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公路的足迹渐渐分开了。
大多数往西,一小撮向东。
幸好路口还有块锈迹斑斑的路牌。根据勉强可辨认的指示,公路北面是座废弃工厂,南方则是养殖场。
酒保说过,强盗的老巢就是工厂。此前,它曾是自由团的大本营。谁也不清楚自由团又和强盗有什么联系。但他们确实达成了某种默契。有人猜测双方不仅互换情报,而且确立了同盟。
我甩甩头,把这些传闻先放一边。情况对我很不利。
强盗成功伏击了巡逻队。有人命大,侥幸逃脱。
他们肯定要展开搜捕。贸然靠近黑暗山谷边缘,很可能会被当场逮住。仅凭我一人,面对数条枪,抵不抵抗都是一死。
必须躲起来,先挺过这阵子。食物和水不是问题,打扫战场的强盗对此并不在乎。他们只从尸体上搜走了卢布,值钱的PDA、装备和枪械。
打定主意,我用树下的灌木丛作掩护,检查起那支被遗漏的枪来。危急关头,我只能靠它。要是因为紧张和不熟悉再打不响,我能怨谁去?
这支步枪造型极怪。前部是一节十分粗大的消音器,配备同样笨重的PSO-1瞄准镜。相较之下,枪身倒显短小精悍,弹匣也比冲锋枪少近一半。尾部则是轻巧的不锈钢折叠托,握在手里有些头重脚轻。
我试着操作快慢机,无意间上了膛。又很不小心的……扣动了扳机。
作为莽撞初学者所付出的代价,一串子弹伴着沉闷的枪声出膛,打得灌木丛颤抖不止。我的心也随即冲到了嗓子眼,上蹿下蹦个不停。
周围一时间静极了。我屏住呼吸,气也不敢喘,脑子却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幻想自己被逮住后的种种后果。
一截黑黑的枪管戳向我的脑门。“投降吧,彼得洛夫,我们逮到你了。”
或许他们根本不会这么仁慈——
先是上膛声。“嘿,你这个狡猾的小东西,我们要毙了你。”随即一声枪响。
无论如何,落到那些强盗手里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他们会先折磨我、诱惑我、恐吓我,逼迫我说出其他逃亡者的下落。
当发现从我嘴里撬不出东西时,这又会变成一场令人憎恶而无可奈何的游戏。残忍的猫将无助的鼠吞吃前的玩弄与欺骗。
天色迅速黯淡。阴云压向地面,透着股说不出的凄凉。废弃的田野早已长满杂草,空旷而寂静。除了那辆翻倒的废旧警车略显碍眼。
还有警车四周时隐时现的电镀变异点。这些释放耀眼蓝光与致命高压的爆发源让所有生物都敬而远之。
你若靠太近,来不及错愕,便已灰飞烟灭。
更可怕的,却是近乎支离破碎、仍捡回条命。
酒保偶然提过,绰号“泥巴”的独行者被强盗们赶入充满电镀的隧道,竟活着从另一端出来。“电阻”从此缺了半条胳膊、两条腿、以及整个胯部。硬是从死神手里逃得一命。
三天后,独行者死在自己的床上。他咬断了舌头,宁愿忍受漫长而痛苦的窒息。
这份传奇被特异区渐渐淡忘。直到某个醉醺醺的强盗在酒吧里旧事重提,声称自己参与并目睹了全过程。
据他回忆,当那个全身烧焦、无法辨认又半死不活的家伙爬出来时,空气中除了类似皮革燃烧的刺鼻外,还有令人难以忍受、从破裂大肠里所散发出的恶臭……
闪电贪婪的撕裂天空,惊雷咆哮着震颤大地。
我浑身猛抖,打了个喷嚏。不赶紧找地方避雨,我会很**冒、发烧。到时候病怏怏的,早晚成野兽的果腹之食。
我从兜里掏出螺钉,扬手丢向远处。很不凑巧,螺钉击中了变异点。瞬间释放的强光让我头晕眼花了好半天。
5分钟后,暴雨倾盆。密集的水滴“砰砰磅磅”击打着废车,雨花乱溅。我抱起睡袋往车尾挪了挪,好避开车顶低洼处越积越多的秽水。
翻倒的警车反而成了处绝佳的小憩场所。盲犬和野猪不会傻到闯入变异点中觅食,赶夜路的潜行者也会自觉避开成群又醒目的电镀变异点。
我试着闭上眼,却偏睡不着。
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极度渴望休息;大脑却仍沉浸于劫后余生,不愿有丝毫松懈。
这是在特异区的第三个夜晚。恐怕又将成为一个不眠之夜。
2小时前,黑树林中的那幕差点成为我人生中最后的败笔。
仍一片混乱、毫无头绪的脑海中迅速闪过往日的一切:别斯兰的儿时嬉戏,潘杰西的叛军训练,边境线的亡命偷渡,基辅的落难与转折。
往昔如电影胶片般飞速翻卷。之后,便是杂乱的混沌。
在这一片虚无中,菲亚清澈而纯真的眼神却渐渐明晰。就像那黑暗中刺破雾霭的灯塔。可惜光明虽能给予希望,却仍令人感到遥不可及。
曾经的不公和辛酸,所谓的复仇与人生。如果没了这条烂命,还不照样化成虚烬?
几经波折,疲惫和困倦终于袭来。因寒冷和孤独而蜷曲的身体猛然舒展,不断释放化学信号,刺激仍不安分的神经中枢。
阵阵无法形容的惬意和满足如浪涛般汹涌,瞬间阻塞住整个大脑。我终于再也撑不下去,缓缓闭上了眼……
我轻轻一跃,便跨过了高不可攀的电网。只留下哨所里的军人目瞪口呆。翘首以盼的菲亚同我紧密相拥,还有我们爱情的结晶——那个调皮的、有头亮金色短发的淘孩子。
一家三口在草地上快乐的玩耍、嬉戏。那条曾陪伴我孤单童年的高加索犬也加入了追逐,可劲的往人怀里钻。还舔我的手,逗得菲亚和儿子直乐。
但却有些诡异。它身上的毛明显蓬松、干燥,摸上去却湿漉漉的。体表还散发出一股长期流浪才会有的腥臭味。
梦里的嗅觉和触觉居然……也会这么真实?
我强迫自己睁开眼,盯着怀里蠕动的那坨黑影。
真他妈见鬼。
一条活像剥皮标本、瘦骨嶙峋的盲犬正边流哈喇子边舔我的手!
悄悄抽匕首的同时我却忍不住猜测:这畜生究竟是怎么穿过那么多变异点的?
盲犬见我醒了,从喉咙里发出声呜咽。改用鼻子蹭我的手,以示亲昵。
犹豫再三,我摸出半截面包,掰掉一块丢给它。尽管看不见,盲犬的嗅觉却灵得很。可怜的畜生饿坏了,立刻狼吞虎咽吃起来。
我稍稍拧亮头灯,打量它。
浑身淋了雨,显得又老又瘦。右后掌一片焦糊,应该是误入电镀造成的。脖子上…居然带着项圈?
吃完了面包的盲犬转身冲我摇起尾巴来,吐着舌头要求更多。我又掰下一块,搁到怀里。它在原地嗅了嗅,立刻伸长脖子摸过来。舌头一卷,精准无比。
我把它抱在怀里,好仔细打量。项圈很旧,皮革已经发糙,金属链口也锈迹斑斑。内侧写着“Лесник”(注①:俄语“守林人”),这到底是人的名字,还是狗的名字?
吃饱的畜生要休息,便往我的外套下面钻。盲犬咧着大嘴打了个哈欠,埋头就睡。
我却再也睡不着。雨已经停了,远处却传来不同以往的怪声。
阵阵轰隆乍听像是打雷。但又太过清脆,而且很有规律。像自动武器的点射,充满节奏感。
噪源渐渐逼近,能量之大,连警车都不受控制的开始震颤。
高空传来机器转动的轰鸣,强烈的气流翻卷着扫过旷地。那些枯草先被扬起,又四处飘落。
我这才惊觉对方竟是个庞然大物。可能是架悬停的直升机。
怀中刚刚睡下的盲犬被轰鸣声惊醒。抬头望望我,又盯着远处的星空。
我小心翼翼的伸手,抚摸盲犬的头。可怜的畜生瘦得皮包骨,那个强行给它套上项圈的坏家伙也忒不称职了。
盲犬似乎很享受。它吐舌头、眯紧眼,冲远处轻吠。
低空的直升机仍盘旋了好一阵。发动机的噪声这才渐渐消退,又循着来的方向退了回去。
我屏住呼吸,伸手去摸步枪。我可从不喜欢什么上门惊喜。
响起极轻的靴子声。几个黑影选择绕路以避开众多的变异点,迅速朝北离去。
这地方倒确实够安全。等这帮家伙走远了,我才猛松口气,再闭上眼。
经过这番折腾,倦意又涌上脑来。
无论如何,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
醒来时,盲犬正用那条湿漉漉、黏乎乎的大舌头舔我的脸。呃,真恶心。
这畜生八成是又饿了。
我把昨天掰剩的面包棍丢给它,开始收拾行李。捆好睡袋、清点物品、穿上外套。
钻出警车,灿烂的阳光洒在脸上。暖哄哄的。
雨后的清晨还真令人心旷神怡。我深吸口气,陶醉在露水和青草的芬芳里。
特异区……这倒真是个路边野餐的好地方。
饱餐一顿的盲犬也钻出警车,冲我边摇尾巴边叫唤。小家伙似乎想带路。
狡猾的畜生避开了公路和旷地,专挑树林和灌木绕着走。最后把我带到了养殖场附近、河边的废弃排水管道。
拧亮头灯,带上兜帽。端好步枪,轻抵肩膀。放缓呼吸,仔细观察,弯腰慢行。
该死的盲犬明明看不见,却跑得那么欢。还老发出吠声催促我,生怕自己的主人不知道我来了。
这地方确实有人居住。岔路口有粉笔做的记号。分别画了箭头、叉号和圆圈。我猜了猜,没弄清圆圈是什么意思。
还有不少陷阱和机关。我踩中了碎玻璃,踢到悬空的罐头。还被看不清的钢索来了个四脚朝天。
对方显然不指望这些东西能拦住入侵者。我有些担心,继续深入可能会碰上绊线手雷或捕兽夹。
转过又一个拐角,前面只剩一条路。
好极了。我伸出手扶住墙壁,尽量靠边。
这真是个搞突然袭击的好地方。入侵者一旦暴露就会被打成筛子,根本无处可躲。
突然亮起的强光让我恨不能抽自己。该死的乌鸦嘴。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响起沉闷的上膛声。
我伸手挡住脸,用余光打量那支武器的大概轮廓。
一挺造型凶狠、粗犷的大口径机枪。其拳头大小的制退器足以令人手抖腿软。
唯有那些不谙世事的愣头青才敢选择和它对着干。
“马上照做,想都不要想!”
我乖乖丢掉步枪,把手举得高高的。
“转过去、跪下!”
我立刻照做。不敢有丝毫怠慢。
有人从光柱后朝我走来。他先掏出什么东西反绑我的手。再拿起步枪,用它抵着我的头。
“起来,独行者。转过来,慢一点。”
我慢慢起来并转过身,打量对方。
防弹头盔,单兵电台,战术背心。防滑速降手套,西方制式瞄具,数字步兵终端。
我在《Spetsnaz》上看过他们的宣传彩图和装备介绍。现在,货真价实的模特们就站在我面前。
来自乌克兰安全局“A”总局的特种部队。
传闻中唯一不能被收买,战斗力也最强的特异区军方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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