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务生将我们之前点的咖啡套餐连同托盘一起端了上来，打破了我们之间凝重的氛围，因此我也得以喘口气。因为周雨晴在短时间内外貌变化相当大，所以他先是愣在原地硬是盯着坐在我对面的少女看了几秒钟才肯移开视线。
放心吧，在平安夜的短短五分钟之内和两个不同的女生出来喝咖啡这种能耐我是没有的——
用手端起咖啡杯，将溢满奶油的卡布奇诺送至嘴边，周雨晴的动作显得十分优雅，然后用舌头轻轻抿掉粘在唇边的白色奶油。我则是不安地将浓稠的黑咖啡硬生生地灌入喉中，这个称作“黑咖啡”都嫌太苦的液体让我的脸扭曲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现在我更想喝点偏甜一点的饮品。
“怎么了呢，不对我的发表一点评论吗？”
我还保持着一点警戒。
“要什么样的评论？”
“比方说很好看、或者很像、很逼真……之类的词语都好啊，总之说点什么吧，我可不想就这样一直沉默下去呢。”
“确实挺像的。”我实话实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嗯？”端起咖啡杯的她似乎没听懂我的问题。歪了歪头。
“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这样的一副模样的呢？”我说，“至少在高中你和理解分开之前，都是留着原来的黑色长发吧？”
“你听理解讲了吗？”她像是感到了些许意外。
“多多少少听她讲了点你们之间的故事。”
“哦？她还真的肯跟悠零君你讲这些啊，你们之间的关系果然不一般呢。”她露出像是听到很无聊的笑话的，干涩的笑容，“了解到了何种程度呢？”
“也没多少吧……不过我大概能够从理解的话语中得知你们高中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了。”我回味口中的苦涩的黑咖啡与前几日在医院与理解会面时的场景，不禁脱口而出。“她真是可怜呢……”
“……”
坐在对面的周雨晴只是很有深意地笑着。现在的她的笑容也与理解十分相似，让我无法与她正视。
“我还以为从高中开始她就是现在这副模样了，可惜事情比我想象中地更加简单纯粹：或许理解真的因为听了你的话才决定开始改变的；在成为一个相当别扭的大学生之前，她也只是一介别扭的高中生而已。这中间几年时间对她的影响，可真是难以想象呢……”
“就连我和她之间的私人对话她也说了吗？”
“是啊，说了一点吧。”
周雨晴黑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她随后轻叹一口气，目光游离到他处。
“我还以为这只是我们俩之间的秘密而已……怎么说呢，有种被背叛的感觉呢。”
“你们之间到底是谁背叛谁呢？”我反问道。
“……”她阖上了自己的双眼，为了掩盖自己动摇的神情，选择用勺子挖起一片奶油送入嘴中。当嘴里的东西下肚之后，她再度开口说，“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个话题……”
“为什么不想呢？你不是说‘想让我看到真实的你’吗？如果不谈论这个话题我何从了解真实的你呢？”
我异常强硬的态度让她瞪圆了双眼。
所以我笑着继续说道：
“周雨晴，你知道理解是怎么看待你的吗？”
“这种事情，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真的吗？你确定你真的了解这个奇怪而特别的女生的所有想法吗？你认为你能够懂她吗……”
“……”
周雨晴陷入了沉默，我则步步紧逼。
“她高中受同学欺负了对吧？理解高中一开始竟然是属于沉默寡言的类型的，这让我完全没想到……不过高中一般受欺负的也是这种人吧？好在你的好友似乎也只是玩玩，并没有太把欺凌这件事当成一回事，老实说这种欺负算是我见过的比较轻的了。不过你肯帮助她真是太好了。或许以你的立场来说，帮助受欺负的家伙是一件对自己很不利的事情，可你依然这么做的……理解她啊，真的很感激你……真的，很感谢你……”
“这我当然知道啊。”她打断了我的话，看上去似乎有什么话想说，“这种事情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所以当她在分班之后，告诉你不能再做朋友了，你感觉自己被背叛了？”
“为什么理解连这种事也要告诉你啊……”周雨晴摇着头，脸上浮现出不可理喻的狼狈笑容，“的确，我那时候是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不过……”
“不过……？”
“不，没什么。”她欲言又止，重新抬起头，疲倦地看向我的眼睛，“我就是被背叛了。”
“实际上你也知道她说了这样做的理由，就是为了防止你因为继续和理解相处而被自己的友人欺负。因为，除了你们圈子内的人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能够在班上替你说话了；她也已经说了，这样做都是为了你好，不是吗？”
“可嘴里直说‘为了你好’这句话的人真是差劲。当心里在想这种无聊借口的时候，就丝毫不顾对方的心意，将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对方……这种半吊子的借口只会让我难过……”周雨晴少有地露出了厌恶的表情，但随即将这份感情藏在了面具之下，“总之，我讨厌这样轻而易举的被背叛。”
“是这样吗……”我喃喃说道，“既然如此的话，为什么你当时笑了呢？”
“……！！”
震惊的表情在周雨晴的脸上显露无疑。她就像是听闻某件挚爱的物品被破坏，瞳孔被染成深深的黑色。
“理解当然知道自己那么说，对于你来说是一种背叛。所以她一直没有原谅自己，一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歉意，直到高中结束也好，大学的再见面也好……而你也再也没有提起过当年的那事，你们两都当做那件事从来没有存在过呢，这可真是有够默契的……”说到这，不知为何我也露出了自嘲般的笑容，“看你刚刚表情，你果然知道自己当时笑了吗？可你知不知道，理解她看到了：当最亲爱的朋友被自己用不像话的拙劣理由背叛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
我回想起理解对我说出这话时候的侧脸——
直直地看向房间雪白的墙壁，她皱紧了眉头。那副沉浸着悲哀与迷茫的表情，就连看得人都会感到心痛。
——“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雨晴她当时会笑呢？”
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只是笔直地凝视着前方。
“不是你看错了吗？”
“不会的……”理解摇着头。她纤细的发丝，情绪化地晃动着，“我不可能看错，因为她当时虽然想藏捏自己的表情，但我还是看到了……她确实在笑……我一直在想这其中的理由，稍微有点感受到悲伤和害怕，在记忆中寻找着我可能让她笑出来的理由，可是一直找不到答案……”
我当时什么也没有再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其实我大概知道为什么了呢……”
我再望看向周雨晴那与理解极其相似的面庞，话语变得异常坚定。
“联系到你私下打扮成这副模样的理由，我或许真的能够猜到。但我真的只是猜测罢了，只不过是利用支离破碎的言语片段拼凑出坑坑洼洼的残缺拼图，并没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而且我毕竟也不是你们本人，也无法把握你们内心究竟是怎么想的，说不定只是以最坏的而已来揣测你而已，这样对我来说并没有太什么用……所以啊，所以——”
其实我什么都不知道。
但为了理解，我必须知道理由……所以只能赌上一把了。
或许是作为“悠零君”的我的话，是可以做到的。
纵然知道这样必然会伤害彼此，但是——
——我想由你亲自说出口：你对那名为“理解”的女孩，所抱有的真正的感情与态度，到底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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