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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章·上

壹章·上

“嗯......”

我从让人得到了些许放松休息的睡眠中苏醒过来,感受着头颅下木质睡枕的坚实触感,瞬间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之前使用的柔软厚实到极点的枕头虽然舒适,但拜它所赐,我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的内容无一例外都是不受控制地漆黑无光的大海中一直下沉。等到我满身大汗地醒过来之后,才发现在重力的作用下,软绵绵的枕头已经完全塞住了我的两只耳朵,转动脑袋,发现不管是左侧还是右侧,目光所及之处就只剩下纯白的面料而已。看来已经习惯了在硬邦邦的地面上稍作休憩便重返前线的我已经无法再将自己的身体毫无顾忌地交给梦境了。

我瞪大了眼睛,望着装饰得很华美的天花板,惊叹于工匠和画师的超群之技。以恰到好处的程度微微凸起和凹陷下去的是精致工整的浮雕,花纹看上去既不会太过简单,也不会过于繁复。以规律的方式排列着的是各式各样的昂贵画像,其中既有雍容华贵的妇人剪影,亦有勇猛无匹的持枪骑士形象。

“这应该很贵吧”,这样想着的我把负责王室贵族生活预算的财政专员叫来并打听了一下后,那夸张的金额让我在瞠目结舌之余马上觉得相当内疚。

明明连这个国家的未来都无法保护的我,真的有资格住在这样的房间里面吗?

艾罗妮卡公国——这个面积不大却扼守着四通八达要道的国家,自从诞生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处于动荡不安的局势之中。

受到周边各个小国的觊觎和威胁的这件事自不必说,就连地处偏远大陆西北部的强大的大不列颠王国也对艾罗妮卡虎视眈眈,原因是盯上了这个国家丰富的铁矿资源。和大不列颠王国比起来,艾罗妮卡实在是弱小得可怜,虽然因为诸多原因到目前为止对方并没有对自己真正发起进攻,但一旦出现了那种情况,恐怕这个国家就连一丝一毫的反抗余地都没有吧。

另外,除了外部的威胁之外,在艾罗妮卡公国的内部的麻烦事也非常让人头疼。

在英明先王的领导和统治之下,这个虽说经济和制度都比较落后的国家得以安稳幸存,有这样卓越治国才能的国王里面,也包含了我的父亲,威廉·艾罗妮卡四世在内。不幸的是,父亲大人在一次战役中身受重伤,一直到现在都只能处于勉强维持着生命的状态之下。弟弟和妹妹尚且年幼,在这种情况之下,原为公国第一将军和第一王女的我,便只能临危受命,背负着这个岌岌可危的国家的命运前行。

但由于某些根深蒂固的理念,“由女人总揽大权”这种事招来了很多人的反感。在这个原本不大的国家中,竟然有多股势力想要趁机夺权。如果说由他们来统治这个国家艾罗妮卡就能比现在更强大的话,那么我宁愿交出自己手中的权力。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曾经亲眼见到过萨法斯亲王**仆人的不堪画面,他那因施虐时产生的**而丑陋地扭曲着的油光满面的可憎脸庞,让我因为愤怒而止不住地颤抖。

父亲一直教导我“子民是我们的朋友,是这个国家的根基”,谨遵父亲大人教诲的我怎么可能把国家交给你们这种人。

此外,我之所以不能放弃,还有更为直接和重要的原因。

在我六岁的时候,我的母亲被入侵外敌的冷箭杀死,我当时什么都做不到,只能被强壮的士兵夹在胳膊下面离开死地。

在回到王城的住所之后,我自暴自弃地抱着膝盖靠着门坐在冰凉的地上,不管女仆怎么呼喊也不予回应。在那一段时间里面,我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要变强。一定要变强。抢到足以保护所有的人,强到足以扫清一切障碍和隐患,让这个我深深爱着的国家的所有人民都能幸福地在这里生活下去。这个念头,每当我想起母亲的音容笑貌之时便更加强烈。

从那一天开始,我扔掉了手中一直抓着的洋娃娃,握住了重到不用两个手挥动的话就会扭伤手腕的金属制长剑。不再有母亲每晚为之轻读童话故事哄着入睡的我,开始彻夜研究几乎完全看不懂的地理和军事书籍。

“这个是曾经杀死了母亲大人那些士兵的国家吗”,我曾经指着地图这样问一个女仆,但她却默默地低下了头。原本因以为她不懂这些东西而感到有点儿遗憾和失望的我却在下一秒被她温柔而又紧紧地抱住了。

“艾罗妮卡大人......不,索尔小姐,您一定很难过吧。”

听到这句话,一直以来试图压抑住的悲伤情感如洪水般倾泻而出,我把头深深地埋进慈爱地皱着眉头的女仆小姐的臂弯中然后嚎啕大哭。

在那次惨败的战争中,不幸遇难的当然不止我的母亲一人。大量的平民被杀死,那其中既有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和孩子,亦有人生刚刚起步的青年男女。他们原本可能很美好的、充满希望的未来,就这样被断送在了无情的战火之中。

从那天开始,我不再仅仅局限于报仇这个既单纯又有些自私的目的之中。我要把战争给人们带来的不幸扼杀在摇篮之中,而这就是我,索尔·艾罗妮卡,被称为“最强盾剑的龙皇姬”的人的使命。

我把昨晚睡前随意地套在身上的睡衣三两下脱掉,露出了在多次出生入死的战斗中饱受锻炼的身体。胳膊和腿上没有一丝赘肉,取代女性特有的丰厚皮下脂肪的是坚硬而富有弹性的肌肉。如果不是胸部最近成长得特别快,恐怕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是个女孩子这件事了吧。

“唉......真是碍事。”

我用手按住因刚才的走动而不停摇晃着的胸部,感受着它的奇妙触感。平时习惯了冰冷坚硬的兵器和铠甲的我,在触碰到这东西的一瞬间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不管再怎么努力好了,可我终究是个女人啊。”

既然是女人,就有难以越过的界限。既然是女人,在锻炼到一定程度之后就很难再继续变强了,虽然无可奈何,但这确实是个不容置辩的事实。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变得比现在更强呢?到底要怎么做我才能变被动为主动,让所有打着邪恶算盘的敌人都不敢再有非分之想呢?

不管怎么想都没有头绪。不管怎么想都无法得出一个有用的结论。

但至少有一点我是很清楚的,那就是不管在面前横亘着何等的困难,只要是力所能及的,我就必须尝试着去克服。

穿好衣服的我对着房间的大门,同时也对着门外战火纷飞的世界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

“骑士王索尔·艾罗妮卡,出阵!”

——而这也是对未知未来的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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