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暗了下来。
董云弄在屋外摆了晚宴,徐尚敬虽看不到有什么乡村野味、渔家海鲜,但至少鼻子还闻得到。耳边听着董云弄在外头把酒言欢,东西吃得喳喳作响,时不时还故意放开嗓子扯几句“好吃”“美味”诸如此类的废话。
徐尚敬并不傻知道对方在食诱自己,心生不满:特马的,这死瘸子当老子是狗吗?以为丢根骨头我就会摇尾乞怜?呵,天真!真是太天真了!
“咕——”
肚子适时的响了起来,徐尚敬便低头骂道:“不争气的家伙,那是骡子从猪圈里偷来的猪食,你贪什么嘴?”
这话讲得不重不轻,坐在外头院子里的鱼铁妞只能听得里面有声响却不清楚内容。而董云弄本是一代大侠,内力深厚、耳聪目明,自然是一字不漏的把徐尚敬的话全听进了耳里,当下就黑下脸来。
徐尚敬这看似自骂的话其实意有所指——他知道这董云弄平日里不劳作不生产,生活却比寻常渔家过的有滋有味的真正原因是对方还干着劫富济贫的勾当,只是现在救济的只有他和他女儿两个人而已,用董云弄的思想来解释便是所谓的“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可归根究底,就是个仗着自己有功夫专偷贪官土绅的三只手罢了。
其实徐尚敬当初写董云弄这个人物时还是有些好感的,只是二十年后再回过头来审视,尤其是现在和对方有了亲密的接触后却觉得对方虚伪恶心至极——一面摆着侠义的面孔对陆九三批三道四,一面暗地里又何尝不是做着同样偷鸡摸狗的行当?
董云弄对于徐尚敬这含沙射影的骂言自然领会到了,开口道:“就这么光顾着吃也没意思。女娃,爹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现在的鱼铁妞哪有什么心思听故事,她捧着碗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甚至饭粒撒到桌上了也全然没察觉,一对虎目死死地盯着里屋,神情恍惚,春心泛滥。若非自家爹爹说想要和鱼多多成天作之合,就必须先依计行事。估计她早就端着饭菜送进去了,哪肯让自己的意中人饿着半分。
董云弄看着自己这女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心道女儿家终归还是别人的。于是提足中气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听人说,从前在郦山那边有只尖嘴麻雀整个夏天都停在枝头吱吱喳喳的叫着,树下路过一只山羊看见了便劝他趁早寻觅过冬的粮食,他不听笑道:‘我有一副好口才还找什么食物’。过了几日路过一只狐狸劝他觅食,他仍不听笑道:‘我有三寸不烂之舌,到时候可以让邻居借食’。很快秋天就过去了,冬天来了,大雪纷飞,万物萧条,根本无处觅食。这只麻雀挨着饿上门乞食,可无论他说得多么动听、叫得如何响亮,却没有一个同伴愿意借他一口粮食。最后就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下面树洞里钻出只老鼠,表示愿意分一些粮食给他。但他却拒绝了,站在枝头叫道:‘你这老鼠钻地沟、过污壑,偷得三家米两家菜。我麻雀高高在上怎可能接受你这等下人的恩惠!’然后,那只自以为高人一等的麻雀就在那个冬天饿死了。”
显然这故事是董云弄故意用来反讽徐尚敬是个不知好歹、自以为是,只会说大话、叽喳叫的无知之徒。
徐尚敬一听这话,心道:哟,死瘸子还跟我玩隐语。当下就反击道:“你这道听途说的故事并不完整!据我所知,那只麻雀之所以不愿意接受那老鼠的好意,是因为他看到这只老鼠和一只蜣螂在共食,两人还以父子相称。这无非是道不同而已。”
论嘴上功夫,董云弄哪是徐尚敬的对手。不但没占到便宜,反而连自己女儿也被对方一同骂了进去。气得拍了下石桌,怒道:“那我到要看看这那牙尖嘴利的麻雀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鱼铁妞却无法领会两人对话的深意,皱着眉头道:“爹,你好端端的生什么气?”
“还不是……”董云弄说到一半停了下来,烦躁地摆了摆手,“罢了。”端起酒杯将一盏浊酒一饮而尽。
“什么呀,莫名其妙的。再说,爹爹,你难道真的不打算给他……”说到“他”时,鱼铁妞的神情变得羞赧起来,虬髯飞霞。
“放心吧,饿不死那小子!”
(二)
徐尚敬坐在里屋却也没闲着,他一面和董云弄打嘴仗,一面开始暗自在心里默念这部小说里曾提到过的内功心法。
这内功心法不比外功有详细描写一些武功招式,但也比轻功来的细致些,至少还有几句心法口诀,虽然都是他胡编乱造的,但事到如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徐尚敬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九阴真经】,因为《长剑倚天外》里最厉害也写得最完整的内功【六阴九阳诀】的心法口诀就是从网上流传的【九阴真经口诀】抄写改编的。
他眉头紧皱,细细回想。
[子午卯酉四正时,归气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盘,意随两掌行当中。意注丹田一阳动,左右回收对两穴。拜佛合什当胸作,真气旋转贯其中。气行任督小周天,温养丹田一柱香……]
好不容易把想起来的东西背了一遍,但是体内毫无波澜,更别说什么真气游走了。
娘的,莫非其他小说里的口诀在这里并不通用?徐尚敬在心里分析起来——可这些都是【九阴真经】原版啊!算了,我再仔细想想当时是如何改编的。
【六阴九阳诀】啊……就算其他心法一时间想不起来,但这个徐尚敬肯定不会忘记,因为里面全是他拿春宫招式硬套进去的。
[天黄地玄阴阳合,三阳开泰阴前后。阴上阳下佛坐莲,鲤鱼打挺跃龙门。曲径通幽一阳动,老树盘根对阴穴。阴阳彩凤双飞翼,横抱琵琶倒银钩。先天一气自虚无,后土一神本静玄。五行四相合两仪,七魂六魄散一精……]
果不其然,徐尚敬全记起来了。等他刚在心中默念完一遍【六阴九阳诀】第一重口诀,便觉得小腹处升起一股寒流并开始游走全身穴位。
哇靠!想不到这玩意居然还真有用!徐尚敬心中大喜,忙又接着默背第二重他胡编生造的心法口诀。
这时他觉得那些游走的寒流又开始从身体四处汇聚至丹田处,凝聚成一潭冷水池,身体微凉。
第三重。
徐尚敬觉得体内有一汪碧波秋水,清澈如镜却也寒冷如冬。
第四重。
徐尚敬觉得是条冰涛雪浪的大江,全身寒冷异常。
第五重。
徐尚敬觉得陷入黑暗无底的冰河深渊,仿佛自己的身子也成了冰一样。
第六重。
徐尚敬觉得那是漫天遍地的冰山雪海,自己却也不再感觉到寒意。
第七重。
徐尚敬突然在苍茫天地间发现了一个小火星,感觉不到任何温度但似乎给了他某种希望。
第八重。
小火星变成了小火球,有了一丝温暖。
第九重。
小火球变成熊熊燃烧的大火,化作冰人的自己开始慢慢融化。
第十重。
是烈焰,满城的烈焰。自己彻底从冰冻中解封,感受到了热浪。
第十一重。
酷热,仿佛自己的体内安置了一百盏浴霸,灼人的难受。
第十二重。
浴霸变成了小太阳,感觉自己的毛发开始脱落,表皮在燃烧,刺痛难忍。
第十三重。
是太阳!腹内丹田处有一颗太阳正打算将自己彻底蒸发。
第十四重。
九个太阳,感觉自己已经被燃烧殆尽,连灰都没有,变成了空气,依附在无形的热浪之中。
第十五重。
虚无。徐尚敬觉得自己的体内空荡荡的,宛如藏了整个宇宙。
(三)
徐尚敬睁开眼来,他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从冰山到火海,从深渊飞升到宇宙,可是醒来后却发现眼前的景象如旧,什么都没有变化。
难免有些失落,他摇了摇头,心道:是我做了一场梦,还是梦做了一个我?!
“哈——”
他自己都忍不住发出苦笑:娘的,定是自己坐太久睡着了,还特马的以为自己成庄周了呢!
而这时,他听到外面有急促且凌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两个人——一个脚步重而急,一个轻而飘。
果然没多久,院子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鱼大哥,你在吗?麻烦开一下门,我有事想问你。”
这声音焦急充满了忧虑。虽然只是短短相处了一两日,但徐尚敬还是听出这声音的主人便是鱼大娘——小说主人公鱼多多的母亲。徐尚敬心道:她定是见我到现在还没回家,所以跑来这寻人了。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感动。
董云弄见里屋的徐尚敬安静了许久,刚想进来查看一番,却不料对方的母亲却先寻上门来了。
他对鱼铁妞笑道:“瞧!你婆婆来了。你还不过去开门请她进来?”
鱼铁妞脸色一红,忸怩地伸手拍了下董云弄的肩膀娇羞道:“爹~~你又取笑女儿。”
虽然嘴上这么说,脚下到勤快的很,屁颠屁颠跑了出去。
董云弄被鱼铁妞这无心一拍疼得龇牙咧嘴,心道:若换成是寻常人恐早就断了一臂,哎……自家女儿这么大力,如果平时再不注意些迟早要弄出人命。
他有些头疼的皱着眉头,同时整了整衣襟,拄着拐杖好整以暇。
门刚打开,鱼大娘那娇小略带驼背的身躯就探了上来,急匆匆地问道:“铁妞,我想问下——我家多多是不是在你们家?”
“啊,娘……”鱼铁妞差点就失口直接叫妈了,好在即时改口过来,“大娘,你先进来坐吧。”
“不了,如果不在那我继续再找找。这臭小子真是把我给急死了,也不知道去哪里野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鱼大娘说着眼泪就出来了,她是担心鱼多多和昨夜一样又遇到个什么豺狼虎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她简直不敢再往下想。
“肯定在这里!”这时从鱼大娘的身后钻出个小“萝莉”,指着鱼铁妞的鼻子奶声奶气地道,“你真没本事,打不过多多哥哥就只会找爹爹帮忙,肯定是你们把多多哥哥给关起来了!”
徐尚敬在里屋听到这声音立马就猜到了是鱼小牙,心道:真不愧是这部小说里的第一大Boss,年纪虽小但是脑子确实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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