、期冀着自己未来的恋人、回忆着自己的甜蜜往事的鸟儿一般,与前方用血与火铸就的战场丝毫不相配。
而那时候的自己,手指从长长的列表名单上划过,一边查看,一边摇着头。名单列表就快要到头了,然而到目前为止却没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难道这次还是老样子,自个儿单独去吗……切。”
然而当自己划到名单的最后一人之时,备注中那“可执行高强度侦查工作”的信息吸引住了自己。
而她的武装烙印适应栏也让自己的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觉。那种说不清也道不明,却又好像在安抚自己躁动的心情的信任感。
“嗯,就她了。”
自己在最后时刻敲定了名单,上传完毕。
结果铁血的攻势比预想的更加猛烈。我们所搭乘的武装列车就遭到了猛烈的袭击。尽管在战斗中,她一丝不苟的瞄准、射击、装填、瞄准、再射击——
像是优雅的侍者,精准地将死亡带给铁血的人形。
正在我暗暗庆幸选择她是对的的时候,一阵突然的剧烈爆炸带来惊天彻底的震动,机车的动力部分被彻底的击毁——连带着这一带的铁轨与枕木。
最后,我们只能选择步行前进。
——————————
而在这个时候,她的低声惊呼让自己在一瞬间回过神来。
“哦,天呐……指挥官,难道这……”
她晃动着脑袋,红玉般的双眼惊讶的看着自己,金色的发梢擦过自己的鼻尖,痒痒的,还带着一股花朵般的清香……好吧,无水式自洁剂是个好东西,但下次还是让那帮厂家配发无香型算了,这样会暴露目标……
不对,铁血人形们,有鼻子么?
将这个疑问抛到脑后,自己看到了她正在瞪大双眼看着的那个小型储物袋——在那里面,是一大把卷曲的、绿色的、奇形怪状的植物。
“咋啦,平时总是用自加热的罐头盒子,吃都吃腻了,换个味道而已。”
自己微笑着解释道,关掉了上传界面,反正这些东西总得干扰功率衰减的间歇才能上传。
她抿着嘴,皱着眉打量着眼前的这些植物。
“老天,居然吃起了蕨类植物,这玩意可曾经是恐龙的主食耶……指挥官你是想要回到原始社会吗?”
“哈哈哈,现在金达莱花开得正盛,正好是吃这个蕨菜的时节。”
自己笑着从她的手中拿走了储物袋,打开之后从随身的战地食品包中取出了盐,撒在了上面。而她则是耸了耸肩,掏出了自己的那份罐头。
雨声渐歇,太阳也从云层间露出了它和煦的面庞,森林中开始泛起白色的雾气,缓缓地飘荡到湖面上,给她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但是,周围却依旧静悄悄的,没有动物的鸣叫,没有丝毫的声音,除了那白桦的树梢在轻轻摇摆蹀躞以外,万籁俱静。
她与自己悄然无声的享受着对于他们而言的美味,一时间相安无话。
“你觉得,这一次的行动,会持续多长时间呢。”
不经意间的喃喃自语。她在听到我的这番话之后,突然停下了咀嚼的动作。
“在我来到这里之前,战斗,是一天都没有停下来过的。
“废墟中,荒原上,沼泽地,野草丛中,战斗没有停歇过,我们为了生存而战。
“然而敌人却是不可沟通,不可博弈,更无法威慑的,血与火散布在她们前进的道路上,从来没有停歇过。
“每天都有鲜活的生命与这个世界道别……”
她看着我些消沉的样子,二话不言,趁着我没有注意——
“唔……”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早已从我的手中抢走了一根浸润着盐分的蕨菜。慢慢地咀嚼着它,体会着一股无以言喻的苦涩与清香扩散开来的那种感觉。
“我知道哦,这个东西啊,不论怎么做,都会有挥之不去的苦涩。但是,不知道苦,哪来的甜呢?”
她低下头沉吟了一会,抬起头来,用她那灵动的双眼注视着我。
手在不经意间触碰到身边那杆她从不离手的SV-98,这是她的身份,也是她的象征。
“正因为你踏过了那一切,经历过血与火与愤怒。因为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是因为我们可以互相依赖,去做到我们应当做到的事情。
“如果需要,即便是死亡是个什么滋味,我也要亲口去尝它一尝……
“因为啊,有些事情是我们值得为之战斗的。”
……
“如果你的手中没有握着枪,你会干什么呢?”
唐突的,自己在不经意间问出了这个问题。
因为她实在是太过不相称于这片煞风景的地方了。
开火时的那份优雅也是。
“也是呢。”
似乎是第一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她歪了歪头,作出了思考的表情。
“如果有选择的话,也许我会继续选择在那个老夫妇的餐馆里,每天将红菜汤准确无误的奉送给客人吧。”
说完这番话的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和煦的表情,好似头顶正在驱散着乌云的阳光一般,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刹那间,我仿佛被她那令人心醉的笑容弄得暂时停止了思考。
是啊。
那天我见过的那些人形,她们本不该在这里的。
那个扎着红色发带的女孩,原本她应该在质检部门里每天幸福的体会着各种美食的味道,顺带做好质检工作;
那个天真烂漫,任何时候都没有停下往嘴里塞零食的小家伙,她现在本应该在糖果店里用她的分析仪仔细调和着蜜糖,带给小孩子们甜蜜的时光吧;
那个扎着双马尾辫的孩子,她应该在面包房里与雪白的小麦粉互相较劲,烤制出饱含阳光的味道的面包吧……
脸颊感受到了指尖的触感。
“喂~”
自己眼前的她重新戴上了手套,将弹匣稳稳地**了她的半身。
“指挥官,没关系的。”
她重新站了起来,双目紧盯着我,在那之中饱含着被烈火淬炼过钢铁般,不可动摇的意志。
“因为……这,是我自愿选择的。虽然我只是一介人形,但……”
“Всё
что с детства любим и храним,Никогда врагу
не отдадим!”
恍惚间,自己似乎看到了曾经在这里的图书馆中看到过的影像,那些男男女女们视死如归般的目光,仿若穿越了时空,在她的身上再次重现了。
因为她歌唱般的话语,自己听得懂。那也是曾经的那些青年男女们曾经歌唱过的。
“我们自幼所心爱的一切,宁死也不能让给敌人!”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情,她背起了那杆长长的步枪,向我伸出了手。
“走吧,晨间侦查的时间到了。”
我无言一笑,也伸出手去,握住了她。
也许有一天,这个曾经梦想着美好生活的小手会遍布着磨损的痕迹与硝烟的灼烧,亦或者鲜血的残留。
但至少这个寂静的黎明,是她亲手在保护着。
走出伪装营地,我和她的脚步踏着林间铺洒着的枝叶,发出了清脆的响声。顺着昨天开辟出的小路,最终,我们还是踏上了后半段完好无损的铁路——因为顺着这个走下去,就是去下一个侦察营地的最短路线。
“На
заре ты ходил по росе утром раним(黎明的时候,你带伤口与朝露擦身而过)
Ветер
странствий сбивал тебя с ног……(风尘仆仆,精疲力竭……)”
老旧电台里传来广播电台那因为严重静噪而有些失真的低沉旋律,静悄悄的黎明中,只有这旋律在陪伴着我们。然而这寂静的山岭中,也依然危机四伏。在手中,瞄准镜那暗红色的透镜片,如同沾染着鲜血的琉璃。
“А
дорога вела от порога(这路从故乡蔓延)
Шелковистой
была а порою была словно зверь(时而险象环生,时而一马平川)
И
ломалась и гнулась дорога(这路有时须折,有时须弯)
И
кричала мне эхо "Не верь!"(它回响着“别去相信!”)
В
тишину ты эту не верь……”(你别去相信暂时的转危为安……)
那些子弹也一定会发出划过空气的尖利声,撕碎晨间这样美好的寂静吧。
“А
зори здесь тихие-тихие(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Бинтами
туманов покрытые-Озера багрянцем горят(湖面大雾弥漫,仿佛缠着绷带——它渗出了殷红色)
А
зори здесь тихие-тихие(这里的黎明静悄悄)
Как
яблони соком налитые-И Солнце как в лапах шмеля(太阳就如成熟的苹果树娇艳欲滴——它很快就像蜂刺一样灼热)”
迎着朝阳,不远处,笼罩着贝尔加湖的薄雾逐渐散开,露出了她蓝宝石般的真面容,反射着朝阳的金色,令人炫目。
而在朝阳下,我与她留在西伯利亚的铁轨上的,是两名士兵长长的影子,坚定地——指向着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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