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剜心人】
寂静如血的午夜，下城区。
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走在下城区的石板路上，他是个普通的小偷……不对，在王都塞万的话，他这种人应该提升一个层次，叫作窃贼。王都塞万的一切都应该比外界高上一个层次。
言归正传，这个男人原本应该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一边躲避着警卫一边苟且偷生，但他今天在某个贵族家里偷到了不得了的东西，他觉得它的价值高到烫手，那种东西，连看一眼都会感觉眼睛要瞎掉了。
他不敢把这种东西留在自己手里，只能在午夜来到下城区找一些大人物来销赃。
王都的窃贼都对那几个组织心存敬畏，将那几个埋藏在暗影中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盗团】，【影手】，【铜树国】以及资历最年轻却也是最让人敬畏的——【莱茵河】。
【莱茵河】之所以被人敬畏的原因便是它在六年前才开始扎根于此，却在短短的六年内成为了下城区最大的黑暗势力之一，但它并未借此为难王都的黑暗世界，它只是公布了一系列价值不低的悬赏，那些悬赏所需求的只有一样东西——信息。
【莱茵河】收购所有信息，越是有用且偏门的信息越是价值不菲，能从它的手里换到不少现钱。换言之，【莱茵河】渴望秘密。
月光惨白，照在石板路上，给石头镀上一层白灰，窃贼知道【莱茵河】的联系方式，他以前在“工作”时曾经从某个贵族男人的嘴里听到过那句话——“莱茵河……午夜下城区……银白大道……”
现在他到这里了，午夜，下城区，银白大道。
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声音，居民的门窗都紧闭着，连一丝风都进不去的那种程度。
窃贼不以为然，在他心里【莱茵河】那种组织的周围就该如此，因为【莱茵河】这个组织就是需要被人敬畏，甚至被人信仰！
此时一道银白的影子在他身后悄然闪过。
他听到了什么声音，于是回头——
什么都没有。
他缓缓回过头来，等等……
他又向着身后看去，朝着一栋房子的阴影里走去，因为他依稀看到了什么东西，他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离那东西越近，他心里那股不安的预感就越强烈。
终于他走到了阴影旁，借着月光，看清了阴影里所放置的东西。
窃贼惊恐地叫出声来！
那是一具尸体，一具已经被人掏空的尸体——鲜活的人皮裹着白骨，肚皮中央有一道伤口从肚脐直达咽喉，鲜血流了一地，肚子里面除了白骨和血液空荡荡的，那人的内脏和肠子已经全都被抓出来，胡乱地摆放在尸体身边。
所有内脏都是齐根被切断，切口处干脆利落，难以想象凶手到底使用了怎样的利器。
窃贼脸色苍白，他竭力往后退了几步，胃里一阵翻腾，今天刚吃的庆功饭都要吐出来了，他估量自己偷的那件东西足够支持自己下半辈子的生活，于是好好犒劳了自己一番，准备在【莱茵河】卖出那件东西之后就洗手不干了。
可谁知道现在却出了这种鬼事？！
凭什么！难道每个想要金盆洗手的反派都要不得好死吗？！
他怀着侥幸，竭力打量那具尸体周围腥臭的内脏，如果心脏还在的话，那就不是那个恐怖的传说……那他就还有机会！
这时银白的影子又一次从他身后闪过，这次他是背对着月光，所以很清晰地看到了那道一闪而逝的影子。
“谁？！是什么东西！”窃贼顾不上尸体，连忙从身边的破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来，却忽然发现刀面上早已经锈迹斑斑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虽然在王都行窃了三年，但一直都没害人性命，不参与血拼，不强硬地打劫，平日里偷富人的钱顺便接济贫老的邻居，只靠一手偷盗的技术活到现在……所以他一直就没用到过这把刀。
那道银白色影子的主人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他的神色呆滞了一下，颤颤巍巍地回头。
“完了。”看清楚对方的面容后，他顿时感觉眼前一黑，双手颤抖着，丢掉了手里的刀。最糟糕的预感成真了，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最近三年开始流传的，与【莱茵河】齐名的塞万传说之一——
他绝望地叫出那个名字：“【剜…心人】……”
在下城区午夜时分活动，将所见之人从里到外全部掏成空壳的变态杀人魔王。
在王都的无数次围剿中依旧逃脱的，拥有高智商的存在。
那就是【剜心人】。
此时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细长的指甲宛如野兽的利爪，之前银白色的影子则是因为他那长达腰间的一头银发，那张病态的脸上有着一双只能看到眼白的眼睛，嘴巴与其说是张开更不如说是裂开！
他也不需要再去察看心脏在不在尸体附近了，因为那颗腥红血臭的东西正带着血管缠绕在那人的手上！
窃贼忽然想明白了那个贵族男人和朋友扯天聊地时到底在说什么……午夜，下城区，银白路道，【莱茵河】……他不是说【莱茵河】，他其实是在聊和【莱茵河】齐名的塞万传说，【剜心人】啊！
窃贼浑身瘫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地上，两眼茫然地低下头：“没想到我席恩在塞万苟且偷生这么多年，逃过了那么多大劫大难，今天却死在这里，死在这样一个怪物手上……”
他尝试着用临死前最后的勇气和那双没有眼白的眼睛对视，顿时被其中的野兽气息所惊吓到，茫然间，他忽然产生了一个恐怖的想法——被人认为是高智商的变态杀人狂【剜心人】，其实是没有智商、所作所为完全遵循心性的野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王都之前所组织的几次围剿失利……
“原来，你是王都故意留下的惩戒人啊……”他闭上眼睛，与世界告别。
——————
惨白的月光下，银白路道，一个女人的影子斜长，蔓延在石板上。
【剜心人】立刻发现了这个猎物，瞬间化为银白色的影子，在周围的阴影里观察这个存在。
那是一个身材高挑双腿修长的女人，看起来柔弱得没有一丝战斗力。
他迈出一步，紧接着在刹那间化为白色的光，如刀的利爪伸向女人的后颈，想要将其切开，想要看到她的头颅飞起，想要感受血液喷溅的**！
他的瞳孔越来越小，澎湃的杀伐冲动掌控了他全部的思想，他甩开手上那颗腥臭的东西，甘甜的血液四溅而出，化作夜空下的梦魇。
可他下一秒就动不了了。
丝线，丝线，丝线，无数透明的丝线反映着月光，发出苍白的颜色。
他就这样被拘束在半空中，利爪再难向前一寸，他发出愤怒的嘶吼声！这个女人居然出乎他的意料，拥有这样的力量？
他知道自己失利了，要赶快逃走。可是无论怎样用力挣扎，无论怎样拼尽性命，无论怎样发出咆哮，他都动不了，那块时空仿佛被凝滞，丝线一根根悬在空中，两端连接在街道两旁的墙壁上。
【剜心人】愤怒地嚎叫，因为面前的那个女人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看他一眼，这是一种轻蔑？还是不敢面对他？他竭力地挣扎，这丝线却仿佛拥有魔力一样，使得墙壁更加坚固了？！
咆哮声越来越大，附近的房子里隐约穿出孩童的哭泣声。
『沉默的女人』终于开口：“不用挣扎了，对于这个东西你还不了解吗……”
她转过身，露出面容，那张精致的脸上满是悲哀：“四年前，不正是你提出了这个构想，然后由我实现了吗？”
血鬼镇压曲·《浮光》。
【剜心人】看到她的那张脸，又听到她的话之后仿佛呆滞了一样，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愣在半空，空荡的眼白里，**仿佛在渐渐褪去。
『表情悲哀的女人』又挥手，丝线一根根脱落，映着月光化为银白，逐渐融入【剜心人】的体内。
狮心安眠曲·《微波》。
【剜心人】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他双腿跪倒在地，双手勉强支撑着自己才没有彻底趴倒在地面上，他低着头，银白的头发逐渐由长变短，直到退至后颈才缓缓停下，指甲也逐渐化为正常大小，白皙的十指看起来圆润如玉。
他大口地喘着气，汗如雨下，不一会儿身上的衣物就湿透了，地面也被打湿，映出一个青年男人的形状。
女人眼神悲哀，与此同时也透着浓重的自责。
“对不起，对不起西泽……”她呢喃着。男人却完全没有理会这个刚刚拯救了自己的女人。
他艰难地站起身，一步步走向不远处被吓昏的窃贼，从他的口袋里，掏出了他想要和【莱茵河】交易的情报，那是他从密侍那里听说的，来自某个机关的研究案卷——
《塞万之底》。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随后重重地瘫倒在地上，枕住男人的后背，感到浑身无力，四肢软绵绵的。
“对不起，西泽……”『一步步跟来的女人』细声地说，眼角已经有泪水溢出。
男人摇摇头，将那份情报紧紧地捏在手里，从口袋里掏出一叠写着惊人数据的支票，抽出一张放在了窃贼席恩手里。然后咬着牙，尝试着再度站起，女人赶忙跑过想要搀扶，却被男人无力地轻轻推开。
“西泽，我……”
“芙蕾米娅……谢谢，然后再见。”男人扶着街道两旁的墙壁，一步步，一步步地远去了。
只留下呆呆的女人，傻傻地站在原地，她尝试着张开嘴唇，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她不敢追上去。
她也不配追上去。
她忽然就蹲在银白路道上哭了起来，寂静的月光默默洒在她的身上。
就像是神对罪人最后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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