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察觉到理解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是在当晚餐厅吃饭的时候,原本能够很轻松解决一盘个人套餐的她却剩了一大堆没吃,饮料也只是稍微沾了几口。
“怎么了理解,是不舒服吗?只吃这么一点……”我对坐在四人桌对面的理解说道。
“啊…没事啊。”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但是手中的筷子基本再也没怎么动过,“就是感觉,没什么胃口。”
“发烧了?”学姐见状将自己的手贴紧理解的额头,可还是摇了摇头,“唔,好像体温也没什么问题。”
“就是忽然有点不想吃东西而已……也没什么大碍啦。”她朝我们挤出一个比较勉强的笑容,但似乎是人都只是看得出她在逞强。
“是不是胃凉了呢?有没有想吐的感觉?”李亨问。
“没吧……”
“我看是练习地太过拼命累着了,毕竟练习的时候一直在用嗓子。”我说,“既然不想吃就不吃了吧,回去之后好好休息一下。”
“那明天上午咱们就放个放个假休息一下吧,大家没有意见吧?”
“我巴不得赶紧休息呢……”
回去的路上,学姐就像是一位担心女儿身体的母亲那样在对理解问这问那,可理解只是微笑着摇头一直否定着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
“今晚我和梦涵姐的编曲应该是最后一天了。”走在我旁边的李亨开口说,“晚上就麻烦你照顾她一下了。反正最近几天你们晚上玩的也挺开心的不是吗?”
“你不要这么轻松地说出这种令人误会的话语啊。”
但是李亨似乎也在向我暗示着些什么
*
我敲了敲房门。
“请进……”里面传来微弱的声音。
推门而入,理解穿着粉色的睡衣抱膝坐在床上,房间里依旧除了床头灯就再也没有其他灯光了,显得无比黑暗。
“我给你烧了热水,热水瓶我就放这了啊。”
“啊…好的,谢谢。”
“你今天真是意外地坦诚啊。”
“我觉得我和以往一样啊?”
“你现在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其实是很严肃地问道,走到了她的床边坐下,“你要是觉得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跟我们讲,不要有什么会拖累我们或者耽误练习进度之类无聊的想法。”
“……都说了身体没有问题了啊,你们不用这么担心了。”她露出开朗到不自然的纯真的笑容,却只让人感到扎扎实实刺进胸口的疼痛,“或许只要我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吧。”
“你是从今天周雨晴来了之后才变成这样了吧?”我不打算给她逃避的机会,直接将我想说的话抛了出来。
“……”
沉默就隔在我们中间。
“和她是有关系对吗?”
“……”
“是这样没错吧?”
“如果是……那又怎么样呢?”她抬起头,朝我看来,眼中的黑暗比窗外漆黑还要黑。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如此脆弱的表情,原本心中盲目的自信被摧毁的一干二净。
原本无所畏惧、总是露出无敌微笑的她,此刻所说出的话语却是如此冰冷抑郁。那是她隐藏的很深的、消极脆弱的模样。
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句话也没说。
而理解似乎觉得时机已经到了,即使从我的角度来说显得很唐突,但她或许觉得自己已经隐瞒不下去了。
“今天雨晴她看起来,很悲伤……”她以微弱的声音,缓缓地开始述说,“那是她才会露出高中时偶尔才会出现的这种落寞的表情,真的很少很少的情况下,我才会留心到的细微变化。”
原来她早就已经注意到了吗?
今天周雨晴的笑容其实挺虚伪的这件事,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了。
“我希望能快点离开这”——即使没有读心术,在演奏的时候我也能感觉到周雨晴好像在这么说。
在那时,各种各样的感情充斥着我的胸膛,让我回想起之前的事……
“好像从我嗓子坏了那天联系她开始,她给我的感觉就有点不太一样了。但我不好描述那种不同是一种怎样的不同——就像是上帝复制了一个完完全全一样的雨晴,她拥有自己之前的全部记忆,她的外表还是她自己,她也做出了自己该做出的行动,但她给人的感觉却与自己的本质不相符合……这是我关于我感觉的话题,你能懂吗?”
“……”
我懂,我非常懂。
这个世界上有着简单的对话与复杂的对话,那么这大概是属于复杂对话吧。虽然之前她说的话一直也很模糊不清,但唯有此次我是知道她想表达的是怎么回事,简而言之概括起来就是:自己的朋友的某一部分异化了。
另一方面,改变周雨晴本质的人就是我,让她产生这种违和感的人也是我。
而我却不得不摇头,将知道的事情装作不知道。
“我原本以为那是我的错觉,因为我们虽然不再是以往那样要好的朋友,但也不至于会落到这样的结果吧……可今天她看到我之后所露出的表情,让我有些震惊。那不是看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是看到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东西的表情……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感受到,她开始讨厌我了……”
我知道,我只要静静地听着就好了。
什么都不说才是最好的。
但是,喘不过气的我不由得插嘴道:
“没有这种事……”我将压在胸口的沉重空气吐了出来,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变得有力量,“那是你的错觉。我觉得她是很喜欢我们的演奏的,所以……”
“所以才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面对理解仿佛呐喊般的反问,我无言以对。
“我并不觉得那是感动时应该露出的表情。”她的话语是如此地坚强、有力,同样也包含着否定自我的脆弱与美丽。
“我说你啊,是不是对这种事情太敏感了……”我故意皱了皱眉,装作没什么事的样子说,“明明对待别人的事都能无所畏惧地处理得很好的,为什么一到了自己事就变成这样了呢?”
“是这样吗……你真的这样认为的悠零君?真的只是我会错意了吗?”她朝我的位置爬了过来,伸着头瞪着我等待着回答。
“啊……?”
这个问题对我造成的混乱令我始料未及,让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我没想到原本孜然一身的她竟然会将这样的问题抛给我。
不要让我来选择啊。
“如果真的是我会错意了就好了……因为说真的,我很害怕。害怕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才会被她讨厌了……高中的时候我有时候也会经常这么想,但雨晴马上就会露出微笑否定我的想法。她总是那么擅于隐藏自己的感情,但我觉得她这个样子很好。”她像是要刺穿我一般凝视着我,光是暴露在她的双眼之下,就令我胸口难受,就像潜入了很深的水底一般,“可现在,以我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已经不允许我去问她这样单纯的问题了……我害怕的不是我们不能成为像往日那样的朋友,而是她会厌恶我的存在。这是基于我单方面对我们之前感情的渴求吧?我有这样的期待是不对的……或许曾经作为我的朋友,带给她的也只有不幸吧……”
“你在想什么啊……”我不由得叹了口气,望向病态般地说着此番话语的她,提高了自己的音量,“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啊……?”
我觉得现在靠逻辑是无法反驳她的。我说的愈多,也只会愈发有暴露真相的危险。我必须将那份摇欲坠的谎言守护到底,所以只好在话语间倾注比她更多的感情,让感情早理智一步迸发出去。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那一瞬间,我感觉理解的存在感在黑暗中膨胀了,“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才这么说的吗?”
“不是啊……你是白痴吗?”我夸张地揉了揉额头,用尽全力否定道,“说不定那只是人家心情因为某些事情不太好,所以才表现成那样。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什么都会受刺激,都会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的。”
“……”
理解的表情在一瞬间动摇了。
这样说下去或许可以……
“或许只是因为寒假回了家,和家里的人发生了点矛盾什么的,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嘛……”明明感情在我心底沸腾着,但我却无法找出词语将它们抛出去,只能像这样面不改色地做着毫无意义的假设,试图让理解接受我的说法,“你看,我的家里人都很烦的,回家之后我弹个吉他都要吵个不停,还想把我轰出家门呢……”
但这种本来想要想要改善气氛的玩笑话说到一半我就后悔了。
因为我似乎又触碰了禁区,惊恐到想要叫出声来。本来压根我就没想把话题往这边引的,但是稍不留神就……
在内心深处我无力地诅咒这自己的粗心。
“家人吗……?”理解露出自嘲地笑容,这么喃喃说道,“或许,可能是这样吧……家人就是这样一种存在模式啊……”
“……”
我不知道她是否接受了我的说法,只是看着她再度将脸埋在弯膝跪坐着双腿间的动作。
“悠零君。”她挤出嘶哑的声音,“我从很久以前就这么觉得了:自己穷尽一切、拼命地、努力地活着,也只是为了推翻‘活下去是一件幸福的事’、‘只要活着就会有好事发生’这些美好的话语啊……”
这种话实在是太过缺乏实感,太过尖锐,仿佛用玻璃融化而后凝结而出的棱角分明的红色晶体,只要轻轻地被丢弃,就会摔得支离破碎。
绝望到,痛苦到,令人无法呼吸。
“抱歉,我想稍微,一个人待着……”
对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
我被拒绝在了那个围困住她却又无法感知的的世界之外。
“希望明早醒来,我也会像喉咙受伤的那个日子一样变得焕然一新吧……”
怀着这样不切实际的愿望,她再也没有抬起头看我一眼。
而我,连一声最基本的“晚安”也不能对她说,就离开了心中有太多过于充沛感情、却在一切都不顺遂的现实面前迷茫的少女。
仅仅是今天一天,就将之前还算快乐的心情一扫而空。
为什么我会在这呢?
我……究竟干了什么啊……
[Chapter.4 The Girl Comes From the Past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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