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是坐着可不行啊，长官，要我带你去兜风吗。”
指挥室的门被拉开，灰熊向上微侧着脑袋走了进来，干练的棕色短发微微晃摆着，灵动自信的紫色眼瞳中像是有轻风流动。
“来得正好，灰熊。”我从柜子里摸索出了一顶头盔，这是之前AEK-999载我以后，特地向16LAB定制的，全封闭且全方位防护，有独立设计的空气交换通道，还带有专门的生理学护颈，花了我不少积蓄，但指尖传来的厚实触感让我觉得无比安心。“任务简报已经发给你了吧，我们现在就出发。”
灰熊好奇的看了一眼我手上的头盔，为我拉开门侧身说道：“长官，我原本以为你会让维尔德来的。”
我走出门向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唔，维尔德还有其他任务，而且这也就只是个私人的委托而已。”
灰熊喔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跟上了我。
这次任务不是格里芬的命令，只是我一个警署朋友的拜托，帮他们阻截三个逃窜的毒贩。本来毒枭已经落网，但这三只耗子却趁乱溜到了我所负责的前线战区，企图逃到混乱的废土区。
我熟悉毒贩，更确切的说，我熟悉的是那些底层的毒贩喽啰。天色已经渐黯，我两手环着灰熊的腰肢坐在她身后，摩托车行驶得平稳而快速，以至于我有点开始埋怨脑袋上硕大头盔的重量了。之前听说灰熊小姐的车技与AEK-999等人形不相上下，我还有些担心，现在看来这完全是多余了。
“我真有些没想到，原来灰熊你的车开得这么稳。”我想起曾经惨烈的回忆，发自内心的称赞起这位可靠的姑娘。
灰熊回过头来侧着脸看了我一眼，指尖轻轻把墨镜推开了一条刚好容纳得下那颗澄澈眼瞳的缝隙，咧开嘴对我笑了一下，露出了促狭的神色：“载人和竞速是不一样的，长官。何况那次之后是大家看过您脸最白的一段日子吧，这点大概要感谢一下AEK小姐？”
还好我现在戴着这顶头盔。
我立刻停止了对它不敬的抱怨。
不多时，我们便来到了预定的巷子里，匿身于一片转角残垣后。这里是下城区中的下城区，即使在这座破碎的城市中，这条凋敝得像是三年没开过张的老鼠窝一般的街巷也实在是太过寒酸——这里甚至连臭味都没有，空气里弥漫的是带着残损水泥与**钢筋的锈灰味道。两侧张牙舞爪看不清本来面目的建筑脚下，偶尔有几扇残缺不全的门板，根据得到的情报显示，那之中的一处后就是他们的藏身之所。现在我们要做的不过是把他们看住，等待警署的人赶到对他们进行缉拿。
“长官你为什么会接受这样一个任务呢？我们的工作应该不包含这些才是。”灰熊小姐蹲靠在墙边，掏出任务日志又重新看了一遍。
我扫了一眼灰熊手中那张有着整齐折痕，像是用来包卷烟草的薄纸，上面没有任何一方机构的印记，只写了最简洁的时间、地点与目标，另附一句问候。
下意识地摸了摸腰兜，手指却抓了个空，我这才反应过来之前为了宣传公司形象，已经勒令全体指挥官戒烟了。
“那不算是任务，之前说过了，只是个私人委托。”我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过去，那段我还没有加入格里芬之前的时光。
灰熊没再多问，只是攥起了拳头轻轻击在了我的肩膀上，眉眼间有些无奈和埋怨，但最终还是向我笑了一下，手掌张开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收起薄纸回头望向小巷。
所以我才想要你和我一起来到这里啊，灰熊小姐。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且无聊，在我数到灰熊头上第四百三十九根发丝的时候，她急速地晃了下脑袋，棕茶色的发丝在黑暗里像一帘帷幕般拉开，露出了精致白净的脸庞和像是宝石一般泛着光泽的紫色眼眸。
“他们出来了，长官。”
我在一边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发觉三个披着脏兮兮黑色风衣的人影从门中出现，向这条巷口走来，他们的腋下分别裹挟着一个又脏又鼓的大号公文包，像是三只捂着大米的耗子。
我对灰熊点了下头。警署的人还没到，那么就只能由我们先行控制住他们了。
在他们靠近巷口的同时，灰熊已如一只山雀掠了出去，屈膝蹬腿，一记漂亮的飞踢踹在走在前面那人的下巴上，把那人整个击飞出去，我甚至能听到一些细微的碎裂声音隐藏在那一声闷响。余下的两人齐齐后退，从怀里掏出了手枪，可还没等他们有另外的动作，灰熊小姐右手从腰间一抹，手枪已被握在手中，两手稳稳托着枪扣动了扳机，沉闷的两声枪响，击发出的两枚橡胶特制弹分别射在了两人的腕部，两声惨叫后他们手中的枪掉在了地上。
干净利落，灰熊小姐的作战没有半点拖泥带水，一击即中。我们用带来的拘束器具将三人控制起来，三大包精制毒品被垒到一边，灰熊小姐打晕了其中两人，我则端着记录仪走到另一人面前。背负双手的毒贩跪在地上抬起头看着我，眼中的怨毒是我已许久未见的了，自从加入格里芬，我像这样参与任务的机会已经越来越少。那人看着我，在黑暗的阴影中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不过他的七寸已被拿捏，等待他的将是应有的制裁。
他打量了一下我，接着目光游移到了我的脖颈侧面，那里是一片像是被火燎过的皮肤上，接着他露出玩味的笑容：“真想不到，我们逃了这么久，最后竟然栽在了同行手上。”
我用记录仪完成了信息的搜集，接着把资料传给我那个没用的警署朋友。
“我可不是留着你说废话的。”
毒贩露出了然的神色，他阴恻恻地笑着：“我是个赌徒，可不是那些见风使舵的老鼠，我清楚我能在何处翻盘，逐利是所有人的天性，我可不会有什么负罪感，别白费力气了。”
这些亡命徒比最贪婪的商人还要更加狂妄大胆，他们计算着可以牟利的一切，将自己的生命也当作筹码推上了桌。
“但你们错就错在把赌局开在了其他人的身上。”灰熊小姐走过来抓住了他的头发将那人的脑袋向后扯去，迫使他像只溺水的怨鬼瞪着眼睛。
“格里芬的人形小姐，你以为你的指挥官又是什么好东西？他是……”
砰的一声，灰熊用枪托狠狠砸在那人的脑袋上把他敲晕过去。
“算了吧，长官，这帮渣滓嘴里吐不出什么好话。”灰熊转过身来面向我，把枪收起来拍了拍手，掸掉手套上的灰尘，“比起这个，长官，回去不请我喝一杯么？”
我看着爽利地笑着的灰熊，心里安稳了许多。我本来不需要来到这里，但是心里却抑制不住，我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却仍纠结于过往的泥沼。
“我不喝酒的，灰熊。”
“明明都和汤姆森小姐一起喝过了？”
“……我会的，一定。”
灰熊哈哈笑着，向我招着手走向了摩托车停匿的位置。
我们坐在车上，天边已经泛起了一层层波纹状的金白，灰熊说要带我去个地方。
“我还以为你至少会问一句来着。”
灰熊没有回头，只是看着掠过我们身侧的下城区景象，阳光还没有完全照耀到这里，战争的创口与阶级的残酷体现在这里每一块碎裂的砖瓦，影影绰绰，似要比夜晚还要更昏暗。
“杀手、盗贼、骗子、走私犯……我们不能决定我们的出身，长官，但贪婪和生存代表的是完全不同的意义。”她的声音很轻，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比起和我交流，更像在喃喃自语，“至少您现在在格里芬，我也在，这就足够了。”
“阴影多深重，就有多期待黎明。”
天还没有完全放亮，车最后停在了下城区一家孤儿院前，这里似乎是一间废弃学校改造的，院长是个严肃古板的老头，但灰熊却和他很熟稔，孤儿院的十来个孩子们看到灰熊都叽叽喳喳凑了过来，灰熊的个子也没有很高，站在孩子们中间开心的笑着，像个孩子王一样。
院长站在我身边看着他们，我没敢跟他搭话，这位老人给我的感觉让我认为就算我开了口也会被堵回去。更何况刚见面的时候他瞥了一眼我脖子上的创痕，眼睛里全是警惕，他像只老狮子，说实话我有点害怕。
不多时灰熊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走到了我和院长的跟前，身边簇拥着的孩子们闹腾的像是一窝小雀鸟。我看到灰熊怀里那位小姑娘失去了一条腿。
“长官，院长，我带小希去兜兜风喔，马上就回来。”灰熊眯着眼嘻嘻笑着，一只手还揉着身边另一个孩子的脑袋。我大概明白了为什么她载我的时候车可以开得那么稳。
得到了我和院长的首肯后，灰熊把女孩举得高高的，带着孩子们一道欢呼起来跑向门外的机车，引来了一阵的尖叫欢笑。
就在他们即将踏出门外的瞬间，黎明的光终于照进了这片狭小却干净的天地，阳光在灰熊的身上遮了一层金纱，棕色的头发晃摆着，我看到她递来笑意盈盈的目光。
孩子们的欢笑在那一瞬间突然收歇，像是班主任离开了教室后的一分又三秒。
我的眼中，只剩下那棕色的温柔黎明。
在更西一些的土地上，流传着这样古老的传说：当所有人突然安静下来，那一定是有天使正从头顶飞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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