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此门者将被诅咒。”
诡异的烛火下，南瓜娃娃在吧台这样开口道。
当我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鬼脸南瓜娃娃时，它又安静下来了。
我警惕地看着这只会说话的装饰品，又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其他人在恶作剧。
伸手抚摸过去，那南瓜馕若流苏、肤如古木，没有任何异常气息。
呼，是幻觉吗。
就这样松了口气。
这时，咖啡馆的门吱呀一身打开了。
我回过头，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用眼角的余光分辨出那是Vector的身姿。
当然，我不会主动上前打招呼，说些不咸不淡的问候。那孩子一定会一脸无奈地反问，“怎么了，指挥官，又开始关心我这样的人了吗？”
呼，毕竟是万圣节，还是不要互相伤害的好。
于是我端起空的咖啡杯，假装若无其事地嘬饮着。
她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消失在离我两米的右边，侧脸望去，见她佯装自顾自地泡上速溶咖啡，实则时不时偷偷打量我一眼，若即若离。
这种反常让我觉得有几分好笑，于是招呼道，“Vector，万圣节快乐。”
Vector意外地有点惊慌失措，她双颊绯红，小心翼翼地迈着步子靠近了我身边，眼睛盯着脚尖。
这真是很罕见的状况。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我问道。
“您怎么知道的？”
我当然不可能认错人，Vector的脸蛋虽然一如既往地白皙，但确实平日里更加成熟而略显消瘦，而现在却多了几分柔腻和说不出的温婉动人，是因为室内比较温暖的缘故吗？我转望四周，见到空调是关闭着的。
“那个……姑且确认一下，你真的是Vector吗？”我定了定神，问道。
“嗯，是的。”她用一如既往清冷的声音，说着温暖的语句。
“不是Jector，也不是Yector对吗？”
“没有那种枪的，指挥官，我是Vector。”
“不是披上Vector皮的SOP吗？”
“不是哦。”
“不是披上Vector皮的G41吗？”
“就算如此那也依然是G41不是吗，我是Vector，属于您的、唯一的Vector哦。”她忽然弯起了温柔的嘴角，在展开笑颜的一刹那，几乎换了个人一般。
糟糕，糟糕。这句话杀伤力好大，我捂住胸口，一定是开始失血了。
她紧张地想要来扶我，却被抬起的手回绝了。
大概是感觉到了我的回避，V有些寂寞地垂下眼帘。
“咳咳，那个……突然离得太近，我有点不适应。”我解释道。
“指挥官讨厌我了吗，”她凑上来，贴近我的脸前，楚楚动人的眼眸不安地注视着我追问道，“指挥官……不喜欢V了吗？”
我咽了口口水。
啊，我的右手！你肿么了，我那能吃饭能拿刀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抬了起来——
好想、好想抚摸她的短发！
“你要是敢对V趁火打劫，你就死定定定定了！”不知为什么，此刻脑海中浮现出HK416的声音，她用和善的目光看着我，嘴角不断抽搐着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她的眼眶发黑，眼中布满血丝。
我被这寒气逼人的幻想吓得浑身一激灵，把手又缩了回去，藏在背后。
傻子也知道，被发现之后就死定了。
总之，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很反常。
冷静下来之后，我飞快得在心里分析了一下形势，最后说道：
“呐……V，能先去我的房间等我吗？记得路上不要跟任何人说话，我很快就到。”
“诶……”
“去吧。”我安慰道。
“是。我，我……会等你的。”她低着头，小声应许着。
-
走到门口，我关上咖啡馆的门。
四周只有摇曳着的烛光和极具万圣节节日气息的装饰。
巫师袍，魔法扫帚，骷髅面具，幽灵披布，依次安静地陈列着，点缀着平凡无奇的日常。
“现在没人在这里，跟我说话吧。”我给自己倒上一杯咖啡，对着空气说道。
“……诶呀呀，终于醒悟过来了呢。”一个声音回答了我。
果不其然，是那个吧台上的小南瓜。
我清晰地确信自己没有喝酒，但它的嘴确实在动，没有看错。
“是你下的诅咒？”我心里一颤，问道。
“是的，这一点在进门时就已经告诉过你了吧。”那孩子般的、略带机械感的声音道。
“所以Vector才会忽然变得这么……软？”
“呃嗯，说软只是一种结果，原因是她在诅咒之下爱上你了。彻彻底底，毫无保留的爱哦。"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为什么……这是万圣节吧，作为妖怪的我，出来活动的日子。”
“你是妖怪？”
“不像？”
“你把头伸过来。”
“呃，你先把叉子放下。”
“你先把头伸过来我再把叉子放下。”
“你先把叉子放下我再把头伸过来。”
对峙五秒后，我确信无疑这个南瓜头并不傻，于是放下叉子，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
那小东西用脚下的三小片绿叶扭曲着，走到我跟前。
“我不是坏妖精，而是一个创造爱情的妖精。”它说。
“南瓜。”
“嗯。”
“爱情？”
“是的。”
“你让玫瑰怎么想。”
“再加一个词汇，魔法。这样重新联想一遍：南瓜，魔法，爱情，你想到了什么？”
“灰姑娘。”
“正是在下。”
“你是灰姑娘？”
惊了。
“我是灰姑娘乘坐的马车上的一只南瓜。”
“好好好，我不想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成精的，”我翻了个白眼，“我只想知道V怎么从反常变回正常？”
“很简单。”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拿起叉子，扎在桌面上。
“灰姑娘，以及所有类似的童话中，最后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emm……爱情？”
“只需要一个吻就可以了。”南瓜娃娃晃悠着。
“只需要一个吻，就能解除诅咒？”我问道。
“这个吻必须在午夜12点钟声敲响之前完成，如果过了12点钟，她就将永远保持现状。并且今后再吻，就是无效的哦。”
“哈哈哈哈，那不是很简单么——”我放下叉子，笑摸南瓜头，“交给我了，两分钟搞定，我们待会儿再见。”
我冲那小妖怪眨了眨眼，随后往房间走去。
-
“我回来了。”
“欢迎回来。”伴随着这句有些带给人金屋藏娇般的错觉，Vector一蹦一跳地来到我面前，黑白色的常服短裙，轻轻打着摆儿。
她就这样十分任性地站在我面前，两个人的距离很近，我们都有点笨拙，不知道从何说起好，V像是要拦路抢劫一般顽固地堵着路，却什么也没有做。
“嘿嘿嘿。”我挠了挠头。
“嗯……唔呵呵呵。”短剑也半掩小嘴。
我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她也笑了：尽管这不是Vector真实的状态，但不得不说，对于她现在可爱的样子，我也是蛮有好感的。
“超卡哇伊。”我夸到。
“才、才不是。”她的脸上顿时光彩熠熠，方才的紧张和拘束一扫而空，用流利而动听的英文说道：“……Trick or treat.”
“喏，给你糖果。”我将早已准备好的糖果递到女孩手上。
她笑盈盈地用双手捧了过来，脸红扑扑的。
我想了想，却依然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应该把南瓜娃娃说的事情告诉V，然后征求她的同意再去吻她吗？
“啊……”她剥开一颗糖果递到我嘴边。
“啊，啊。”我张开嘴，吃下去的时候轻轻碰到了她的手指。
“对不起。”话音刚落，她的手指便带出一条粘腻的透明液痕，与此同时，我清晰地看见V那两片嫩薄的樱唇也动了动。
“指挥官。”她往后退了两步，坐在床上，静静的望着我。
“怎么了？”
“今晚可以陪我一起睡吗……？”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秀气的发梢微微打颤。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她咬着嘴唇，有点生气地抓着被子。
“可以。”几乎是忘情般地，我脱口而出。
啊啊，这种话完全是废话吧。
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很远的地方，默默注视着你，默默等候着你了。
这样甜蜜而可爱的你，是做梦也不敢奢求的。
对于任何情况下的V，也一定是，最最喜欢了。
她老老实实地坐好，脸上挂着止不住的笑意，我们就像老夫老妻般，盖着同一张毛毯，却不去触碰对方的身体，我打开电视机看着足球比赛，以至于半场休息时都没搞清对阵双方分别是谁；而Vector则心不在焉地假装看书，半个小时之后才想起翻一页纸。
我闭上眼睛，悲叹一声。
“您困了吗？”
“我一定是在梦里，居然看见你就坐在我身旁。”
“我也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感觉到是假的，却因为能在指挥官的身旁而感到幸福。”
“要是明天醒过来，V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幸福，该怎么办？”我不无担心地问。
“那只要今晚就好了。”她羞怯地低下浓睫。
“呐，并不是我想趁机占便宜什么的，只是这样坐着，真的好像和V订婚了一样。”
“那，订婚了的话，一般会更加亲密些的吧？”
“哦，哦……”
我伸出胳膊，将Vector搂入怀中，她将羞红的娇靥藏入颈窝里，像是躲避，却用额头和发丝不断地蹭着我的肩膀和锁骨，犹如一只向主人讨巧的猫咪。
享受着Vector滑腻的肌肤与动人的曲线，我讶异于这样体态清瘦的女孩，抱起来怎么能如此柔软，动静相宜，均匀舒适的肉感叫人完全感受不到骨瘦，看似平平的胸部也如羊脂玉般饱满。
对情事毫无经验的她，纵使冰雪聪明，也无从进行下一步的诱惑。
这个文静乖巧的女孩，在敏感而微痒的爱抚中，真的就这样依偎在怀里，呼吸均匀，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说起来，如果要接吻、解除诅咒的话，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
我望向钟头，时间才刚过10点钟，也就是说，我还有一个半小时可以这样拥抱着她。
一个半小时，之后呢？
我哑然失笑。
或许，解除诅咒后，Vector会激烈地抗拒，甚至直接给我一巴掌也说不定。
或许，一直以来形影相吊，孑然一身的她，内心深处也渴望被关心。
或许，错过今晚，我今后就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拥抱她的机会。
这些奇奇怪怪的思绪，都涌上心头，如同积雪般无声累积着。
一种荒谬的大男子主义开始生根发芽，那就是Vector今后永远这样依赖着我也没有关系，因为我一定会用毕生守护她的幸福。
一切到底都怎么了，该死的灯光，该死的月亮，该死的温暖床褥，该死的糖果味道……仿佛突然间，整个世界都联合在了一起，阻止着我，不让我放弃这一切。
我无助地低下头，望着半睡半醒的短发少女。
心逐渐开始绞痛。
握紧拳头。
是啊，我好喜欢名为短剑的你。
伴随着这样的自问自答，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
“啊，你还没有吻她啊，我以为你很快就会回来呢。”
南瓜娃娃不知何时溜了进来，蹲坐在窗户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我。
“……”
“诅咒在12点钟之后就无法消除，做出选择吧。”
“我想把她变回来。”我说。
“你哭了吗？”南瓜问道。
“嗯。”
“为什么要哭呢？”
“因为我喜欢她，无论是之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我都喜欢。”
“那变回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变回来之后，我们就会回到原来的距离，或许，她会因此讨厌我，两个人的距离也会变得更遥远也说不定。”我忽然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懦弱最无能的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哽咽了。
“嗬嗬嗬嗬，你们人类真有意思啊，为什么不让魔法永驻呢，那样的话就可以天天都在一起了哦？”南瓜娃娃摇头晃脑地说道，像个教书先生。
“啊，那还用说吗？这种事情，我比谁都明白啊。”
回过头，再次望向Vector.
银色的发丝，从容而优雅，像极了她那有条不紊的声音。
宛若冰雪的脸颊，像极了她那冷冰冰而拒人千里之外的气质。
明明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却还是好似初见。
明明已经见过她无数次持枪冲锋、穿越火线，却觉得现在这样温顺懂事的V最适合她。
明明以前的每一天，都平凡无奇地过去了，没有丝毫遗憾留下。
可是今天，却因为一个自欺欺人的骗人把戏而心痛了。
“Vector.”我在她耳边说道。
“指挥官，要吻我了吗？”她闭着眼睛，安心地问道。
“是的，我要吻你。”
“请您更加用力地抱紧我吧，不然，我会因为噩梦而焦虑不已的。”
“你做过噩梦吗？”我问。
“……每天都是。”她露出悲伤的笑容。
“至少，今晚例外。”
“呐，指挥官先生——”最后，少女也含着泪光呢喃道，“总有一天，我会因为自暴自弃去往离您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之前，要来拯救我喔。”
重合的双唇，生涩而笨拙地确认着彼此的存在。
怀中微微颤抖的女孩，是那么地惹人怜爱。
一双精致如陶瓷般的美腿交错着，我压在她的身上，久久地吻着，与她十指交叉相握。
现在，无论是谁先离开对方，今天的一切都会被当做没有发生过。
时光老人真的是一个不解风情的古板之人呢，拥抱着你的时间居然会如此飞逝。南瓜小人也在阳台打起了瞌睡，好不容易借着一个哈欠醒来，时候已经是11点50分。
忽然想起，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和V一起做。
比如，一起去看一场电影吧。
比如，一起去公园里散散步吧。
比如，下次我们一起养只猫儿吧。
——连那么平平淡淡的事情都已经做不到。
——连那种话都已经说不出口。
12点的钟声敲响了。
风声在外面呼啸，再次望向窗台，南瓜娃娃已经不复存在。
Vector擦了擦嘴唇，她没有生气，也没有挣扎。
只是，笔直的，注视着我的眼睛。
少女原地站定，只以孤单而冷漠的姿态示人。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安心的涟漪在心底散播开来。
“指挥官。”
“嗯。”
“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呐……”带着一丝自嘲与嫌恶的表情，她说着无懈可击的礼貌言辞。
“不，你永远也不会让我觉得麻烦。”
“我是您的枪，是您的战术人形，但是，并不代表我的心就是你的。”
“我明白。”一瞬间，我的声音变得苍老了。
窗外的风声已经停滞。
万圣节远去了，魔法，南瓜车，还有爱情。
“没关系，请不必担心，即使没有我，指挥官一定会获得幸福的。”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和头发，背对着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道。
“Vector。”我喊道。
“怎么了?”
“告诉我，你做过噩梦吗？”
她睁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离开的时候，我们谁都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或许那就是沉默所能传达的，最深厚的感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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